漠北草原之上,澹台戟今日,收到来自于南宫锦的信件,并不是什么好消息,而是告知他药的制作中出了点问题,不知道是因为什么缘故,以至于无法合成,她如今还在研究,请他耐心等待。
南宫锦这信中所言,基本就是让他稍安勿躁,表示自己一定能探寻解决之道,并嘱咐他一定要准备好黄金万两,以报答她的再造之恩。
信中把这件事情,和南宫锦本人对金钱的热衷及渴望,都交待得非常清楚,即便华丽犹豫如澹台戟,此刻唇角也禁不住狠抽了几下。
这南宫锦他还是有些耳闻的,已经算是泛大陆的传奇女子了,没想到竟然如此落落大方一点都不遮掩自己看病需要收钱的立场,也是,她的本事和贪财一样闻名天下。
将信件收好之后,放置一边,门口传来一阵脚步声,随后听见下人们的声音:“画公主”
陈轩画进入澹台戟的寝宫,是不需要通传的,直接便能进去。她端着茶水进门,放到澹台戟的桌案之前。
澹台戟看着她,有些微微蹙眉,开口道:“本王已经说过很多次了,这些事情公主不必亲自做”
声线依旧华丽优雅,极致动听。但语中浓浓的叹息之感,也极容易听出来。
他这一语落下,陈轩画笑了声,随后开口道:“谁做都不是一样,摄政王殿下不必太过介怀”
说着,便抬手,为他倒了一杯茶。一切都收拾好之后,她便预备转身离开。
而此刻,随着她的行为,澹台戟那张美艳的面容之上,也晕染出几分淡淡的无奈,桃花眼看向她的背影,轻声问道:“本王提议过的事情,公主考虑得如何了”
提议过的事情。
唯独他对她提议过的事情,恐怕也就只有婚事了。那一次在雪山附近的小屋,他提议娶她,而她选择了拒绝。
如今,赟隐部落的首领有意为她招选驸马,所以他此刻必须问问。她的清白,折损在自己神志不清之时,如今招选到驸马之后,她要如何自处这些,都是他的责任,她不对他提,他却不得不为她考虑。
此话一出,陈轩画的脚步顿住,她自然明白他如此说,原因是什么,不是因为情感,也不是因为其他任何东西,单单只是因为责任。
而也就是因为太明白他的想法,所以往往就在眼前的,唾手可得的东西,她才一次一次选择拒绝。因为他能给的,并不是她想要的。
站在原地,头也没回的开口:“摄政王殿下,你爱我吗”
她们草原上的女子,素来豪爽,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并不需要拐弯抹角,是以她能极直白的问出这个问题。
这个问题,澹台戟并不需要犹豫,就能给出答案,但到底不是什么伤人的话,都能够随随便便就说出口,尤其原本就是自己有负于人。
他看了一会儿她的背影,避开这个问题不答,只开口道:“本王愿意对你负责”
没有明确的说出答案,但事实上也已经差不多了,只是负责而已。陈轩画苦笑一声,只是笑的时候背对着他,没给他瞧见,轻声道:“既然殿下的答案还是不变,那么臣女的答案,也一样不变父王那边,臣女会处理好,殿下不必挂心”
她说完之后,没等澹台戟回话,便径自从帐篷中出去。不爱她,何必娶她她有自己的骄傲,她是陈轩画,不是澹台凰也不想做澹台凰。当初那一晚已经是阴差阳错的成了替身,她岂能如此自打脸面,借此嫁给他
她出门之后,澹台戟坐在原处,那双桃花眼看着她离开的背影,心中俱是浓浓叹息,他想对她负责,也必然应该负责,可他却无法说服自己对她说谎,若他说“爱”,她定然会嫁。可如果是谎言,即便再动听,也不会是她想要的吧
罢了,一切随她的意,他配合就好。除了一颗心,其他的他都能给。
陈轩画大步出了澹台戟的门之后,颓然的在地上坐了良久,草原上的风,一遍一遍的拂面,青丝飘扬。
她平躺在地上,仰望那一片宁静的天空,看着战争也无法影响那优雅风姿的云彩。
她伸出手
一如当初,在雪山的竹屋之中,对着散了一地的月华伸出手。
轻声笑道:“原来梦是这么难抓的东西,看起来很近,其实很远。”
那日她问明月,问苍天,问自己,她会不会是第一次抓住梦的人。如今答案已经在眼前,而且随着时间的推移而越发的清晰。
梦就是梦,没人能抓得住梦。
“抓不住梦,每日做做梦也很好”她终于笑了一声,缓缓阖上眼眸,嘴角弯起,沐浴在阳光之下。
一阵脚步声,将她吵醒,她没有睁眼,随后听到有人在她身边坐下,开口笑道:“是,每日做做梦也很好”
这话一出,陈轩画当即便扭头看向他,很突兀的问:“哥哥,你是在说女皇吗我其实上次就想问你,你既然想见她,上次她成婚,你为什么不去”
不但不去,还和云起两个人像是约好了一样,飞速是站出来表示自己愿意留守漠北。
拓跋旭听了,沉默了一会儿,那张娃娃脸上面也又已经布满了络腮胡子,只是这一次他没有刮,他或者永远都不会再刮。
半晌他一叹,伸手摸了一下陈轩画的头,开口道:“我怕去了,以后做梦的机会都没有了女神是用来仰望,并不是用来得到的,但人心里始终会藏着一个梦,哪怕知道它不现实,也不会愿意轻易去击碎它”
那么,为何要去参加她的婚礼呢亲眼看见她成婚,只会让他的梦变成碎片罢了。
陈轩画忽然笑了一笑,从前只知道哥哥是喜欢澹台凰的,今日才知道原来也已经有这么深。王族的殿下和女皇,似乎就是他们这一对兄妹的劫难。
逃跑和撤退听起来区别挺大,但仔细想想其实是没什么区别的。不过单单听起来的话,一个挺有正常,一个完全没面子不是
澹台凰对自己对词汇的纠正,还是非常满意的,无视了大众那些五颜六色的眼神,复又看向那一队人马。
粮草是从城内运送出来的,所以尉迟风不在队伍里面,凌燕单纯想给韦凤报仇才来的,所以严格来说,她今儿个是白来了。但是看了一眼自己手里这玩意儿,出于一种好奇,又很想见识一下这是啥东西,所以还不至于沮丧。
夜幕低沉,押送粮草的人,也都保持着十二万分的警惕,四处防备的看着,人群站得十分密集,站开的地方也很大,而粮草被包围在中间,这般是为了杜绝有人用火箭毁掉粮草的可能。
敌军的哨兵,警惕性也极强。四面观看,不放过任何潜藏着危险的地方,自然,这地方也包括澹台凰等人所在之地。
当然,澹台凰这边的人也一点都不蠢,敌军的眼神扫过来的时候,所有人都一动不动,保持静谧无声。就连草的动静都没有,马儿也都是调教过的,不会在这时候打响鼻什么的,是以对方的人马,什么都看不见也听不见。
所有人沉默潜伏着,盯着那些运送粮草的人,而运送粮草其实晚上也是可以休息的,就是不知道是否因为到了北冥的边境地区,为了安全起见,他们都没有停下来休息,只飞快的往尉迟风的军营赶路。
而澹台凰等人都潜伏着,等着那一众人都过去,待他们过去之后,澹台凰和君惊澜带来的人,便成功的出现在他们斜后方,随后澹台凰打了一个手势,让大家跟着她学。
将东西拿出来,正想拆开,却忽然被一只修长如玉质的手,从她身后接了过去。与其说是接,倒不如说是毫无预兆的抢走、偷袭,因为她根本就没打算交给他,但是他没有经过她的允许就手贱了。
“你干嘛”就这样不经过人允许,就拿走别人手上的东西,这样真的好吗
君惊澜没理她,径自将手中的东西拆开,那双手灵巧得很,上下翻飞之间,竟似仙鹤在眼前翩然起舞。
不一会儿,包裹被打开,展露出里面的物件。他看了她一眼,缓声笑道:“策马出去不安全,你还是在这里等着爷的好”
澹台凰一脸不服气,扭过头看他:“这到底是哪里不安全了,我干完好事儿之后马上跑不行吗”
凌燕虽上了火气有事会冲动,但到底是个极理智的,伸手扯了一把澹台凰的袖子,道:“女皇陛下,你如今身怀有孕,又不能动武,待会儿敌方人马要是放箭,对你的安危不利,你还是在这里等着我们吧”
澹台凰专程跟着跑出来一趟,自然是不甘心在旁边做围观者的,还想说句什么为自己争取一下,君惊澜忽然道:“待在这儿,偶尔学会听话”
压倒性的一句话,不似往常的盲目纵容。
澹台凰嘴角一抽,憋了一肚子想为自己争取的话,一下子怂了凌燕能想到的道理,她没理由想不到,但就是想跟着去凑凑热闹,然后她很悲伤的发现,自己不知道是啥时候开始学会闹小孩子脾气了。
小孩子脾气,被大人严令喝止的时候,就会很快的耷拉下来。她必须承认,他们两个之间,虽然一直是她在当大爷,但这妖孽要是冷沉下来,做下的任何决定,她都只能乖乖听话。他对她纵容,她也需要偶尔服从。
不情不愿的从马上下来,五官因为恼火扭曲成一团,非常不耐烦的挥手:“滚吧,滚吧”
恼火之下,郁闷的扯了几片叶子,她为毛要这么听话为毛
这番情态,引得他轻笑出声,收回了看她的眼神,笑道:“乖乖听话,回来了爷由你收拾”
“知道了”澹台凰的脸色更红了,只不过这次不是因为恼火,而是因为恼羞,这么多人在这里,他也好意思说这么肉麻的话,一点都不考虑人民群众的感受。
但是其他人早已练就了一身该听的话就听,不该听见的一律什么都听不见本事。都眼观鼻,鼻观心,心很沉寂,耳朵聋着,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很肉麻的拆开手中的包袱。
随即,君惊澜将包袱中的火折子,取出。将手中的孔明灯点燃,取出已经准备好线,将它固定住,就像是风筝的上头,系着一根线。
随后他偏过头,狭长魅眸中泛过幽蓝的光,那其中却含着危险的笑意,闲闲开口:“线的一端,绑住孔明灯。而另一端是一个机关”
其他人还有点云里雾里,但凌燕已经明白过来,飞快的点头,又因为太过激动,于是问道:“所以我们待会儿让孔明灯都飞上天,然后用这根线是固定住它,骑着马在敌军的周边或者中间穿梭,当孔明灯到了敌军粮草的上方,便按动机关,让它从半空中掉下来,烧毁敌军的粮草”
她这般说完,所有人都微微张开嘴,骑马奔到敌军的周边或中间穿梭,好大胆的法子但是也好刺激,只要想象一下,他们就觉得一阵狼血沸腾难怪爷不让太子妃参与,因为太危险。
而这般空间降落,也就不必忧心火箭不能穿过人墙,焚毁粮草了。
凌燕这话一说完,君惊澜看了她一眼,忽然笑道:“配得上独孤”
这倒是太子殿下第一次,如此和颜悦色,又不带任何目的性的对其他女子讲话,只因独孤城为北冥付出太多,而凌燕是独孤城喜欢的女人。
凌燕眼神一黯,配得上配不上又怎么样,他如今为了那什么“推恩令”,将自己送到了风尖浪口上,待到藩王们彻底暴动之日,就是杀他平息众怒之时。她是因为这个喜欢上他,也因为这个看到了他们没有未来的未来。
她沉寂之间,君惊澜手挽缰绳,姿态优雅,头也不偏的道:“但凡一心为爷的人,都不会死”
这话暗示意味很浓,但从他口中说出来,几乎就可以等于一个承诺了凌燕猛然抬头,严重染上喜色,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是说独孤城最后不会死
澹台凰在一旁听着,会心一笑,并不觉得奇怪,君惊澜手段多得很,以他的本事,保独孤城一条命,应当算不得什么问题。
这会儿,也顾不得其他,她开口吩咐:“你们都小心着点,孔明灯扯着的时候,用力若是太大,它容易从天上掉下来,那我们就前功尽弃了力道一定要掌握好”
其实劫粮草,比烧粮草幸福多了,但是敌我力量悬殊实在是太大了,劫粮草大约就能被解释为真的不想活了,所以还是烧了吧他们得不到,也不能让尉迟风得到不是
她说完,众人都点头。
随后,君惊澜又颇不放心的看了她一眼:“在这里躲好,不准出去”
他说得是“不准”,很有命令色彩的词汇。澹台凰面色难看:“知道了,滚蛋吧”居然连她打算偷偷出去都想到了
于是,太子爷真的滚蛋了。
他策马而出,如同天际是一颗流星,划破浓浓夜色而至。手中牵着一根线,半空中是一盏孔明灯。
其他人也飞快跟着策马而去,毫无任何预兆的,从敌军的身后突袭。马匹跑得飞快,也就是因为太快,才需要更加小心,否则手中的孔明灯,一个力道失衡,最终就会从半空中掉落下来
马蹄声将近,而且还不单单是一个人的马蹄声,而是上千人。这么大的动静,护送粮草的人自然是听见了,他们飞快的回过头,便见一群人飞马而来
一句“有敌袭”卡在嘴边没说出来,看着前方那群放孔明灯的人,愣了一愣。
寻常只听说过起风的时候扯着线放风筝,今天才知道半夜的时候,居然有人扯着线放孔明灯他们是来袭击的,还是来逗比的
区区一千人左右,就这么跑来了,劫走粮草是不可能了,那就因为是烧毁粮草来的但烧毁粮草,总该带点火吧
火,火对了,孔明灯,火
这群人终于反应过来,开始高声呵斥:“别让他们过来,千万不能让孔明灯飞过来”
他们反应的速度着实很快,飞快的形成一个圈,以防备的姿态,对着君惊澜带来的人,盾牌严密,弓箭手准备好,此刻想穿过这些人,以达到将孔明灯带到他们中间的目的,无疑痴人说梦。
但,君惊澜既然来了,自然就不可能接受无功而返
他冷喝一声:“按,放”
两个字符,简单至极在暗夜里炸响,足够让他身后的每个人都听到,众人几乎同时按下机关,并放开了自己握着线的手
机关一开,底端一个袖箭,对着天上的孔明灯而去显然是要用这东西,将孔明灯打下来
众人心中都懵了一懵,可现下就放手并打开机关,这不是要让孔明灯掉落在他们头顶吗
正在他们纳闷之间,说时迟,刹时快君惊澜飞快伸手,聚天地之气,内力随着手运转,整个气流层几乎都被扭曲
一条以内力虚化而出的白龙,腾空而起,将所有的孔明灯卷席到一起以一种大风高扬之态,飞速的到了敌军的头顶
“嗤”
“嗤”
时间算得很准,内力能幻化出来的风速,能送孔明灯抵达的地方,还有袖箭将灯击落的时间,都算计得极好,分毫不差
火花在夜色中绽开,袖箭捅破了灯,最终空中的灯掉下来,砸落到了敌军阵营之中
这会儿,澹台凰远远看着,才算是明白了过来感情是这妖孽算到了不太可能轻易穿梭过敌军阵营,要以内力推送,而自己怀孕了用不了内功,跟上去也没用,反而危险,所以他不同意自己去。
同样的,她也明白了为毛在制造这玩意儿的时候,他很坚持线的长度该是多少,就是为了在这时候算准时间,她当时还奇怪了一阵来着
她咂舌,和心思深沉到高深莫测的人在一起,真的稍微蠢一点,都看不透他的意思,还会觉得人生处处充满了奇迹这不,若非她能猜到一切都是他计算好的,现下一定拍着大腿感叹,艾玛,运气太好了,这也能行
正在她思虑之间,他们已经奇袭完毕,策马回来了敌军终于反应过来,一半追击,一半留下灭火,君惊澜策马而回,而他们的身后,全部都是敌军的箭羽一个不小心,就会被射中
当他的马到了澹台凰跟前,手一伸,澹台凰不必他多说,就能完美的配合着伸手,被他带上马,中间不带任何停顿。
一众人就这般偷袭成功,亦逃跑成功但在队伍最后的,还是有几人中箭,受了点轻伤。
澹台凰扭头看了一眼身后的火光,忽然觉得有点怪怪的,粮草被点燃,也不会有这么大,这么浓烈的火吧
正在她奇怪之间,君惊澜在她耳畔开口:“不必看了,那些不是粮草”
“嘎不是粮草,呃,你”澹台凰看了一眼他的脸色,悠然得很,“你早就知道”
他一边策马,一边轻笑出声:“尉迟风打算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声势浩大的运送粮草,实则真正的粮草由小部分人从另一条道上护送,飞快赶往他的营地,以达到安然送达的目的。爷就不能也声势浩大的出来焚烧粮草,甚至亲自出来,以降低他的警惕,再派人从另一条道上,去把粮草劫来么劫粮草,可比烧粮草好”
尉迟风在演戏用计,他也同样在演戏用计,但看谁更高一筹罢了。
这不,似乎是为了印证他的话是真的一般,敌军的那些人象征性的追了他们一会儿之后,不追了,因为烧掉的根本不是真正的粮草,追个毛
而他们刚到北冥的边城门口,炎昭就已经笑容满面带着真正的粮草回来复命了正好遇上
于是澹台凰很悲伤的发现,她一直认为自己打仗挺牛逼的,今天才知道跟他比起来,她不过一只井底之蛙,要是没有他,她现下一定还在为自己成功的烧了“粮草”傻乐呢
她容色沮丧的扭头看他一眼。
这一看,他顿了顿,平静道:“太子妃不必太沮丧,你也可以放心,虽然你蠢了一些,但有爷在,你不会吃亏将来孩子出生,也一定会像我,不会蠢钝如你,你不必太介怀,亦不必太过忧心”
“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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