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差不多了, 初一跟晏航一块儿起身, 往咖啡厅那边走。
人行道上铺的都是挺大块的青石,初一一路走过去, 踢着石缝被绊了至少三次。
晏航转过头看着他:“就你这个桩子, 跟人打拳的时候不用进攻吧, 是不是等着你把自己绊倒就能弄个击倒了?”
初一看了他一眼,低头在地上跺了两脚。
嘴唇上现在都还能感觉到晏航手指留下的触感,他这一路走过来没连摔带滚的就不错了。
“进去吧, ”晏航拍拍他的肩膀, “我在旁边转转,晚点儿过来接你。”
“不, ”初一马上看着他,“你回去, 打车, 不用接。”
“怎么了?”晏航愣了愣。
“不安全,”初一皱了皱眉,“你不要出, 来了。”
晏航笑了笑:“我有第六感……”
“不。”初一打断了他的话。
“哎!”晏航无奈地叹了口气,“行吧你自己回去, 认识路吗?”
“比你强。”初一说。
“进去吧,”晏航推了他一把,“老板叫刘小香,叫她小香姐就可以了。”
初一推开咖啡厅的门时,又回头看了一眼, 晏航靠着对面的灯柱冲他挥了挥手。
他笑了笑,进了咖啡厅。
里面没有客人,只有一个女孩儿在吧台后边儿收拾东西。
“你好,”初一往吧台走过去,放慢语速,“我找,小香姐。”
“初……初几来着?”女孩儿抬眼瞅了瞅他,“初一是吧?”
“是。”初一点点头。
“也不结巴啊,”女孩儿隔着吧台伸了手过来,“我是刘小香。”
初一赶紧伸手跟她握了握。
“具体工作你都知道了吧?”刘小香招招手,“来,换身儿衣服。”
刘小香是个御姐嗓,有点儿哑,要是不看真人可能会以为她是个大姐大。
从吧台后头走出来之后初一才发现她个子很娇小,感觉跟自己遇到晏航那会儿差不多高。
初一看着她的时候才猛地发现,自己真的长个儿了,真的已经不会再被人笑话身高了。
刘小香给他拿了套衣服,跟以前晏航在咖啡厅打工时的制服长得有点儿像,感觉全国各地咖啡厅的打扮可能都差不多吧。
他在更衣室里换衣服的时候,刘小香在外头一连串地交待着:“菜单就在吧台上,晚上的单子跟白天不一样,简单一些,点什么就按那个收钱就行,十点关门,要没什么人了你早点走也没事儿,第一个抽屉里的钥匙你拿着……”
“嗯。”初一一边应着一边飞快地换着衣服,刘小香说话仿佛一个大姐头,说得还特别快,给他一种下一秒没换好衣服出去她就会进来打人的错觉。
“有什么不明白的可以打电话问我,”刘小香声音似乎不在门口了,“门锁有点儿不好用了锁的时候使点儿劲……”
“哦。”初一一提裤子,打开了门。
没看到刘小香,再看店里,也没有人了。
走了?
就这么连珠炮一样地交待完就走了?
初一站在吧台旁边,看着空无一人的咖啡厅,有点儿回不过神来。
愣了几秒钟之后,他走到吧台后边儿,台面上放着张名片,是刘小香的,初一把她的电话号码存到了手机里,然后拉开第一个抽屉,把里面的钥匙拿出来放到了兜里。
接着……就不知道该干什么了。
他连收银机都不会用,也不知道菜单上的各种饮料和咖啡是怎么做的,这会儿要来个客人,他大概只能给人家端杯白开水。
怎么还会有这样的老板啊?
初一茫然地站在吧台后头。
门那边传来很轻的一声铃响,有人来了!
苍天啊!
来客人了!
您好,打烊了。
您好,现在只提供白开水。
您好……
“热牛奶。”进来的店人站到了吧台跟前儿,说了一句。
一直低头假装很忙的初一猛地抬起了头。
“晏航?”他无法控制自己上扬的嘴角,“你怎,怎么……”
“你们老板五分钟就走了,”晏航说,“我估计你正犯迷糊呢。”
“她什,什么也没,教我!”初一小声喊,“就说几点关,关门,然后就,走了!”
“废话,”晏航笑了起来,“人家要招的是熟手,根本不用教的那种。”
“那我也不,不是啊!”初一顿时就慌了。
“有我呢,”晏航说,“怕什么。”
“你怎么没,回去?”初一回过神。
“我要回去了你现在怎么办?”晏航说。
初一没吭声。
“来,”晏航绕过吧台走到他旁边,“我先告诉你收银机怎么用,然后是咖啡,都是自动咖啡机做的,很简单的。”
“嗯。”初一整个人都踏实下来了。
晏航可是五星级酒店西餐厅的领班!这个吧台后面的所有东西他都懂!没有的东西他也懂!
啊哈哈哈哈哈牛逼吧!
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得意什么,懂的是晏航,牛逼的是晏航,又不是他。
但他还是得意,而且很安心。
虽然不爱学习,但是初一不笨,学东西还是很快的,基本的东西晏航教了他一遍他就差不多能明白个大概了。
“我看看他们的咖啡,”晏航拿过菜单,“一般这些小咖啡厅就那几种咖啡,都很容易做……”
门响了一声,初一看了一眼,进来了两个女孩儿。
“去招呼。”晏航推了他一下。
“哦,”初一应了一声,拿了菜单走了过去,虽然有晏航,单独面对客人的时候他还是有点儿紧张,他走到桌子旁边,把菜单放到桌上,“晚上好。”
两个女孩儿拿过菜单研究了一会儿:“一杯卡布其诺,一杯冰拿铁。”
“好的。”初一应了一声,转身回了吧台,小声跟晏航说,“卡布,其诺和冰,拿铁。”
“嗯,”晏航点点头,“你看着我做。”
“好。”初一盯着他。
以前晏航在咖啡厅打工的时候他就去过一次,而且那会儿晏航只做服务员,他也没见过晏航做饮品。
现在看着晏航一边熟练用着店里的机子,一边小声给他讲解卡布其诺和拿铁分别要多少放多少奶,要打多少奶泡。
看到晏航一手拿着咖啡杯一手拿着打好的奶泡开始拉花的时候,初一惊呆了:“还,还要……拉花?我还是辞,职吧。”
“不用,他们有模具,你用可可粉筛一下就行,”晏航说,“我是习惯性动作。”
初一听到不用强制拉花之后才放松下来,继续盯着晏航的手,看着他随手就做出了一片叶子。
太帅了。
给小天哥哥打电话!
左手也这么帅!
“现在做拿铁,”晏航小声说,“拿铁要分层,不过不是特别难。”
初一再次有种想要辞职的冲动。
晏航拿过一个杯子,往里放上冰块,再把牛奶和糖浆倒了进去搅匀了,接着拿了个长柄的勺,开始顺着柄往杯子里倒咖啡。
“慢一点儿角度大一些就能分层,”晏航说,“最后加一层奶泡就可以了。”
初一看得有些出神。
把晏航做好的咖啡端过去给那两个女孩儿的时候,她俩看上去非常满意。
不过一个女孩儿唰唰就把分好层的冰拿铁给搅和成了一团,他顿时就感觉非常心疼。
“就那么搅,搅掉了!”初一撑着吧台小声说。
“怎么了?”晏航笑了笑,“有些人喜欢分层喝,有些人喜欢搅匀了喝。”
“浪费,”初一说,“那还分,什么层。”
“你管得真多,”晏航说,“进来,继续教你做别的。”
今天晚上的客人不算太多,两个女孩儿走了之后,又来了两对小情侣,一对点的是咖啡,另一对点的是果汁。
晏航没有再亲自做,而是在旁边小声指挥着他来做。
笨手笨脚。
以前姥姥总这么骂他,初一还挺不服气的,只是也懒得反驳,今天他才觉得姥姥说的未必没道理。
他就是笨手笨脚,虽然都做出来了,看客人的反应,味道应该也没问题,但他距离晏航漂亮的动作,差了十万八千多个姥姥。
九点半的时候他靠着吧台舒出了一口气:“真麻烦啊。”
“其实差不多也就是这些,有个两三天就熟了,”晏航说,“小店要求也不高,客人也不会挑什么毛病,顶多说这家咖啡不好喝。”
“今天晚,上的肯定好,喝。”初一笑了笑。
“明天还要我先回家吗?”晏航问。
初一没说话,有些不好意思,今天晚上要没晏航在,他估计八点就得关门。
十点的时候初一已经把吧台都收拾好了,准时关了门。
街上的人已经不多了,两边的酒吧和ktv倒还是很热闹。
初一很警惕地往前后左右都看了看,没发现什么可疑的人,才跟晏航一块慢慢往大街那边走过去。
晚上的风很冷,他看了看晏航,晏航穿的是件厚昵的外套,非常帅,但是这会儿的风估计挡不住。
“你冷吗?”初一问。
“冷死了。”晏航很夸张地缩了缩脖子。
初一愣了愣,迅速脱下了自己的夹棉外套。
晏航一看就乐了:“干嘛啊?”
“这个暖,暖和。”初一说。
“你不冷啊?”晏航问。
“不冷。”初一回答得很干脆。
“行,那你冻着吧,”晏航接过他的外套,套在了自己身上,“一会儿感冒了别哭。”
“不可能。”初一说。
冷是非常冷的,他的外套里头就一件长袖t恤加单层的运动服,这会儿风一吹,直接人都吹透了。
但他知道自己不会有什么问题,从小他就这么穿,大冬天的也就一件穿了八百年的绒都跑光了的羽绒服,也没怎么感冒,练出来了。
不过走到街口的时候,他还是打了个喷嚏。
忍了半天都没忍住。
顿时感觉自己有点儿丢人。
“傻狗,”晏航脱下了他的外套,往他身上一披,搂住了他,“这一身都冻透了,知道什么叫死撑吗?”
“我没死,撑。”初一说。
“穿上吧,打个车。”晏航说。
初一有些郁闷,好容易“成熟”一回,还被晏航嘲笑了。
晏航拦了辆出租车,初一先上的车,还没往里坐好,晏航就上来了,往他旁边一挤坐下了。
初一本来想再往里挪挪,给晏航匀出点儿地方来,但这么挤在一块儿的感觉,实在让他很舒服,于是装死没动。
晏航看了他一眼。
他目视前方,镇定地装着什么都不知道。
“狗子。”晏航笑着叫了他一声。
“嗯?”初一依然目视前方。
晏航没说话。
于是初一也没出声,不过他听得出晏航在笑,笑了好半天。
最后他只得往里挪了过去,挪了两屁股的时候,晏航笑着抓住了他的手,把他往自己那边拉了拉。
他迅速倒了回去,挨着晏航的胳膊。
下车的时候司机回头盯着他俩看了两眼,初一才猛地回过神来。
这种在后座拉来扯去还非得挨着人家的行为,看上去可能不怎么太正常。
他顿时觉得自己脸都涨红了,下车的时候一阵冷风吹过来,都没能把他脸上的温度吹下去。
回到晏航家,再被扑面而来的暖意糊了一脸,他干脆连耳朵都烧了起来。
“哎,”晏航看了他一眼,“怎么了?”
“什么?”初一坚强地问了一句。
“脸红成这样,”晏航摸了摸他的脸,“风吹的吗?”
“嗯,”初一赶紧点头,“迎,迎风红。”
晏航笑了起来:“睡吧,我明天要早起,帮老崔翻点儿东西。”
“哦,”初一看着他,“兼职吗?”
“免费的,”晏航说,“财迷。”
“我要有十,十万,”初一说,“我就不,财迷了。”
“哎哟,”晏航一边脱衣服一边乐,“我那个卡给你吧。”
“不要,”初一把视线放到了茶几上,“我自,自己挣。”
晏航边笑边脱衣服,去洗漱完了往卧室走的时候t恤都脱掉了,光着个膀子进的屋。
初一觉得自己视力越来越好了,余光里他都能看到晏航漂亮的腰窝。
不过晃了几秒钟神儿之后他又清醒过来,跟进了卧室:“伤口怎,么样了?”
“要看吗?”晏航问。
“嗯。”初一点头。
晏航侧身对着他,把腰上的一小块纱布揭掉了:“结痂了,现在贴个纱布就是防止摩擦。”
“哦。”初一拧着眉。
伤口的确是结痂了,但是刀口的形状还能清楚地看到,有些触目惊心。
“手术的这个口子也好了,”晏航转过来把小腹上的纱布也揭掉了,“按着还有点儿疼,不碰的话没什么感觉了。”
初一挺心疼的,以后就算完全好了,这两条疤估计也会一直存在了。
“帮我重新贴两块纱布吧,”晏航拿过小药箱递给他,躺到了床上,“哎……躺着真舒服啊。”
初一拿了片叠好的纱布,盖到伤口上,又扯了几条胶带贴上了。
贴得有点儿难看,他伸手在纱布上轻轻按了按。
掌心里瞬间感觉到的是晏航平坦紧实的小腹,随着呼吸起伏。
他迅速缩回手,低头把小药箱收拾好:“我去洗脸。”
晏航靠在床头,打开手机,看着微博上的一堆评论。
他以前不太看评论,攒个几天瞅一眼,评论不多,来回就是那些人,但最近他微博涨粉涨得厉害,评论也变多了,不过内容都差不多,各种按头党,也有很多人在求初一小帅哥的微博。
他笑了笑,把手机放到一边打了个呵欠。
初一肯定有微博,但是他还真没问过。
刚往下出溜着在枕头上躺好,初一扔在床上的手机响了。
“电话!”晏航喊了一声,“初一!”
“啊!”初一应着。
他往手机上看了一眼,是个没存过的号码,归属地显示是伟大的首都。
初一跑进卧室拿起了手机,看到号码时愣了愣:“谁啊?”
“接了听听看,没准儿是你境外大额消费了,泰国买了头象。”晏航说。
初一笑着接起了电话:“喂?”
电话那头没有声音。
“喂?”初一又喂了一声,“谁啊?”
那边还是没有人说话,他把手机拿到眼前看着,晏航突然翻身起来,跪到床沿儿上,抓着他的手,在手机上点了一下免提。
他看着晏航,愣住了。
“再问。”晏航悄声说。
“喂?说话?”初一再开口时,声音有些不受控制地发颤。
他已经反应过来了晏航的意思。
电话那头,可能是老爸。
随着电话里的沉默,他的手也开始有些发抖,最后那边挂掉的时候,他整个人都有点儿抖了起来。
他拿着已经没有了声音的手机,瞪着晏航。
心跳得很快,眼前有些模糊,东西都跟着心跳微微地晃动着。
“是……谁?”他问。
“不知道,”晏航拿过他的手机,放到一边,手指抬了抬他下巴,看着他,“狗子?”
“是,是我爸……吗?”初一看着他,“是吗?”
“不知道,”晏航轻声说,“也许是打错的。”
“打错为,为什么不出,声?”初一声音还是有些发抖。
晏航没说话,伸手搂住了他,搂得很紧:“没事儿,管他是谁呢,你现在好好的就行,不用管别人。”
“嗯。”初一搂住他的腰。
胳膊贴在晏航光滑的皮肤上,温热踏实。
他闭上眼睛,努力地调整着自己的呼吸,慢慢地平静下来。
“初一。”晏航松开他,看着他的脸。
“嗯。”初一也看着他。
“别瞎想,”晏航说,“听见没?”
“嗯。”初一点点头。
“答应了我的事要做到。”晏航说。
“嗯。”初一笑了笑。
“睡吧,”晏航拍了拍他的脸,“有些事只能等,过好眼前就行。”
“嗯。”初一应着。
关了灯躺下之后,初一很小心地往晏航那边蹭了蹭。
“明天你辛苦一下,帮我套一下被子吧,”晏航说,“该换个大被子了。”
“嗯,”初一侧过身看着他,“你不是说伤,伤口好,了吗?”
“是啊,怎么了?”晏航转过头。
“那你还,套不了被,子吗?”初一说,“那就没,没好啊。”
“傻逼,”晏航说,“我就是不想套被子,天下最烦的事就是套被子。”
“那我也讨,讨厌套被,子啊。”初一说。
“那没办法,你咬牙忍忍吧。”晏航说。
“欺负我啊?”初一叹气。
“不然呢,”晏航说,“我除了支使你还能支使谁。”
“……好吧,”初一叹了口气,“我耳朵都气,气趴下了。”
“滚,”晏航笑了起来,伸手在他耳朵上捏捏,“我看看趴下了没。”
晏航指尖有点儿凉,但是捏着他耳朵尖儿的时候他却感觉到了一阵带着酥麻的灼热。
他盯着晏航。
今天阳台落地窗的窗帘没有全拉上,月光从窗帘缝里隐约透了些光进来。
晏航的脸半隐半现地在他眼前。
清晰却又柔和的轮廓。
晏航今天在他唇上轻轻的那一点的触感像是又重新出现在了他唇上。
他猛地低下头,完全不知道自己想干什么,又正在干什么。
压住晏航的嘴唇时,牙齿磕在了晏航的牙上时,他才定住了,整个人都僵了。
“操。”晏航含糊不清地骂了一句,大概是被磕疼了。
初一顿时一阵慌乱。
完了!
疯了!
要死了!
现在就死了算了吧!
嘎嘣一下死了吧!
快死啊!
初一胳膊撑了一下,想要在晏航抽他之前离开。
刚抬起头,晏航的胳膊勾了过来,手掐在了他脖子上,接着就一抬膝盖把他掀到了旁边。
他仰面朝天被掀倒,眼前瞬间闪过了至少二十种晏航揍他的方式。
晏航掐着他脖子压过来的时候,他感觉自己大概是第一个因为吃错了药突然亲人而被掐死的土狗。
晏航的唇贴到他嘴唇上时,他都还没有回过神来。
只觉得喘不上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