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攀雪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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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管家似得老者见张京墨和陆鬼臼两人只顾说话,却完全没把他放在眼里,表情一冷,对着身后的人怒喝道:“还愣着做什么,不快点去把这两人给我绑了!”

  那些官兵闻言,都加快了速度,朝着张京墨和陆鬼臼跑了过来。

  张京墨面无表情,却是随手一挥,那几个朝着他和陆鬼臼跑来的官兵便身形一顿,顺便便像一尊雕塑似得凝固了起来。

  那老者见到此景当即愣住了。

  陆鬼臼却是上前几步,走到老者面前,问道:“你是陆家什么人?”

  那老者虽然是被张京墨的举动惊到了一时,但倒也很快的反应过来,他颤声道:“我是陆家的管家,你若是敢对我不利,便是和陆家作对!”

  陆鬼臼意味深长的哦了一声,他道:“那我要是在这里把你杀了,你觉的会有人知道么?”

  老者呼吸一窒,面色更加难看了。

  但陆鬼臼那阴冷的表情不过是刹那间,他很快便收起了自己的气势,对着老者说了句:“带我去陆家。”

  那老者闻言,却是咬牙道:“你做梦!”

  陆鬼臼听了他的回答,倒是有些惊讶,他挑了挑眉,道:“哦?你不愿意带我去陆家?”

  那老者怒道:“你想对陆家不利,还想让我带你去?我绝不会当这个罪人的。”

  陆鬼臼皮笑肉不笑道:“若是我真的想找陆家,就算你不说,难道我问不到别人?”

  那老者脸色白了白,最后还是咬牙道:“你、你到底是什么人。”

  陆鬼臼淡淡道:“带路吧。”

  老者依旧不吭一声,但却发现竟是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只能一步步的朝着门外走去,将张京墨和陆鬼臼带去了陆府所在的街道。

  待到了陆府的门前,陆鬼臼才发现张京墨果然是猜对了。

  陆府不但没有衰败,而且宅子的规模比之前更加的庞大,显然是皇城内的一门望族。

  那老者走到陆府门前后,便像是脱了力一般,整个人都软倒在了地上。

  陆鬼臼随手扔给了他一瓶丹药,然后上前敲响了陆府的大门。

  片刻后,便有门人为陆鬼臼开了门,然而当他看到躺在地上正在喘息的老者和站在门口面无表情的陆鬼臼时,瞪眼道:“这、这是怎么回事,陈管家你怎么了?”

  那老者无力道:“快去把二少爷叫来……有人打上门了……”

  那看门人听完后拔腿便跑,那速度把陆鬼臼都吓了一跳。

  见到这一幕,陆鬼臼若有所思道:“看来他们倒是过的不错。”

  张京墨笑了笑,并不答话。

  没过一会儿,陆府之内便走出一男一女,男的模样和陆鬼臼有几分相似,看年龄应该是刚及不惑。二人身后跟着几十名家丁,看起来倒是十分威风。

  男子见到陆鬼臼和张京墨便皱起眉头喝了声:“什么人敢在陆家撒野?”

  陆鬼臼认真道:“我是你祖宗。”

  那人闻言怒道:“你是我祖宗?我还是你祖宗呢!”说完便持剑朝着陆鬼臼刺了过来——他倒也是个暴脾气。

  陆鬼臼不躲不闪,伸手便捏住了那人的剑尖,然后手指微微用力,直接将这把剑扭成了几段。

  那人当即愣在了原地,呆呆的看着断成几节的宝剑。

  陆鬼臼在旁无奈道:“我真是你的祖宗。”

  那人更生气了,张口骂道:“放你娘的狗屁,我祖宗,我祖宗可是仙人!”

  陆鬼臼道:“我也是仙人。”

  那人道:“仙人有这么丑的?!”

  张京墨听到这里,终是没有忍住笑了出来。

  陆鬼臼脸色一黑,便褪去了身上的伪装,他怒道:“那这样呢?”

  那人目瞪口呆了片刻,又认真的上下看了看陆鬼臼,然后扑通一声便跪在了地上,大喊一声:“祖宗!”

  陆鬼臼:“……”

  张京墨这时已经笑出声了。

  陆鬼臼表情扭曲了片刻:“这会儿你又怎么知道我是你祖宗了?”

  那人闻言,颤抖着从怀中掏出了一张画像,他道:“这是祖上传下来的的画像,我们陆府的嫡子们人手一张……”

  陆鬼臼看向画像,那画像上的人竟是同他一模一样。

  陆鬼臼道:“他们怎么知道我长大后的模样……”

  站在一旁一直未说话的张京墨忽的开了口,他说:“我往你家中送过你的画像。”

  陆鬼臼听了这话,扭头看了张京墨一眼。

  张京墨道:“你父亲过世后,让人递来过消息,但那时你正外出游历,便错过了。”张京墨神色平淡的将这件事说了出来,“之后又发生了太多事,我一时间也将这事忘在了脑后。”

  陆鬼臼听完后,轻轻的嗯了声。

  跪在地上的陆家听着二人的对话,神色却是越发的激动了起来,他颤声道:“老祖宗,真的是你!”

  陆鬼臼并不回答,只是抬头四处望了望府中的景色。此时虽然正值寒冬,却依旧掩盖不住陆府的风华,府内有着大片的红梅立在寒风之中,雪花飘落在树枝上,显得洁白而庄重。府内建筑无一不精雕细琢,看的出均是匠人倾力之作。

  仅从这府邸,也能看出此时的陆府到底有多繁盛。

  陆鬼臼问了句道:“你们为何从原来的宅子搬出来?”

  那人还以为是陆鬼臼生气了,急忙解释道:“老祖宗,是这样的,百年之前,有个看卦的道人替陆家算了一卦,到底怎么算的我也不清楚,只是说若是继续住在那府上,陆家人反会受其害。我们一开始也不信,只是家里人却突然开始生病……”

  陆鬼臼打断了他的话,道:“嗯,我知道了。”他几百年未归,对家中到底如何,自是无意置喙。算卦的道人也好,搬出了原来的府邸也好,只要他的家人们依旧好好的活着,便已让他足以安下心。

  张京墨也在旁淡淡道:“生老病死,兴衰更替,都是凡人逃不出的轮回。只要不是被他人刻意破坏,家族运势到底如何,也不必太过忧虑。”

  他说完这句话,自己却是想起了顾氏一族,若不是他们的族人被天菀的阴魔窟灭了族,恐怕也不会引得大衍宗仅剩的顾氏族人将顾念沧接了过去。

  陆鬼臼知道张京墨这句话是在提醒他,于是他点了点头,便从怀中又掏出了一瓶丹药,随手扔到了跪在地上的陆氏族人面前:“拿去吧。”

  陆氏族人见到这药瓶,也没有伸手去拿,而是朝着陆鬼臼磕了几个头。

  接下来陆鬼臼的动作,当时让张京墨没想到,只见他扔下丹药后,便转身对着张京墨道了声:“走吧。”

  张京墨道:“这就走了?”他本以为,对家人向来都十分关注的陆鬼臼,会和后人聚一聚后才走呢。

  那跪在地上的陆氏族人也蒙了,他道:“祖宗,您这就走了?我、我还没同父亲他们说呢。”

  陆鬼臼摇了摇头:“没什么好说的,我只是回来看看你们过的好不好,既然你们都过得不错,我便走了。”

  他说着,便冲着张京墨道了声:“师父,走吧。”

  张京墨虽不明陆鬼臼为何如此着急,却还是应下了陆鬼臼。

  陆鬼臼抬头看着这府邸的景色,叹道:“门外的管家不错,记得好好待他,若是遇到什么过不去的坎,便烧掉那年我师父给你们的符箓。”

  那陆氏族人见陆鬼臼真的说走便要走,有些慌了,他说:“祖宗,您不想看看您的子孙如何么?为何这才刚来,便要匆匆离去?”

  陆鬼臼听了这户,却是低低笑了声,他也并未回答他后人的问话,只是扭头对着张京墨再次道了声:“走吧。”

  张京墨没有去问问陆鬼臼到底是怎么想的,跟在他身后,两人缓步走出了陆府。

  那个跪在地上的陆氏族人呆呆的看着陆鬼臼的身影消失在了门口,好一会儿才彻底反应他的祖宗……真的走了。

  跪在他旁边的女子道了声:“别傻愣着了,快把你祖宗给你的丹药捡起来啊。”

  那族人这才如梦初醒,伸手捡起了陆鬼臼给他的丹药,他拿到丹药后,口中叹了口气:“我这个祖宗,还真是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女子也是感叹道:“唉,这些神仙的心思,我们凡人如何猜得透呢。”

  张京墨不知道陆鬼臼此时正在想些什么,只知道他的心情似乎不大好,按理说见到自己家族昌盛,陆鬼臼本该高兴的,可他竟是只丢下两瓶丹药,便自己提出想要离开。

  张京墨和陆鬼臼两人慢步穿行了几条街后,停在了一家酒楼外面,陆鬼臼抬头看了看,道:“师父,这里是城内最高的酒楼,今晚我们便住在这里吧。”

  张京墨见陆鬼臼情绪不高,口中道了声好。

  于是二人便住了进去。

  入夜,这天并未下雪,天空中月明星稀,寒风习习。

  陆鬼臼坐在窗边,看着窗外像是在发呆,张京墨坐在他对面,缓缓的喝着一壶温热的酒。

  夜色愈浓,今日没有落雪,屋外显得格外的寂静。

  因为临近年关,城内的每家每户门口都挂着一个大红色的灯笼,此时天色已晚,从窗边朝外望去,只能看见城内城内灯火辉煌,竟是有种说不出的热闹。

  陆鬼臼沉默了许久后,才缓缓道:“我本以为我会高兴的。”

  张京墨喝了口酒,道:“你不高兴?”

  陆鬼臼摇了摇头,他道:“我以为我可以平静接受父亲的离去,族人的更替……但是我发现,我做不到。”

  张京墨闻声道:“这也是常事。”

  陆鬼臼道:“看到陆氏兴旺,我也是该替他们高兴的,可真当见了他们,却有种说不出的……”

  “陌生之感。”张京墨的手指摩挲着酒杯,淡淡的补上了一句。

  陆鬼臼道:“师父,你也如此?”

  张京墨笑道:“当年我师父也劝我不要回家去看,我偏偏不信那个邪,直到见到了家人才知道他为何会如此劝我。”

  陆鬼臼道:“那师父为何不劝我?”

  张京墨道:“因为我被劝过,知道就算是被劝下了,心中也是有疙瘩的。”

  陆鬼臼苦笑了一下。

  张京墨道:“这个坎,是修真者必须要过的坎,有的人轻轻松松便过来了,有的人,却被拦了一辈子。”

  陆鬼臼望着窗外,神色之中有些迷茫的味道,似乎并不能参透张京墨所言之意。

  张京墨见陆鬼臼少有的脆弱模样,一时间没忍住伸手摸了摸陆鬼臼的脑袋,他道:“你还小,还有很长的时间。”

  陆鬼臼无奈的笑了,他说:“师父,我都两百岁了。”

  张京墨道:“嗯……两百岁,不算太大,还小还小。”

  陆鬼臼和张京墨一番对话下来,心中郁结却是消散了许多,因为他想到了就算时光荏苒,沧海桑田,张京墨也会陪在他的身边。

  张京墨见陆鬼臼眉间的愁意散开了许多,也知道他心里是想明白了一些,张京墨又喝了口酒,道:“来吧,一醉解千愁。”

  陆鬼臼这才举起酒杯喝了今晚的第一杯。酒水入口,陆鬼臼却有些惊讶,这酒并不好喝,同灵酒比起来差远了,也不知为何张京墨却是一点都不挑。

  张京墨从陆鬼臼的表情看出了他所想之事,只是笑道:“你却是不知,我狼狈的时候,连这么一口酒都是奢侈。”有几次他被大妖追的像老鼠般逃窜,别说喝酒了,能活着都是万幸,之后对于口舌之事,倒是不怎么挑剔了。

  陆鬼臼闻言眉间透出心疼,他道:“师父,我以后一定不会再让你受苦。”

  张京墨闻言,却是似笑非笑道:“小子,喝你的酒吧。”将来的事,谁能说得清楚呢。

  陆鬼臼却是目光沉沉的看着张京墨,那眼神里包含了太多太复杂的东西……

  以酒为伴,二人酣饮一夜。

  直到天光乍破,白色的雪地之中反射出耀眼的阳光。

  陆鬼臼眉目间的郁气已除,眼神一片清明。

  张京墨喝掉了最后一口酒,然后指了指远方山峦叠起之处,他说:“你看到那里了么?”

  陆鬼臼道:“嗯?”

  张京墨重重的把手中酒杯砸到桌上,然后眯起眼道:“你可知那白雪皑皑的山巅,便是我们此行要去之处。”

  陆鬼臼眯起眼睛朝那处望去,却是看不太真切。

  张京墨道:“想去么?”

  陆鬼臼自是点了点头。

  张京墨道了声好,随后又笑了起来,他道:“你可又知,去那山巅之上的人,目前能活着下来的,不足十个?”

  陆鬼臼定定道:“那我们便是第十个。”

  张京墨闻言,却是笑着道了声:“好小子。”

  陆鬼臼也是满目笑意,看向张京墨的眼神之中,含着无限的柔情。

  燕国往南三十里,及至边境之处,有一终年不化的雪峰。那雪峰高耸入云,山地长年有寒冷的罡风挂过,几乎看不到任何一点活物生存的迹象。

  这罡风极烈,常人被挂上几下便会血肉模糊,而修真之人,则是必须时时刻刻以灵气护体才不会被伤到。

  这雪峰之上,乃是死绝之地,没有植物更没有动物。

  其间有修者好奇到底山中有何物才会形成如此奇景,便前去探查,但大部分在进入山中之后,都没有发现任何宝物的踪迹。

  异宝生处,总该是有些不同的,但这山峰之上,灵兽灵植,无一显露迹象,于是来者便也都失了兴致,又离去了。

  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了魔族入侵。

  魔族入侵之后,有一结婴大妖机缘巧合之下入了山中,他竟是发现这山顶之上是一上古大能坐化之处,其中异宝法器,数不胜数。

  于是此峰之名,才传了出去,张京墨也由此得知。

  然而这机遇,也并未是人人都能得到的。

  当年张京墨在知道这消息并且重生之后,便上过这雪峰一探究竟,然而以他金丹中期的修为,还未到山顶,竟是就已经灵气耗尽再不能前行一步。若不是他早有准备,恐怕真的会被困死在这雪峰之上。

  雪峰之上的东西,是张京墨必须要得到的,这也是为什么他会急着将自己的修为提升到金丹后期的缘故。

  陆鬼臼并不知道雪峰之上到底有什么,但他对张京墨的信任已经到了盲目的程度,就算张京墨让他去死,恐怕他也会毫不犹豫的去执行张京墨所说的话。

  二人在离开陆府之后,便直奔雪峰而去。

  到了雪峰脚下,陆鬼臼忽的想起了什么问了张京墨一句:“师父,难道是因为这雪峰离陆家比较近,所以你才让我回去看看的?”

  张京墨淡淡道:“怎么会,我是那种人么?”

  陆鬼臼:“……”本来他觉的不是的,但一看张京墨这故作淡定的表情,他竟是有些……不确定了。

  好在张京墨立马岔开了话题,他先是将朱焱从须弥戒里唤了出来。朱焱好长一段时间都没有能自由的飞行,这次一出来就气的在张京墨的头发上啄了几下以示愤怒。

  张京墨无奈道:“好了好了,我错了,过段时间,便给你吃顿好的。”

  一听到吃,朱焱这才开心了,它啾啾几声,又抖了抖翅膀,原本平平无奇的羽毛瞬间便变成了火焰般的鲜红,整只鸟看起来无比的灵动。

  陆鬼臼也是许久没见到朱焱了,他伸出手指在朱焱的头上摸了摸,朱焱反身啄了陆鬼臼一下。

  陆鬼臼笑道:“百年不见,它倒是大了一圈。”

  朱焱和张京墨结了契约,张京墨的修为提高了,它大了一圈也是正常的,张京墨道:“它也快要进阶了。”

  朱焱是极品灵火,再次进阶并非易事,但张京墨对它的成长轨迹非常清楚,所以朱焱到底何时进阶,也是心中有数。

  朱焱出来之后,张京墨和陆鬼臼的身边便燃起了一层淡淡的灵火,隔离了周遭的风雪。

  张京墨抬头看了眼不远的山脚,对着陆鬼臼道了声:“走吧。”

  陆鬼臼点了点头,跟在张京墨的身后朝着雪峰走了过去。

  到了山脚处,果然如同张京墨所说那般,山脚之下挂着猛烈的罡风,这些罡风夹杂着厚厚的雪花,甚至能吹碎一块石头,想来这山中没有活物,也是正常的。

  张京墨进入了罡风之中,然而在朱焱灵火的保护下,身上的衣服也好,头发也罢,却是纹丝不动。

  陆鬼臼也是如此,他朝着山顶上望了望,道:“师父,从这里爬上去,需要多久?”

  张京墨道:“快则三五年,慢则五六年。”如果他结婴了,上山不过一月的时间,但陆鬼臼的魂魄受伤,还有敖冕一事,都没有给他那么多的时间。

  陆鬼臼道:“这么久?不能直接飞上去么?”

  张京墨斜瞅他一眼:“你试试?”

  试试便试试,既然张京墨都叫他试了,想来也不会有什么危险,然而陆鬼臼刚一飞起来,便觉的自己身上仿佛扛了一块千斤大石一般沉重,移动一步都显得困难。几息之间,便像块木头似得直直落到了地上。

  张京墨笑道:“如何?”

  陆鬼臼:“……”不知道为什么,总感觉师父笑的让他觉的后背毛毛的。

  张京墨懒懒道:“你以为人人都是笨蛋,不知道用简单的方法么?路边的李子树上挂满了果子,为什么没人去摘?还不是因为——那果子全是苦的。以后不要问这么愚蠢的问题。”

  陆鬼臼:“……”刚才的感觉果然不是错觉。

  张京墨见陆鬼臼不说话了,这才道了声:“走吧。”

  陆鬼臼嗯了声,跟在了张京墨的身后,朝着那被风雪遮蔽的山顶,一步步的攀爬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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