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薇被蒙上了眼睛,带上了一辆马车,马车兜兜转转,七弯八绕,起先能听见潺潺流水的声音,后面什么声音都听不见了,又不知走了多久,马车总算停了下来。
车帘被掀开,尽管眼睛上蒙了布,也能感知到外头的光线变得刺眼了。
有人扶住了乔薇的胳膊,带着她走下马车。
“当心门槛。”那人道。
乔薇抬脚,跨过了门槛。
“台阶。”那人提醒。
乔薇缓缓走下了台阶。
这边,明显地人声多了,全都是姑娘家的。
乔薇最终被带进了一间屋子。
“你呀,就在这儿好好地待着吧!”
是三圣姑冷嘲热讽的声音。
乔薇盘腿坐在柔软的垫子上,海岛气温不低,没有冬季,但地板依旧铺了地暖,坐上去暖烘烘的,这样的享受,怕是大梁的南方人意想不到的。
“就让我干坐着?不来点吃的喝的?”乔薇戏谑地问。
三圣姑冷笑:“你还敢吃东西?就不怕下毒毒死你?”
乔薇淡淡一笑:“下毒的方法有很多,不一定全都靠吃的,难道说我不吃不喝,你们就没法子给我下毒了吗?”
一般人沦为了阶下囚,莫不都是惊慌得要死,三圣姑讨厌看见她这副满不在乎的样子,就仿佛自己一拳打在了棉花上,三圣姑揪住了她的衣襟:“你娘杀死了我二师姐,这笔账,我迟早要讨要回来。识相的,就给乖乖的,否则,别怪我把这笔账算到你的头上!”
乔薇的脸上没有丝毫惧色:“啧啧啧,原本我只替你们感到害臊,这会子听了你的话,我居然为你们感到悲哀了,你们究竟是有多怕我娘才会吓成这样?论辈分,你与我娘才是一辈儿的,我娘才是你的对手,你打不过我娘,就在我身上找胜利的快感,我要是你啊,早就一头碰死了!”
三圣姑大怒:“你信不信我撕了你这张嘴!”
乔薇眉梢微微一挑:“你有功夫撕我的嘴,还不如好好练功,这样也不至于将来对上我娘,输得太难看。”
“你……”
乔薇叹道:“罢了,其实你输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我听说在岛上没人打得过我娘,既如此,你输了倒也不冤枉,毕竟,是输给一个十分强大的对手了。哦,对不起,我说错了,你还没资格做我娘的对手。”
三圣姑被乔薇气得心肝一抽一抽的,抬起手,就要狠狠地教训一顿,却忽然,一道清冷的声音响在了门口。
“住手。”
三圣姑回头,见到了大师姐,忙放下手,行了一礼,低垂着眉眼道:“大师姐来了。”
大圣姑不怒自威道:“你退下。”
“是。”三圣姑不情不愿地应下,退到了一旁。
大圣姑回头看了她一眼,她睫羽一颤,退出了屋子。
大圣姑宽袖一拂,打出两道劲风,将门板合上了,随后大圣姑摘下了乔薇蒙在眼睛上的布条,语气威严却也不失温和道:“三圣姑的脾气不大好,让你受苦了。”
乔薇好笑地说道:“这是唱的哪一出?你师妹差点打死我,你又过来安抚我,难道就是传说中打一巴掌,给一颗甜枣?”
大圣姑道:“丫头,她可没伤到你分毫。”
乔薇淡笑:“那是我运气好,第一次被易千音挡下了,第二次,被你拦住了,但倘若我运气差一点,那两巴掌甩到我脸上,我怕是要毁容了吧?唉,你说你们都是真神的使者,是普度众生的圣女,为什么要对一个无辜的人如此残忍?我自问入上岛这么久,好像还没做过一件对不起你们圣女殿的事。”
大圣姑道:“三师妹被我惯坏了,有得罪之处,还请小卓玛见谅。”
称呼都从丫头变成小卓玛,老狐狸是要放大招了。
乔薇的眼珠子动了动,面色如常地说道:“其实,你们要想见我告诉我一声即可,没必要用这么不友好的法子,你说是吗?”
大圣姑拎起了茶壶:“我也是才知道三师妹如此胡闹,特地来给小卓玛赔不是了。”
你才知道才怪了,那么大的动静,你是瞎了聋了?真是说的比唱的好听。
大圣姑给乔薇倒了一杯热茶。
乔薇端起茶杯,轻轻地抿了一口,她倒是不怕人在茶水下毒,毕竟下毒的法子确实太多了,她就算不吃不喝,人家也还是能有办法得逞,与其如此,倒不如坦然接受了。
大圣姑看着她毫无芥蒂地喝着自己的茶,微微一笑:“小卓玛好气量。”
乔薇就道:“应该说我好胆量才对,气量我是没有的,你师妹那么对我,这笔账我记着呢。”
大圣姑一笑:“小卓玛比你娘有意思多了。”
乔薇没接她的话,而是道:“我相公呢?”
大圣姑温声道:“姬家少爷一切安好,小卓玛无需担忧。”
乔薇晃了晃手中的杯子:“你们抓我来到底想干嘛呀?”
大圣姑和颜悦色道:“有些误会想与小卓玛澄清罢了。”
乔薇又喝了一口清茶:“你说吧,本小卓玛洗耳听着。”
大圣姑别有深意道:“我圣女殿与贺兰堡数百年交好,一直都是十分融洽的关系,圣女殿尊敬和卓,和卓也厚待圣女殿,双方亲如一家,方是全岛之福。”
乔薇端着杯子的手一顿,情不自禁地笑了:“不知大圣姑口中的亲如一家是个什么意思?是找人在我外公身上下毒,还是找人破坏给我外公的解药?”
大圣姑给自己也倒了一杯茶:“小卓玛说的事,我不太明白。”
乔薇叹了口气道:“你看你,又想收买我,又不与我说实话,你让我怎么信任你们?”
大圣姑顿了顿,说道:“和卓的事情,只是一场误会罢了。”
乔薇好笑:“误会?一个屠夫本是杀猪的,却把人给杀了,他也能说自己是个误会吗?”
居然把圣女比作一头猪,大圣姑的太阳穴一阵突突直跳,神色险些绷不住。
乔薇淡淡地说道:“事已至此,你我都打开天窗说亮话,因为不管你承认不承认,我都知道实情了,而且我也不需要从你的口中进行求证,我所相信的事情,不论你怎么反口,我都还是会信。”
大圣姑终于理解为何三圣姑被气得几次三番想动手了,这个丫头,一张利嘴确实能把人活活气死。
深吸几口气,平复了情绪,大圣姑又道:“看来小卓玛对圣女殿非常地不信任,这实在是令人感到委屈,圣女殿数百年来都对贺兰家忠心耿耿。小卓玛可知,原先的和卓并不是你们贺兰一脉,是靠着圣女殿的支持,贺兰家才成功地夺得王权。可以说,没有圣女殿,就没有贺兰家如今的地位。”
这个乔薇倒是没听人提过,乔薇顿了顿,冷笑道:“你们怎么不想想,若是没有贺兰家提拔你们,你们能取代祭师殿的地位吗?说白了,一切都是双方各取所需,别说的好像你们多么无私高尚似的。”
大圣姑发现自己正被乔薇牵着鼻子走,她原本是想恩威并施,先让乔薇意识到圣女殿的功劳与重要,再好生给乔薇画一幅宏伟的蓝图,让乔薇对圣女殿、对自己的前程充满了憧憬,可乔薇摘取的重点永远都不是她想表达的那一点!
大圣姑捏紧了手中的杯子:“不论怎样,圣女殿扶持贺兰家多年,劳苦功高,小卓玛与卓玛却妄图将圣女殿赶尽杀绝,这是不是太卸磨杀驴了?”
乔薇喝完了手中的茶,毫不见外地倒了一杯:“谁要将你们赶尽杀绝了?我娘不过是看你们不顺眼罢了,话说回来,我娘看不顺眼的人多了,她在贺兰堡也放过火的,我外公怎么没说她把贺兰家赶尽杀绝呀?还有塞纳家,我娘也是好生闹过的,人家怎么不说我娘要把他们一网打尽呀?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心中有魔,众人皆魔;心中有佛,众人皆佛。我娘在哪儿都干过混账事,可偏偏落到你们头上,就成了赶尽杀绝,是不是你们自己心虚?”
打圣姑捏着杯子的指节隐隐泛出了白色:“我们心虚什么?”
乔薇无辜道:“那就得问你们自己了,我又不是你们圣女殿的人,怎么知道你们究竟干了什么见不得的事?”
大圣姑气得身子都开始抖了:“小卓玛,请你慎言。”
乔薇仿佛不知她快被自己气死了似的,云淡风轻道:“我外公一生光明磊落,上对得起天地,下对得起子民,所以他从不担心有人会要他的命。几大世家也是如此,自己没做坏事,又何惧旁人报复?你们总说我娘要把你们赶尽杀绝,请问我娘为什么要这么做?你们会这么想,一定是你们自己有足够让人赶尽杀绝的理由吧?”
大圣姑手一抖,打翻了手中的茶水。
乔薇拿出帕子,轻轻地擦了擦她桌面:“我不过是随口胡说罢了,圣姑怎么吓成了这样?难不成被我说中啦?你们圣女殿,真的干见不得人的事啦?”
大圣姑唰的一下站起身来,冷冷地看了乔薇一眼,拳头捏得咯咯作响。
乔薇看着她,苦口婆心道:“大圣姑,淡定,淡定,你是想拉拢我的,你打了我,我就一定不会投诚你了。你要把握住机会,好好地对我,让我感受到你的真心与温暖。”
大圣姑气得头都痛了,一口浊气堵在了喉头,上不去下不来,噎得她脸色都变了:“你若是实在不放心圣女殿,也可将圣女殿据为己有。”
“怎么个据为己有法?”乔薇问。
大圣姑见自己总算是掌控了话题,扬眉吐气地拨了拨鬓角的发:“我知道你有个女儿,你要是想的话,我可以接受她、培育她,让她成为下一任的圣女,这样,将来你儿子继承了和卓之位,你女儿又掌控了圣女殿,整个岛上还有谁是你们的对手?”
乔薇摸下巴:“听起来不错,不过,做你们圣女殿的圣女有没有什么禁忌啊?我女儿不识字。”
“我可以教。”
“你教不会。”
“她可以习武。”
“她不会学。”
那小胖子就知道吃喝玩乐,让她习武,简直比要了她的小命难受。
大圣姑忍住火气道:“那她总会点什么吧?”
乔薇想了想:“会吃算不算?”
大圣姑嘴角抽搐。
乔薇又道:“对了,我听说你们圣女殿没有男人,我女儿若是做了圣女,这规矩就得改改。”
大圣姑倨傲而自豪地说道:“圣女殿不近男色,自古便是如此!圣女殿的一切都是属于真神,包括我们的身子,没有凡夫俗子能够玷污圣女的圣洁。”
乔薇难以置信地看了她半晌,倾过身子小声道:“你到现在还是个处女啊?”
“你……”
这丫头的重点怎么老是跑偏?!
乔薇一脸的恍然大悟:“难怪你脾气不好,正所谓男为阳,女为阴,要阴阳调和,才能诸事顺意,不然,你就会内分泌失调,情绪焦躁,还会易怒、易嫉妒、容颜早衰。”
大圣姑下意识地摸上了自己的脸。
乔薇看着她道:“你看你和我娘一个年纪吧,你长得也不差,瓜子脸,丹凤眼,柳叶眉,樱桃小嘴,标准的美人相啊!可是你和我娘站在一块儿,你就跟她的娘似的!”
大圣姑勃然大怒:“小卓玛!”
乔薇两眼望天。
从屋子里出来后,大圣姑整个人都不好了,一掌劈开了一棵大树,惊得院子里的侍女纷纷跪在了地上。
大圣姑深吸一口气,理理衣襟,面无表情地回了屋。
乔薇抓了一把瓜子,优哉游哉地磕了起来。
给姑奶奶洗脑?下辈子吧!
乔薇是块硬骨头,连大圣姑都啃不动,这个认知越发让三圣姑坚定了拿下乔薇的想法,只要自己拿下了乔薇,岂不是说明自己比大圣姑还要厉害么?
三圣姑站在廊下,望着大圣姑远去的背影,傲慢一笑,转身去了四圣姑的屋子。
四圣姑正在擦雪花膏,自打被乔薇骂了老妖婆后,她整个自尊都被碾压了,既难过又慌张,好像自己真的已经老了一样。
“四师妹。”三圣姑推门而入。
四圣姑打了招呼:“三师姐怎么来了?”
三圣姑笑道:“我想找四师妹要几条小虫子。”
“什么小虫子?”四圣姑擦了雪花膏,问。
三圣姑看着她的脸,淡淡地笑了笑:“你养的蛊虫。”
圣女殿的几个圣姑都有着自己的本事,四圣姑不会武功,却养得一手好蛊虫。
四圣姑从铜镜中望向了自家师姐:“三师姐要蛊虫做什么?”
三圣姑道:“那个姓乔的如此嚣张,居然骂我们是老妖婆,难道四师妹不想给她一点教训吗?”
自然是想的,四圣姑摸了摸自己的脸,想到了什么,又犹豫地说道:“可是这样会不会不好?大师姐让我们不要轻举妄动的。”
三圣姑笑道:“我们一不打她,二不骂她,不过是给她一点教训罢了,你那儿难道就没有给人长点记性,又不留痕迹的蛊虫吗?”
“有是有……不过……”四圣姑仍是有些犹豫。
三圣姑拍了拍胸口道:“不过什么呀?天塌下来有我给你顶着,届时若真出了事,师妹只管推在我头上好了。”
四圣姑放下雪花膏:“师姐快别这么说,我们都是一家人,荣辱与共,不分彼此,那个丫头我也早看不顺眼了,给她一点教训,就当是回敬她骂我老妖婆了。”
三圣姑得意一笑。
四圣姑去库房取了几个小瓷瓶,二人交换了一个眼神,笑着去了厨房。
厨房正在准备午膳,午膳通常是先备圣女与大圣姑的,之后才是余下几位圣姑的,最后轮到弟子与诸位侍女。
圣女这几日养病,吃得清淡,式样简单,已经做好送去了,大圣姑的人参鸡汤刚刚炖好。
侍女们看见两位圣姑,齐齐放下手中的活儿,行了一礼:“三圣姑,四圣姑。”
三圣姑淡淡地嗯了一声:“圣女在养病,膳食切不可油腻,我来瞧瞧你们准备得怎么样了。”
领头的侍女道:“圣女的已经送过去了,是清粥与小菜。”
三圣姑的目光落在了桌上的两个大食盒上:“这都是给大师姐的?”
领头侍女恭敬道:“回三圣姑的话,有一份是给那位客人的,大圣姑说客人身份贵重,她吃什么,客人就吃什么。”
三圣姑吃味儿地哼了哼,她还是圣姑呢,都没享受过与大师姐一样的待遇,一个半路来的丫头,可真是命好!
定了定神,三圣姑问道:“哪个是给大圣姑的?”
领头侍女指着左边的食盒道:“这边的,大圣姑不喜欢吃葱,那位客人据说是口味不忌,我们便稍放了些。”
三圣姑给四圣姑使了个眼色,四圣姑会意地点点头,三圣姑对众人道:“你们忙你们的。”
众人忙去了。
三圣姑上前两步,挡在了食盒与领头侍女中间,拉着领头侍女笑道:“我这两日略有些上火,待会儿给我的饭菜清淡些吧。”
领头侍女忙道:“好,圣姑有什么想吃的,只管告诉我,我现在就给你做。”
“我想吃……”三圣姑开始“认真”挑选了起来。
四圣姑乘人不备,从宽袖中取出瓷瓶,拔掉瓶塞,将小蛊虫倒在了里面,随后收起瓷瓶,盖上食盒,若无其事地转过了身。
那边三圣姑还在卖力地挑选着,这边四圣姑心虚地望向了别处,就在二人看不见的地方,一只小黑手从桌子底下探了出来,将两个食盒调换了个位置。
“我刚刚说的这些都能做吗?”三圣姑笑着问。
领头侍女道:“能的能的,小的这就做!”
“那就多谢你了。”三圣姑笑着拍了拍她的手,转头望向四圣姑,见对方正心虚地看向门外,也不知究竟得手了没,她清了清嗓子,四圣姑转过头来,冲她使了个眼色。
三圣姑会心一笑,对领头侍女道:“那我就走了。”
领头侍女行了一礼:“恭送圣姑。”
三圣姑与四圣姑携手出了厨房。
领头侍女见耽搁了这么久,忙唤来跑腿的侍女,将左边的食盒递到她手上:“快给大圣姑送去。”又唤来另一个,将右边的食盒给了她,“给那位客人送去。”
二人领命去了。
领头侍女开始准备三圣姑的饭菜,原本都切好了,但三圣姑要改,她也没办法,只得重新洗菜、切菜、炒菜,好在三圣姑要的不多,三盘小菜并一份玉米龙骨汤便是全部的午膳了。
侍女将玉米龙骨汤炖在炉子上后,又去准备四圣姑与另外几位圣姑的饭菜了。
厨房里,每个人都忙得热火朝天,没人注意到一只圆溜溜的小白团子悄然跳上了灶台,对着玉米龙骨汤,撒了一泡童貂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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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有二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