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星辰把自己的头都藏进了被子里,整个人被埋在这寺庙清苦单薄的被子之下。
寺庙处于深山,不论什么季节,夜晚都凉飕飕的,屋内寒气阵阵。他窝在被子里,能感受到自己呼吸的温度,也能隐约听到齐无赦的动静。
男人在他说困之后,似乎坐在那里,坐了一会。
这人甚至转了转头,一副想要转过头来看他的样子。但齐无赦封闭了自己的视觉,这个举动并不能让齐无赦看到他。
片刻。
“不继续聊聊?”
燕星辰怔了怔——这居然是齐无赦能问出来的问题?
他刚才情绪来得快,一时之间没有收敛,卷起被子之后才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
齐无赦“看”在眼里,以这人的性格,指不定要怎么调笑他。
可他等了半晌,居然等来这么一句……如此正经的话?
就好像说这话的人并不想让语气里有那么一丝的玩笑,免得听的人不把这句话当回事。
燕星辰心中乱七八糟的想法百转千回,一边好奇着能让齐无赦记忆混乱还记挂着的人到底是谁、是不是樊笼里哪个榜上有名的厉害人物,一边又想着他关心齐无赦的私事干什么。
罢了。
他说:“明日再说吧,这一次进副本我头疼了好久,现在真的困了。而且我们需要早点睡,刚才那个和尚提及了一下早课的存在,说明这个寺庙里的人都起得很早,可能天一亮我们就得去看看情况。”
这确实是他刚才推断的。
这个寺庙从他们进门的那一刻开始就透露着诡异,副本也说了寺庙里有他们这些参与十万编号副本的玩家都肯定会觉得棘手的鬼怪。要找出鬼怪,就得先清楚隐山寺的情况。
要清楚隐山寺的情况,自然得等到明日,一旦有僧人和其他npc香客出来,就去查探情况。
而且导游说一个星期后来接他们,这其中也暗示了,这个副本的时间不会短。
他们必须有每天充足的休息,才能应对这种慢慢磨的副本。
只不过,他刚才想着,第一天晚上,松懈一些应该也没什么,还不如趁着没人的时候和齐无赦聊聊总榜还有小舅舅的事情。
现下,他不知怎的,不想聊了。
他不再多说,只道:“警示符你贴一下吧,我睡了。”
随后,燕星辰稍稍将头冒了出来,侧身躺在床上,当真开始入睡。
齐无赦仍然坐在另一张床的床沿之上。
他微微侧着头,面对着燕星辰裹着被子的背影。
山寺里没有灯,屋内只有几盏蜡烛闪烁着暗黄色的烛光。窗户外头似乎就是倾斜的山壁,风声虫鸣声不断。
半晌。
齐无赦点了点头:“好。”
燕星辰似乎已经快睡着了。
齐无赦如同往常在其他副本里一般,用燕星辰给他备着的几个巴掌大的纸傀,将他那张床上的所有东西都换成了全新的干净的。
贴好了警示符,这人往枕头上一靠,闭上眼躺了一会,竟是有些睡不着。
燕星辰呼吸平稳,已经完全入睡了——看来是真的很累。
齐无赦睁开了他那双因为封闭了视觉而无神的眼睛,手中拿着第一个副本他用竹子自己做出来的竹笛,无声地把玩着。
这个竹笛没有任何道具属性,只是当初水鬼和水鬼的儿子为了杀他刺进房间里的竹子做成的。
他当时脑子里比现在混乱得多,根本没有足以成片段的记忆,但当晚,他还是下意识自己做了一支竹笛出来。
其实并不一定要是竹的。
哪怕是换一个材料,齐无赦也能做。
仿佛这件事已经印刻进他骨子里,他根本不需要去刻意的记忆,凭借着潜意识就能完成。
等到竹笛做好,吹起他自己都不知道是哪片记忆里的曲子的时候,他才顷刻间反应过来,原来做竹笛,就是为了给什么人吹曲。
此刻,听的人已经睡了。
齐无赦起身,悄然走到了燕星辰身边。
他收拾自己那张床的时候讲究至极,在燕星辰这边却不太介意了,直接便坐了下来。
烛光悦动,拉出屋内一切事物的剪影。
风声如同深山中的鬼嚎,一点一点研磨人心。
齐无赦脊背挺直地坐在燕星辰的床边,缓缓闭上眼,复又睁开,又缓缓闭上。
如此几次往复,他轻笑一声,摇了摇头。
“我差点忍不住了,”他用极低的声音如同自言自语般说,“想看看你。”
【被保护值+20,请玩家再接再厉。】
半睡半醒间,燕星辰似乎听到了陌生的嗓音在说什么,声音太低,听不清明。嗓音其实算不上陌生,似乎是齐无赦被改变声音样貌之后的声线。
随后,他听到了被保护值增加的提示。
模糊之中,燕星辰想着,今天的被保护值加的可真是奇怪。坐在客房里凭空来了四十,睡着了还多了二十。
但他睡梦之中思虑总是很多,乱七八糟的事情堆满了他的脑海,这个疑虑不过其中之一,一闪而过也就一闪而过了。
之后周围又安静了下来。
不知过了多久。
空气之中缓缓弥漫着带着大殿香火气息的香味,仿佛浸泡在花海之中的烟火在绽放一般的味道。
甜美,灼热,却不腻。
明明是很舒服的香味,安抚着人的神经,却又藏着导火索一般,一旦碰上,便炸开浓烈的香味。
燕星辰做梦了。
他的梦一向很多,做梦本没什么稀奇的。
可这一会的梦里不是那些在现实世界的过去,也不是在别人眼里毫无意义又细枝末节的所思所虑,而是……
是齐无赦。
梦中,他们还处于第一个副本中。
当时他为了引开水鬼,拉着身为赴死者的齐无赦跑,两人藏在一间房里。
他坐在地上,脊背抵着墙,齐无赦单膝跪地在他眼前,一手抓着他的脖颈,指尖轻轻按在他的喉结之上。
只要用力往下一按,燕星辰就会死。
当时他本就是在算计齐无赦,对方知道之后,以这样的动作来警告他。
可这回,在梦境里,回头想,燕星辰竟觉得这段回忆并不惊险,也并不紧张,反倒有些旖旎其中的松懈。
这段和回忆一致的梦里,他抵着冰凉的墙,都感受不到什么冷意。
可齐无赦不过指尖轻点他的喉结,那么一丝丝的温度,竟然分毫毕现。
格外灼热。
下一刻,梦里的画面却和当时发生的情况截然不同!
身前的男人突然凑了上来,整个人都将他覆盖住,将他围在了这方寸之地。
“利用我?”这也是当时齐无赦对他说的话。
可这个梦里,齐无赦的动作,却完全不属于任何一段记忆。
这人在他耳边低声说着,呼吸而出的温热气息不断洒在他的耳垂之上,带来微痒。
燕星辰浑身一僵。
对方动作却没有停,居然越凑越近,眼看他们两个都要撞上了。
“燕星辰?”
有人喊他!
周围好香。
香……
刚才就有一股诡异的香味。
然后……
然后他现在正在做梦!
香味有古怪。
梦境也有古怪!
燕星辰的意识猛地从这么一个奇奇怪怪的梦中脱身而出,他睁眼坐起,急促地呼吸着。
方才那种近在咫尺的感觉仍在,像是有什么温软的东西在他周身游动一般。
这种奇怪的感觉让他明知道那是一个梦,却仍然在其中不舍得出来。
幸亏有齐无赦将他拉出来。
他抬手,揉了揉自己的额头,对齐无赦说:“幸好有你喊我,我刚才做梦了,做了很奇怪的梦。”
齐无赦眉梢一挑,笑道:“有多奇怪?”
燕星辰突然警惕:“你刚才喊我,难道是进入我的梦境,看到我遇到了什么事情了?”
齐无赦“呀”了一声:“看来我错过了什么。”
燕星辰松了口气。
窗口已经撒入暗淡天光。
这就天亮了。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做了这个奇怪的梦,燕星辰只觉得累,仿佛自己根本没睡多久一样。
他翻身下床,说:“我洗个脸,我们出去看看。奇怪,昨天晚上一点动静都没有,就我做了个奇怪的梦吗?”
齐无赦直接拉起了他的手:“现在就出去看看吧。”
肌肤相撞,那种瞬间的灼烧感又从被握着的手背传来。
对方抓其他的手便要牵着他往外走。
燕星辰没动。
齐无赦回过头来看他:“怎么?还有什么别的想法?”
“你回头了。”
对方一愣。
“看来他摘下蒙眼睛的东西确实有用啊,”燕星辰立刻把自己的手抽了回来,耸肩道,“我站在原地不动,他也不会回头‘看’的,因为没有意义。”
“我还在做梦吧,只不过是双重梦罢了,刚才那个梦醒了,这个梦还没有。香有问题?香味这么明显的东西,什么香居然会让我们都没有第一时间觉得不对劲?”
燕星辰身前,“齐无赦”面部一抖。
“好奇我什么时候识破的?唔,其实真的挺像的,除了刚才你回头了露出了破绽之外,每一步的反应,都和他会有的反应差不多。”
“但做戏要做全套,怎么没把他那个磨磨唧唧在副本里每次睡觉和起床都要搞得干干净净的习惯带进来?”
发现燕星辰不对劲之后刚好在用念力进入燕星辰梦境听到了这句话的齐无赦:“……”
不知是什么又从哪里来的脏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