张京墨之前灵台未及八品,结婴无望。
现在他进入秘境之内,重新构筑了灵台,将来自是会有另一番的境遇。
张京墨体内的灵台崩碎,随之新的灵台在他体内筑起,而他体内的经脉因此变得更加宽敞,身上原本奄奄一息的灵气气息,也变得浑厚了起来。
吴诅爻自然也是感觉到了张京墨的变化,他瞪眼道:“他突破了?”
敖冕嗯了一声。
若说张京墨重新构筑灵台这件事,尚在吴诅爻接受范围内,那此时此刻,张京墨在重筑灵台之时,突破到金丹后期的行为,就让吴诅爻有些惊讶过头了。
筑灵台本就是十分危险的事,走错一步便会功亏一篑,可眼前的张京墨不但顶住了碎灵台的痛苦,筑起了新的八品灵台,还在灵台筑起之时,突破到了金丹后期。
敖冕微微眯眼,观察片刻后,才淡淡道:“他体内的灵气已是十分的充裕,碍于灵台所限,才一直未有突破,此时有了八品之上的灵台,到达金丹后期,也并非什么怪事。”
吴诅爻实在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敖冕又道:“而且我见他经脉十分坚韧,想来也是至少在灵脉之中浸泡了数十载。”
吴诅爻一听这话,便条件反射的道了声不可能。
敖冕惑道:“为何?”
吴诅爻道:“灵脉是多么珍贵的东西,怎么可能任人在其中泡上数十载,不说数十载,能泡上几个月,就已经是福气了。”
听到吴诅爻这话,敖冕脸上疑惑更甚,他道:“灵脉很珍贵?”
吴诅爻道:“当然啊……”他说完这话,转念一想,才想通了为何敖冕会如此的疑惑。
和当下不同,敖冕是生活在上古的修士,那时天地之间灵气充裕,到处都是天材异宝,或许现在为人人所争抢的灵脉,在当时大概是普通至极。
吴诅爻想到这里,只觉的口中有些发苦,的确,他和那些传说中大能,差的实在太多了。
敖冕似乎也想到了这点,他道:“看来外面,变化很大。”
吴诅爻道:“不如你同我们一起出去?”
敖冕沉默了片刻后,摇了摇头,却也没有说原因。
吴诅爻从敖冕的眼神里看出了些东西,于是只好停下了这个话题。
张京墨突破了,在他灵台筑成的那一刻,体内的灵气便瞬间充满了灵台,悬浮在灵台上空的金丹因为有了更加广阔的空间,可以吸取更多的灵气,于是几乎在瞬息之间,张京墨的金丹便足足大了一圈。
张京墨感到自己突破了,但他并未惊讶,因为这种情况,他之前已经经历过很多次了。
灵台筑成,修为突破,张京墨原本惨白如纸的脸色变得红润了起来,微弱的气息也逐渐绵长和缓。
身上因为灵台破碎而伤到的经脉,也在红珠的药性,和灵力的滋养下逐渐的恢复了。
张京墨一吸一呼,眉宇之间充盈着轻盈之色,显然修为已再进一步。
吴诅爻见事情已成定局,心下稍安,他道:“若是外面的人知道了,白沧一年内就突破了金丹中期,恐怕会疯吧……”
敖冕道:“一年?”
吴诅爻道:“难道不是么?现在不过是两百多个日夜,距离你给的期限还有段时间呢。”
敖冕却是道:“你可听过,洞中才数月,世上已千年?”
吴诅爻愣道:“难道……”
敖冕道:“没错,秘境里的一年,便是世上的百年。”
吴诅爻:“……”他闻言,露出一副深受打击的模样。
张京墨那边筑灵台已进入了尾声,他一直紧闭着的眼睛缓缓睁开,朝着吴诅爻和敖冕所站之处望了过来。
敖冕知道时机已经到了,他一直都十分冷漠的目光,柔和了下来,他对着张京墨道:“如何?”
张京墨远远的回答:“谢前辈赐下机缘。”
敖冕点了点头:“你果然没让我失望。”他话语落下,地面和天空都开始缓缓颤抖,整个秘境竟像是要崩塌了一般。
张京墨从半空中一步步的走到了吴诅爻的面前,对着他说了声:“走吧。”
吴诅爻还在看敖冕:“他……呢?”
敖冕此时正在抚摸站在他身边的那匹黑马,黑马轻轻打着响鼻,并未因为周遭的变化而露出惊惶之色。
这对伙伴知道会发生什么,所以显得也格外的平静。
张京墨道:“他是大能留下的幻影,若是离开了这秘境,恐怕会直接消散。”
他说话之间,秘境之内摇晃的更加厉害,与此同时,在天空之中出现了一个巨大的黑洞,显然那便是出口。
吴诅爻道:“但、但怎么能把他留在这里。”
张京墨沉吟片刻,却像是想到了什么,他从须弥戒里取出一个小碗,那碗显然就是天菀的阴魔窟,他道:“这阴魔窟内也是自成一境,灵魂可在里面渡过百年,我不知道你在里面是否会消散……若是你愿意,可以试上一试。”
敖冕道:“那便试试。”
张京墨又道:“在这法器之内,对灵魂是一种折磨,但你的修为如此之高,想来并不会有太大的影响。”
若是敖冕不走便是消散在这秘境之中,倒不如赌上一赌,听完张京墨的话后,敖冕应下了。
张京墨道:“哦,这阴魔窟里还有一女子魂魄,是我的仇人。”
敖冕道:“我不管他人之事。”他也是个行动派,说完这话,居然就化作了一道黑光,直接飞到了张京墨的阴魔窟里。
吴诅爻看的紧张,他道:“这没什么问题吧?”
这办法也是张京墨第一次尝试,他之前的几世都没有在入这上古秘境之前杀死天菀,自然是无从尝试此法,但想来最差的结果无非便是消散,倒不如试上一试。
张京墨道:“能有什么问题,你且准备好,我们要出去了。”
吴诅爻嗯了一声。
张京墨道:“你过来。”
吴诅爻朝着张京墨靠近了几步。
两人说话之时,秘境之内已是天崩地裂,这里的一切都开始逐渐崩塌,显然塔倒之后,秘境也会随之消失。只是不知在外寻找这秘境这么久的大衍宗弟子,若是知道张京墨夺了异宝,毁了秘境,是会如何反应。
张京墨抓住吴诅爻的手臂,两人便一齐朝着天空中的黑洞飞了过去,吴诅爻在半途便感到了一种强大的阻力,若不是有张京墨抓着他,恐怕他会直接掉下地面。
好在出去之时是有惊无险,待两人穿过那黑洞,离开秘境之后,便又出现在了海上。
巧的是,两人离开之时是大雪纷飞的冬季,出来之时,正好也遇上了一场大雪。
张京墨出来后,才将身上的血衣用法术换成了新的衣服,他又掏出阴魔窟,往里面注入了一丝灵气。
吴诅爻面色紧张道:“如何?”
张京墨探查完法器后,便点了点头:“还在。”
吴诅爻道:“啊,那真是太好了。”他向来是个有英雄情结的人,见到敖冕这样的传说级人物,虽然是幻影,却还是希望他不要消失。
张京墨道:“不过虽然还在,还是要尽快给他找一处寄托,长期在阴魔窟里,也不是办法。”
吴诅爻道:“寄托?难道是要夺舍么……”
张京墨道:“他是幻影,恐怕不能夺舍,我听闻有一物名为聚神木,想来以此木雕刻成人形,可以供他使用。”
吴诅爻道:“聚神木?我听是听过……没事,我找人打听一下,总会找到办法的。”
张京墨笑道:“我倒是能找到这东西,只不过还需要等些时间。”
二人说话之时,便从海上飞到了陆地,上陆之后,张京墨随便找个人打听了一下现在的时间,却知道已经过去九十年了。
吴诅爻道:“九十年?我的天……”他一边说着,一边从自己的须弥戒里掏出几样从秘境里找到的物件。
这几样在秘境之中原本平平无奇,像是垃圾一般毫无灵气的物件,此时被吴诅爻拿出须弥戒,竟是都在散发出浓厚的灵气。只见这灵气,便知这绝对是异宝。
张京墨也没管吴诅爻拿了什么,他在见到吴诅爻居然真的悄悄带了个头骨出来之后,有些哭笑不得,他道:“你还真是把这东西带出来了。”
吴诅爻傻笑道:“我这不是闲着没事吗,就找了个时间去四处逛逛,见到这头骨长得挺标致的,就放进了戒指里。”
张京墨道:“……你还能看出头骨长得是不是长得标致?”
吴诅爻道:“那当然了,你看看这鼻梁多挺,眼眶多圆,下巴线条多优美……”他说着说着,又傻笑起来摸了摸头骨的脑袋。
张京墨:“……”他以前怎么没发现吴诅爻有这爱好。
不过这事情的确无伤大雅,只要吴诅爻喜欢就行了,而他带出来的其他东西,只要放到这世上无一不会引起一番腥风血雨。
好在吴诅爻也有自知之明,只看了一眼,便又放了回去。
他笑道:“这次跟着你,是占了便宜了,没想到得了这么多东西。”
张京墨道:“明明是我占了你便宜,浪费了你百年时光。”
吴诅爻道:“这怎么能叫浪费呢,能见到一次敖冕大能,见到一次焚炉之战,别说百年,就是再来个几百年也是值得的。”他倒也是心胸宽阔,丝毫没把张京墨骗他这件事放在心上。
张京墨才从秘境之中出来,修为也刚刚突破,此时最要紧的事自然是巩固修为。
但离开此地之前,张京墨却还有件事情要做。
他把自己的打算告诉了吴诅爻,吴诅爻一听便瞪大眼睛,道:“你疯了,居然要一个人去单挑几个门派?”
张京墨看见吴诅爻这模样,却是想起了当初吴诅爻知道他妹妹死去之事的表情,绝望、愤怒,这些词语都不足以形容。
当时的吴诅爻也拒绝了张京墨的帮助,执意要一人去击杀将他妹妹沉海的罪魁祸首。只不过他在杀了那几人之后,却并没有感到痛快,反而陷入了一种更深的痛苦。
张京墨隐约记得,这件事之后,他就再也没有看见过初识吴诅爻时,那种单纯的笑容了。
以张京墨的性格而言,他并不是个容易交到朋友的人,但他既然已经认定了吴诅爻这个朋友就不会轻易的改变想法。
吴诅爻的妹妹和他有很大的矛盾,她的性子更加偏激,修炼之时更是想着走捷径,于是她瞒着吴诅爻去当了一个中型门派的长老的炉鼎,以此换取资源。吴诅爻知道这事后,便想劝说她妹妹不要这样下去,但是她妹妹却是不想听他的劝解,不但不听,还直言说若不是吴诅爻太过弱小,她也不会走上这么一条路。
被妹妹的话刺激到的吴诅爻不告而别,出外游历数百年,只想着变得更强,然而当他再次回到这里时,却发现他的妹妹已经死去多时了。
张京墨不打算告诉吴诅爻真相,但他也不打算让吴诅爻的妹妹枉死,这个仇,由他来报。
吴诅爻并不知张京墨心中所想,只觉的张京墨是疯了,他道:“白沧,你不要冲动,有什么事我们可以好好的商量……”
张京墨道:“祖爻,你不必劝我,我自有计较。”
吴诅爻瞪着张京墨,就像在看一个傻子,殊不知当年的张京墨,也是这么看他的……
张京墨既然敢去做这事,当然也是有把握,他道:“我现在金丹期修为,再巩固数月,便独自出发。”
吴诅爻道:“你不准备带上我?”
张京墨摇了摇头:“这是我自己的事。”其实他也考虑过是否要带上吴诅爻,找个理由让吴诅爻自己报仇,但他担心吴诅爻去了之后被人认出,知道了他妹妹被沉海的事。
所以想来想去,张京墨还是决定自己走这一趟。
吴诅爻并不赞同张京墨的想法,他开始苦口婆心的劝说张京墨,想要让张京墨放弃这个主意。
张京墨见这情况完全反了过来,却是觉的有几分好笑,但他还是拒绝了吴诅爻的好意。
吴诅爻见说不动张京墨,便露出一副我实在是不知道该拿你怎么办的表情。
张京墨见他这模样,却忽的开口道了声:“之前一直跟着你的小厮呢?这都过去百年了……”
吴诅爻听到小厮两个字,便如遭雷击,他道:“惨了惨了,我居然忘了!”他之前一直以为他在秘境之中度过了不到一年的时间,所以并未太过担心,之后一心看着张京墨,竟是忘掉了这事。
那小厮是他在半路上捡来的,在他在外游历的时候一直跟着他,照顾他的衣食住行,吴诅爻想起之后,便火急火燎的跑到了他原本住的酒楼,算是暂时忘记了劝说张京墨的事。
张京墨并不着急,他知道吴诅爻能找到他的小厮。
果不其然,虽然过了百年,吴诅爻的小厮却还是在酒楼里,只不过是从客人变成了跑堂的小儿,他见到吴诅爻便当场哭了出来,一边哭一边骂吴诅爻是个混账东西,居然丢下他几十年,他还以为他死了,心里谋划着要给吴诅爻报仇。
吴诅爻劝的手足无措,张京墨也看的好笑。
或许是张京墨的神态太过淡然,那小厮居然把张京墨也骂了一通,说张京墨带着他家少爷到处乱跑,百年也不传个信回来,害的他在这酒楼里当了几十年的小二……
这件事上,张京墨的确理亏,于是他和吴诅爻便相顾无言的听着小厮骂了足足半个时辰,最后倒是酒楼的老板受不了了,说要么出去,要么安静,还让不让人做生意了。
小厮这才停下了责问,但看起来依旧是气呼呼的。
吴诅爻朝着张京墨投来一个无奈的眼神。
张京墨只当做没看到。
三人叫了一桌子的菜,又点了些好酒,便坐下开始吃了。
几十年没喝酒,张京墨和吴诅爻两个酒鬼都馋的不行,小厮还在旁生着闷气,但态度已然没有初见之时那么激烈了。
一边喝酒,一边聊天,那小厮将这九十多年间发生的事情大致诉说了一些。
大衍宗的崛起,在张京墨的预计之内。因为当年大衍宗便是这鲲海之滨的一霸,而现在又多了一个顾念沧,想来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但从小厮的言语之中,张京墨还是觉察了出了一些差异,他又想起了当日在巨饕见到顾念沧时,顾念沧身上散发出的魔气……
小厮又道:“对了,我突然想起来,你们两个都消失之后,有人上门找过你。”——他这话是对着张京墨说的。
张京墨哦了一声,道:“长什么样?”
小厮道:“长得倒是人模狗样的,态度就是不怎么样了,我当时已经在这酒楼里跑堂,他不知道我是少爷的随从,但看我们掌柜对他的态度,他的身份应该不一般。”
张京墨想了想,觉的在这里会找他的人,除了顾念沧之外,似乎也没有其他人了。他道:“我知道了。”
张京墨却是不知,他在失踪之后,顾念沧发了好大一通脾气。
当时大衍宗正在海上寻那上古秘境的入口,一旦寻到,便会有元婴修士前来强行打开入口,但是奇怪的是,在秘境的气息最为浓郁的那一天,秘境的气息却又突然消失了,与此同时消失的还有两个大衍宗的低级弟子。
这事情在大衍宗之内,闹的有些大,甚至还请了元婴修士前来探查情况,但都一无所获,没能找出原因。
后来大衍宗内部猜测,是不是已经有人入了秘境,所以秘境才会突然关闭。这样一来,那两个消失的弟子,便也说得通了。
不过猜测归猜测,却是没有什么依据,之后的几十年里,大衍宗一直派了弟子在海上坚持探查,直到近年,因为他们内部动荡,所以才减少了探查的力度。这倒是便宜了张京墨和吴诅爻,他们两人凭空消失,又凭空出现在海上之事,都未有人发现。
而整个大衍宗内,唯一关心张京墨去向的,就只有顾念沧了。
虽然他的祖祖承诺了要为顾念沧报仇,但大衍宗内部动荡之时,她也无法抽出太多的精力,在知道张京墨不见了之后,只是允下顾念沧,若是下次有机会,一定会手刃张京墨。
只不过这时,顾念沧却是不信她的承诺了。
顾念沧,顾念沧,只是听这个名字,便能看出他承载了顾沉疆和顾沉扇兄妹二人最后的希望,当他们面对凡人不能及的力量时,第一个想到的,便是当年那个小道士。或许小道士能救他们,或许小道士的师父也是个仙人,或许……
顾念沧并不知道这一切的源头是张京墨,若是他知道,这仇恨恐怕会更加的浓烈。他原本第一个想杀死的人是枯禅谷的天菀,但在他知道凌虚派的张京墨杀死了天菀之后,便将剩余的仇恨放到了陈白沧身上。
这种仇恨并不合常理,但顾念沧却控制不了,他一想到自己的名字,便觉的恶心,恨不得将陈白沧除之后快。
这鲲海之滨都是大衍宗的地盘,想来张京墨再次出现的消息,很快便会传到顾念沧那里。
张京墨并不紧张,他已经不害怕顾念沧称之为祖祖的女人,而他害怕的元婴修士,也绝不会为了帮几个凡人复仇这种事,对他出手。
至少暂时,顾念沧对张京墨并没有威胁,至于以后——说实话,至少目前,张京墨还没能想出他该以何种态度,面对顾念沧。
至少他心中清楚,若是顾念沧一定要对他出手,那他也会给顾念沧留下一条性命,让顾氏血脉,传承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