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柔要带的东西太多了,一趟还搬不完,她打算在医院里住四天,除了要带宝宝的衣服被子,还有奶粉、碗、她的衣服、盆等等那些东西,总共打包了两大蛇皮袋。
最近家里用钱紧张,好在黎宵爷爷临终前还偷偷留下一笔钱给了孙子,这钱黎宵一直没动过,前几天看家里花销大,才突然想起来还有这笔钱。
从银行取了钱回来,他拿走一半去装修浴室,剩下的一半直接给了江柔。
江柔也没跟他客气,拿着钱数了数,一共五百七。
她身上还有两百块钱,本来是用来住院的,有了这笔钱,够她做完月子了。
两人到了医院后,黎宵把东西放到大厅里,自己带着身份证那些去办了住院。
然后两人去了后面一栋大楼四楼,这时候县城医院里还没有通电梯,两人是走上去的,黎宵一手扛着蛇皮袋,一手扶着江柔的胳膊。
他人看着不是很强壮,但身上很有力气,胳膊硬的像钢铁,给了她不少支撑力。
怀孕到后期,江柔就开始有意识的减少饭量了,怕到时候肚子太大不好生。
但营养是跟的上的,每餐都有肉有菜,主食吃的比较少。
所以整个人看起来只是丰腴一些,并不胖。
而且她每次吃完饭都要在院子里走一走,轻微锻炼一下。
这会儿上了四楼,也只是有些累,倒没有脱力走不动道的地步。
这栋楼比较大,长长的走廊两边都是病房,黎宵让江柔站在原地等一会儿,他拿着单子左右都走了一遍,注意到右边是产妇房,左边是骨科。
然后才回来带着江柔往右边走去,找到了靠近右边楼梯口的房间。
房间里已经有人了,最里面那个床是空着的,但床上放了东西,中间床位有个孕妇躺着喊疼,旁边坐着一个中年男人,男人手里端着一杯水在喝,仿佛没听到一样。
黎宵扶着江柔去了靠门的床上坐着。
他将蛇皮袋放下,问了一句,“要不要喝点水?”
江柔摇了摇头。
两人还没说上半句话,就有护士进来了。
先去中间床位看了看,中年男人站起身,期待问:“她比刚才疼的厉害,是不是要生了?”
护士脸上有些不耐烦,“刚才医生过来不是说了嘛,还早着呢。”
然后拿了一支体温计给孕妇。
男人似乎看不懂脸色,又忍不住问:“我听说医院里能看是男是女,护士,我们现在能看吗?”
护士脸色更差了,“怎么,是女孩就不生了?”
白了他一眼,转过身看向江柔他们,脸色好了一些,“你们什么情况?”
江柔看了眼隔壁床男人失落的脸色,开口回答道:“早上起来肚子有些疼,感觉要生了。”
护士点点头,“行,我叫医生过来看看。”
江柔笑笑,“谢谢,麻烦您了。”
护士离开了,过了会儿带着一个上了年纪的女医生过来。
黎宵站起身让了让,女医生上前去摸江柔肚子,一边摸一遍问江柔怀孕情况,江柔便如实说了,还让黎宵将蛇皮袋中的一个小红包拿出来。
这是江柔之前自己来医院做的检查单子。
原身当初怀孕时没想到这些,还是江柔穿过来后有些不放心,她虽然知道肚子里的这个孩子是好的,但担心哪里营养不足,还是过来检查了几次。
女医生接过来看了看,点点头,“不错。”
江柔看着人,这里的医疗条件没有她嫂子当初生产时候的好,她嫂子当初生产时住的是单人间,做过好几项检查,从医院出来后更是直接去了月子中心。
而这个女医生只是又摸了摸她肚子,然后道:“孩子是要出来了,等羊水破了,我再来看看。”
“好,谢谢医生。”江柔这会儿特别客气。
毕竟这次生产全权都要交给他们了。
黎宵拿了一张凳子坐到床边上,瞥了眼隔壁病床痛的死去活来的女人和不停叹气的男人,皱了皱眉,突然紧紧握住江柔的手,肯定说了句,“不管男孩女孩,生下来我都疼。”
媳妇都要生了,这男人还在乎是男是女,他心里瞧不起。
江柔听了这话,一点都没被感动到,还没好气白了他一眼。
阴阳怪气回了句,“那我谢谢你啊。”
“……”
黎宵讪讪摸了摸鼻子,也觉得自己说了句废话。
自己女儿不疼,难道疼别人的儿子?
也不知道是不是江柔这几个月的锻炼让身体强健了很多,还是最近吃好喝好心态好的缘故,倒是没有隔壁床位那样疼。
中午的时候,她还让黎宵去外面给自己买饭吃。
黎宵对江柔还是很疼的,特意绕远路去朱强舅舅饭店买了三菜一汤,他特意带了三个白瓷缸去,一个装菜,一个装饭,还有一个装汤。
回到病房的时候,饭菜都还是烫的。
江柔先吃,吃不下了黎宵才拿过去吃。
香喷喷的饭菜,馋的隔壁两口子频频往这边看。
那个中年男人最后还对他媳妇说:“等生了儿子就给你买。”
女人不仅没有失望,还一脸期待的摸了摸肚子,似乎也想要个儿子。
看得江柔都不知道说什么好。
下午没事干,江柔躺在床上看书,黎宵回家了一趟,将剩下的东西全都搬来了,顺便跟王婶打了个招呼,这几天不做卤肥肠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王婶在菜市场和林美如说了什么,下午四点多的时候,林美如还来了医院一趟。
问了医院护士产妇一般住在哪儿,然后找到了四楼来。
她是从右边楼梯上来的,刚一上来,就看到对面病房门里站着的黎宵。
他弯腰拿起床尾靠墙的热水瓶,正准备出门打点热水,哪知一转身就对上了林美如。
看到人,眉头不自觉一皱,“你怎么来了?”
问的一点都不客气,听得林美如脸色不怎么好看。
心里不舒服的想,也不怪自己更喜欢继子,这孩子就跟讨债的似的。
她挎着篮子进了病房,一扭头就看到舒服躺在床上吃石榴的江柔。
而且她还很会吃,将石榴籽都弄在大碗里,用勺子舀。
吃的两边脸颊鼓鼓。
这哪是要生了,这是过来享福的吧?
林美如想到自己当年生黎宵,他爸在外面都看不到人影,公公出去买木头了,还是她疼的在屋子里大叫,把隔壁马爱花惊动了,才帮她喊了接生婆,整整生了一天一夜。
这孩子天生就是来折磨她的,跟他爸一样。
现在又娶了个蠢媳妇来气自己。
看着江柔舒舒坦坦的样子,林美如心里很不平衡,连带着语气都差了一点,“不是说生了吗?”
觉得真是大惊小怪的。
旁边床位的夫妻俩听到动静都转过头来看,女人叫唤声音都跟着小了一些。
江柔抬起头看了看林美如,也不怕,直接问了一句,“妈带了什么好吃的过来?”
“吃吃吃,就知道吃。”
林美如听到江柔说话就不爽,没好气道,“你除了吃还会什么?”
想到上次的事她就生气,刚才马爱花看到她买肉,立马大着嗓门说她没良心,说她亲儿媳妇都去医院生孩子了,她还有心思买肉给继子吃。
气得她肉也没买就过来了。
江柔还没来得及回话,站在床尾的黎宵脸色就沉了,直接将人拽出了病房。
他力气大,林美如连反抗都做不了,噔噔噔出去了。
黎宵将人往病房门口一扔,不耐烦道:“以后别过来了,我们也不是很想看见你。”
林美如踉跄几步站稳,听了这话,有些不可思议的抬头看向黎宵,“你这是什么意思,啊?”
张嘴就质问:“你就是这么对我的?你还有没有良心了?我当初生你整整疼了一天一夜,现在有了媳妇就忘了娘,你媳妇说我偏心眼,你呢?你心被狗吃了?你出去挣了那么多钱回来也不知道过来看看我,现在还说不想见我,我要是知道生出你这么个东西,当年就该把你扔到茅坑里淹死……”
骂声有点大,惊得正在巡视病房的护士出来看,“吵什么吵?病人还需要休息呢,这里不是你家。”
林美如吓得缩了缩脖子,她也只敢在黎宵面前骂两句,对其他人倒是不敢的。
狠狠瞪了黎宵一眼,压低声音继续骂:“你真是迷了心窍了,我看不光你媳妇不是个好东西,你也不是个好的,跟你爸一样,我真后悔生了你……”
林美如骂着的时候,黎宵就安静站在一旁面无表情听着,他也没看她,听着听着,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一包烟。
这烟本来是准备给医生的,但看这栋楼里的都是女护士女医生,也就没送出去了。
他拿了一根烟放进嘴里,正要再拿出火柴盒点着,突然想起来这层都是孕妇,想了想又停了下来。
林美如最受不了的就是他这样子,从小就是闷葫芦,骂他都没反应,实在生气了就转身走,一连几天看不到人。
骂到最后林美如也没话说了,黎宵淡淡看了她一眼,“骂完了?”
“……”
林美如忍了忍,最后黑着脸转身就走。
菜篮子里的红糖也没留下,现在不想给了。
黎宵看着她的背影,脸上神色淡漠至极。
等人不见了,他也没有立马回病房,而是去了走廊尽头的窗户那里,没忍住,还是将口中的烟抽了。
他最近都没抽烟了,江柔说抽烟对孩子不好,他就没敢在家里抽这玩意,实在是烟瘾犯了,也就拿出来闻闻味。
对于林美如的话,他再熟悉不过了,每次骂来骂去都是那几句,只是以往听了没什么感觉的他,这会儿想着他孩子就在一墙之隔的江柔肚子里,还马上就要出生了,心里就有些不是滋味。
黎宵一口一口抽着烟,突然想起了小时候林美如丢下他跟男人离开的背影,想起了林美如曾经一边夸奖何文华一边用极尽恶毒的话骂他的样子,一开始他还生过气,后来就麻木了。唯一还让他有点印象的是九二年除夕夜那天晚上,还发着烧的他一个人在走近何家门口时,听到里面林美如用厌恶的口吻说他还不如死在外面。
他还记得,当初他在雪地里站了很久,然后默默转身走了,从此再也没回去过。
黎宵抽完最后一口烟,然后将烟头在窗户框上用力一按,厚厚的灰尘淹没了烟头,他心里忍不住想,自己浑浑噩噩活着也就算了,但他孩子不行。
他孩子得有爸有妈疼。
他在窗户边散了散味才回房间,一进门,就对上江柔担忧的眼神。
忍不住心里一软,轻笑一声道:“我去给你买个饭。”
江柔没有多说其他,只点点头,“早点回来。”
“嗯”
黎宵给买的晚饭也很丰盛,两荤两素外加一份点心,还买了一袋子的石榴。
“那人还没走,我看你喜欢吃,就多买了几个。”
中午黎宵出去买饭回来给她带了两个石榴,说是看到有人拉着一板车。
江柔以前没有谈过恋爱,读书时候她爸妈管的严,她妈是初中英语老师,她爸是高中历史老师,再加上她哥朋友多,信息广,别人的青春有美好的爱恋与暧昧,她的青春只有学习和傻玩。
在这样的高压,她最后不叛逆都不行。
大学时期虽然学校男生多,但她那时候根本顾不上跟谁谈恋爱,每天都忙着训练学习,晚上回到宿舍只想瘫着,别说谈恋爱了,那时候手机都没空玩。
所以江柔对男女间交往没有什么经验,不过对于黎宵这种不经意的体贴,她再迟钝还是能体会到的,尤其跟她哥那个懒鬼比,她觉得黎宵要好很多。
江柔吃饭的时候用勺子将搪瓷缸里的白米饭一分为二,然后自己只吃一半,另一半不碰。
菜也是一样。
黎宵看了一眼没说什么,拿过一个石榴剥皮,然后再把里面的籽弄到碗里去,等她吃完饭再来吃这个。
黎宵话不多,一般都是江柔在说。
江柔一边吃一边道:“我感觉宝宝就快要出来了,你今晚就别回去了。”
怕大半夜生了他人不在。
黎宵低着头剥石榴皮,听到这话头也不抬,轻轻嗯了一声。
中间床位的夫妻俩闻着饭香味,时不时扭过头看一眼,女人肚子又疼又饿,忍不住对她男人道:“你去买点饭。”
男人躺在另一张空床上,空床上的孕妇下午生了,人和行李都搬走了,现在便宜了他。
他肚子也饿,听到这话气恼的翻了个身,“多喝点水就是了。”
女人脸色有些不快,但到底是没说什么。
知道自家男人气她没生还多搭一天住房钱。
江柔有些看不过眼,将黎宵带回来的点心分了一些给她,“吃吧。”
让黎宵递过去。
黎宵直接将半包点心放在中间病床床上了。
女人有些欣喜又不好意思的看了眼江柔。
江柔没说什么,笑笑就继续吃自己的饭。
那边躺在床上的男人听见了,回过头来看了一眼,突然咧开嘴一笑,对女人说:“还不说声谢谢。”
女人便仿佛想起来了什么,坐起来忙道:“谢谢。”
然后动作小心的拿起尝了一块,就是普通的板栗饼,但她吃的异常珍惜。
不过没吃两口,躺在旁边床上的男人突然坐起来,也拿了吃。
与江柔面对面坐着的黎宵脸色一沉,正要起身,被江柔按住他的手。
男人抬眼看她。
江柔轻轻摇了摇头,让他别管。
他要是教训了人家,等没人了这丈夫对妻子的态度只会变得更差。
最终受苦的还是这个女人。
黎宵眉头没松,但却没动了。
江柔看他这样子,抿唇一笑,用勺子挑了一块肉递到他唇边。
男人微微一愣,垂眸看了眼触碰到唇瓣的肉,然后抬眼再次看她。
江柔被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不过做都做了,也不好收回去,故做一脸平静的样子道:“吃呀。”
黎宵深深看了她一眼,张开嘴将肉吃了。
细嚼慢咽了很久,味道如何他没怎么尝出来,只觉得跟以前吃的似乎有些不一样。
——
晚上九点多,江柔上了个厕所回来后,发现裤子有点湿。
还以为是不小心尿到裤子上了,忙伸手摸了摸,然后摸到一手湿的,腿上也一股热流,这才意识到不对劲儿,忙喊黎宵,“我羊水好像破了。”
黎宵在外面走廊里打地铺,长长的病房走廊里,好些陪房的病人家属。
他没睡多深,一听到江柔的喊声就睁开眼睛了,忙起身去病房里看江柔。
江柔也只是慌了一瞬间,看到他进来,还很沉稳道:“去叫护士,就说我羊水破了。”
黎宵肃着脸转身出去。
旁边的夫妻俩被这动静吵醒了,中间床位上的女人还在疼,嘴里哼哼叫着,旁边床位上她男人蒙着头睡得香,听到是江柔肚子疼也就掀开被子看了一眼,见不是他媳妇,嘴里抱怨嘟囔了两声。
听得中间床位上的孕妇连声都不敢出了。
很快医生和护士就过来了,医生摸了摸江柔肚子,量了体温,最后还给她做了一个内检,疼的江柔在床上大叫。
连旁边床上的孕妇都吓到了。
黎宵站在门口,脸色微白。
这么多人来了,旁边床上的人也睡不了了,中年男人不知什么时候走到黎宵身旁小声说,“看你媳妇那肚子,怀的好像是个女孩啊。”
他媳妇生的孩子多,他现在对孕妇肚子都有研究了,一般肚子圆的是女孩,尖的才是男孩。
这女人肚子圆溜溜的,一看就是丫头片子。
黎宵听了,脸色瞬间阴沉了下来,冷飕飕看了他一眼。
不喜欢他盯着江柔看。
中年男人只有黎宵肩膀高,被他看了一眼,头皮一麻,感觉他不好惹。
以为是自己这话他不爱听,忙灰溜溜走了。
只不过心里有些得意,他媳妇这一胎肯定是儿子。
医生检查完,过了一会儿,来了一个护士推着推车过来,然后两个护士合力将江柔扶到推车上坐着,黎宵正准备跟上。
都这会儿了,江柔心里还记着事,扭过头嘱咐他,“看好行李,别弄丢了。”
不放心同病房的这两人。
“……”
黎宵自然不会丢下她不管,直接扛起两大蛇皮袋跟在后面。
一行人去了楼上的产房,黎宵等在门口。
门口不止他一个,对面产房有人正在生产,里面传来尖锐的哭喊声。
外面是一大家子,有男有女。
看到扛着两大蛇皮袋的黎宵,那家人用奇怪的眼神看了一眼。
黎宵没理会他们的目光,过了一会儿,一个面熟的护士拿着一叠纸过来找他,让他签名字。
他翻开看了看,上面写的是不管结果如何都与医院、医生无关的风险授权,黎宵白着脸,手微微颤抖的在纸上写下自己的名字。
写完,他身体虚脱的靠墙站着,眼睛时不时担心看向产房。
这一等就是大半夜,凌晨一点半的时候,产房里传来江柔的惨叫声。
等在外面的黎宵第一次觉得害怕,脸上没有一丝血色,本来想拿一根烟出来抽,但颤抖的手怎么都无法从口袋中将烟掏出来,最后他放弃了,贴墙蹲下身。
只觉得脑子里一片空白。
也不知等了多久,感觉比他前二十年过得都长。终于,产房里突然传来一声哇哇大哭。
两个产房面对面,对面一家人等的焦急不已,突然听到声音,还以为是自己家生了,一个个脸上刚要绽放出笑容,就看到黎宵脸上也笑了。
双方一愣。
就在这时候,黎宵旁边的产房门从里面打开了,一个护士急匆匆对他道:“小孩子衣服被子准备了吗?”
黎宵慢半拍的反应过来,结巴道:“准……准备了。”
然后弯下腰着急去翻蛇皮袋。
好在江柔准备充分,里面整理的十分整齐,随手就能拿出来。
护士拿了衣服被子就重新关上门进去了,黎宵都没来得及问里面情况。
不过他心里狠狠松了口气,既然没说,那肯定就是都没事了。
脸上隐隐泛起喜色。
倒是对面家属有些尴尬,对黎宵笑了笑。
继续焦急等结果。
凌晨两点三十七分,产房门完全被打开了,护士和医生从里面走出来,一个护士抱着小襁褓,另外两个护士推着推床,还有个医生一脸疲惫的走在旁边。
黎宵下意识去看江柔,躺着的女人眼睛半睁半眯,脸上神情恍惚,看到他的时候微微蹙眉,眼里带着一丝陌生。
他直接愣了下,脚步一顿。
医生解释一句,“累的睡着了,她睡一觉就好了。”
但刚才江柔那个眼神却怎么都无法从黎宵脑海里移开,他心里突然生出一丝恐慌。
垂在身侧的手不自觉紧紧握拳。
旁边抱着孩子的护士上前,笑眯眯掀开一角小被子,“看,是个很漂亮的小女孩呢。”
黎宵将视线转向襁褓中,刚出生的婴儿全身都是红通通的,像一只煮熟的鸭子。
心里一软。
护士推着江柔换了一间病房,这次的床位靠近窗户。
房间里另外两个床位都已经睡了人,每个床旁边还有个婴儿床。
护士拿来两床被子铺好。
黎宵将推床上的江柔抱到床上去,孩子就睡在她旁边。
等护士医生都走了,黎宵又从蛇皮袋中翻出毛巾,去墙壁放着的热水瓶里倒了点热水打湿,然后将他们病床边的婴儿床擦了一遍。
等干了后,从蛇皮袋中翻出三床小被子铺上。
弄完这些,他搬了一张凳子坐到床边,就这么静静地看着一大一小睡觉。
早上天还没亮,躺在江柔旁边的小家伙哼哼唧唧哭了,护士过来了一趟,抱起孩子哄,说孩子是饿了,让黎宵把江柔喊醒看有没有奶。
黎宵不想吵醒江柔,便道:“我们带了奶粉。”
他还记得江柔之前对他的嘱咐,小孩子的奶粉要温水泡,开始泡五十毫升的就行了,舀两勺奶粉放进奶瓶里,左右轻轻的转着摇晃,不能上下颠。
护士看他拿出奶瓶,还惊讶了一下,这县城里很少有人这么疼孩子的。
有奶水的就喂奶,没奶水的就喂米粥。
黎宵将泡好的奶粉递给护士,护士看了看,然后将奶嘴放进孩子口中。
小家伙可能是真的饿了,本能的张嘴就吸,吧唧吧唧的,吃得非常香。
护士看了笑,“这孩子长大了好看。”
皮肤红通通的,长大肯定是个白娃娃,眼睛虽然闭着,但能看出是双眼皮,小鼻梁挺挺的,小嘴红红的,这对夫妻长得十分出色,这孩子更是挑着好的地方长。
而且脾气似乎也好,乖乖喝奶,喝完给她拍奶嗝,两下就嗝出来了,完了就闭上眼睛睡。
护士会心一笑,将孩子递给黎宵,“试试抱一会儿。”
黎宵僵硬的伸手接过,小家伙像只小猫,软的他甚至都不敢用力,僵在原地一动不动。
好在孩子乖,被抱的不舒服了也不哭,还秀气的打了个小哈欠。
护士给他调整了下姿势,然后去了隔壁床。
黎宵抱了一会儿,然后将孩子放到婴儿床上睡着。
中间床位上的男人是个退伍军人,黎宵让他帮忙看一会儿,他去打个热水。
男人同意了,黎宵拿着热水瓶出去了。
早上打热水的人多,黎宵等了好久才轮到他,打完热水出来,在水房门口碰到那个退伍军人,男人对他一笑,“你媳妇醒了。”
黎宵身体一僵。
他朝人点点头,往病房那个方向走去,等到了病房门口时,他脚步顿了下来,抿紧唇,他轻轻的推开门,然后下意识抬眼去看窗户边的那个身影。
坐在床上的女人似乎有所察觉,也看了过来,对上他的视线后,眼睛一弯。
看到熟悉的笑容,男人喉咙上下滚动,眼眶不自觉一热,带着连自己都没发现的隐隐庆幸。
他大步向里走去,到了床边时才轻声问了一句,“醒了?”
江柔无力的点点头,“刚醒。”
脸上还有些憔悴。
黎宵给她泡了一碗奶粉,“先别睡,我回家给你做点吃的,等吃完了再睡。”
之前江柔和孩子都在睡觉,他不敢丢下她们母女俩回家,现在江柔醒了,才敢说离开。
江柔点点头,让他早去早回。
黎宵说自己马上回来,然后转身就走了。
下了楼,骑上自行车飞快去了菜市场,买了鸽子、鲫鱼、猪蹄黄豆和一些蔬菜。
前几天王婶就过来告诉他生产后孕妇吃什么,怎么做,他都记在心里。
回到家,黎宵快速炒了菜,同时还把鸽子、猪蹄黄豆炖了,这是江柔的中餐和晚餐。
没煮饭了,直接路过饭店的时候买了一份,煮饭太花时间了。
回到县医院的时候,也才过了一个小时。
江柔还以为他是飞来的呢。
不过看他满头大汗的样子,又有些心疼,“不用那么着急,我不是很饿。坐下歇歇吧。”
“嗯”
黎宵口中虽然应着,但将饭菜摆放好后,又拿出盆和艾叶,将热水瓶里的热水倒进去,放凉等江柔吃完洗脸。
自己又拿着热水瓶去打热水。
看着黎宵忙忙碌碌的背影,隔壁床的女人忍不住一笑,“你男人可真好。”
江柔也笑了,心里有些满足。
生产的时候她又疼又委屈,她大嫂生孩子的时候全家都陪在外面,而她身边却一个亲人都没有。
可这会儿看着黎宵的样子,他虽然话不多,但却将她照顾的很好。
没有什么好抱怨的了。
江柔吃完后,被黎宵伺候着刷了牙洗了脸,吃饱喝足,很快又困了。
睡着后,黎宵这才敢握住她的手,眉眼温柔下来。
病房里很安静,他轻轻摩挲着她的手心,好一会儿,才忍不住凑到她耳边用很轻很轻的声音道:“不管你是谁,都别走好不好?”
女人似乎嫌吵,哼哼唧唧扭了扭头,黎宵一笑,在她鬓角吻了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