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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大凶之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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求而不得,因爱生恨。

  八个朴实无华的字,让酆聿无限遐想。

  奚将阑说:“天衍学宫时,我同他住一个院子,那时我可是身份尊贵的小仙君,腰细腿长,乌发雪肤,长得那叫一漂亮。”

  酆聿翻了个白眼,但为了听热闹还是勉强忍着:“好,漂亮小仙君——然后呢?”

  “反观盛焦呢,寒酸落魄鬼一个。”见酆聿明显亢奋起来了,奚将阑再接再厉,“我于他而言是天边明月遥不可及,他对我情根深种也不意外。”

  酆聿蹙眉:“打住,我怎么记得当年盛焦总是找你茬,上课我同你传个纸条都被他那小天雷劈。”

  奚将阑:“……”

  呃,容我编一编。

  “还有!”酆聿的脑袋瓜突然聪明了一瞬,“盛焦最厌恶断袖,去年獬豸宗有个大逆不道的混账意图强迫自己师尊,盛焦根本没等天衍珠断罪,就直接用天雷将人抽了个半死。”

  奚将阑故作害羞:“你不懂,他不是对我求而不得吗,自然就看不惯旁的断袖了。”

  酆聿瞪他:“你还记得盛焦的相纹是什么吧?”

  “知道,「堪天道」。”奚将阑说,“入学那天咱俩在人来人往的学宫大门口被他吊起来抽,这么丢脸的事儿我还帮你记着呢。”

  “……往事休提!”酆聿脸都绿了,“盛焦就是个冷面冷心的怪物,情爱于他而言比纸还薄,只要身犯罪事,就算父母他也会毫不留情的依天道而行屠戮。”

  十三州的人私底下都称他为“天道大人”。

  这种天生飞升命格的人,怎么可能为了一个男人坠入红尘?

  还由爱生恨?

  “本就如此。”奚将阑鬼话连篇,“盛无灼看着是遗世独立的高岭之花,但本性就是如此疯魔偏执,当年我不从,他还妄图强迫于我!你若不信,自己去问他好了。”

  酆聿倒吸一口凉气。

  强、强迫?!

  这……过分刺激了吧?

  酆聿还要再问,奚将阑就打断他的话:“哎,那个意图强迫师尊的混账是哪个人?如此英勇放肆,最后还活着吗?”

  “就是中州长安道的君朔风,他师尊姓沈。”

  “哦哦哦!”

  “继续说你和盛焦。”酆聿打算放空脑袋不再思考,继续听乐子,“他真的对你示过爱?”

  “对,然后我狠狠地拒绝了他。”

  酆聿又亢奋了:“你用的什么理由拒绝的?”

  “我说他穷,配不上我。”奚将阑漠然地说。

  酆聿直接笑出声来:“穷?小仙君,你可知道现在整个中州三境都是他盛家的了——可真是风水轮流转莫欺少年穷啊。”

  奚将阑:“……”

  奚将阑见暗示半天,这混账东西一直想着挺热闹看他笑话,索性开门见山:“我前世因你而死,今世又被你误会多年,你总得报答我吧。”

  酆聿一噎。

  他虽脾气暴躁,但却爱恨分明,憋了半天才不情不愿道:“你要我怎么报答?以身相许我可不干。”

  “不用这种恩将仇报的报答。”奚将阑眸子一弯,苍白的唇都因喜悦而有了点血色,“只要你帮我做件很简单的事。”

  “什么?”

  奚将阑说:“帮我杀了盛焦。”

  酆聿:“……”

  酆聿满脸漠然,和他大眼瞪小眼。

  犀角灯突然爆了一下。

  “小仙君。”酆聿认真地说,“我总觉得你离开中州太久,犀角灯又被封,消息有些闭塞了。”

  奚将阑“嗯?”了一声,洗耳恭听。

  “我这么和你说吧。”酆聿道,“我、让尘、横玉度、柳迢迢,把小毒物也叫上,咱们诸行斋的人同上,再把盛焦的手脚捆住,也是送死的份儿。那锯嘴葫芦只要一点手指,一堆人就都得灰飞烟灭。”

  奚将阑:“……”

  奚将阑嫌弃地说:“你们怎么这么没用啊?”

  酆聿忍无可忍,直接抬手去拔鬼刀,打算削他一顿。

  “灵级相纹!灵级!天生飞升命,否则他怎么会年纪轻轻就执掌獬豸宗?”

  奚将阑一抬脚,用纤细小腿压在鬼刀柄上,退而求其次:“那不杀盛焦好了,你给我弄来一株虞昙花吧。”

  酆聿漠然道:“我还是替你杀盛焦吧。”

  奚将阑:“?”

  酆聿道:“你可知道这些年截虞昙花的人是谁?”

  “我哪儿知道?”奚将阑道,“当年奚家一家独大执掌中州三境,得罪的人数不胜数,曲家、盛家……哦对,还有让家。”

  酆聿:“等等?让家?你不是一向和让尘交好?”

  奚将阑无辜道:“你还不知道吗,我……无意中把他闭口禅给破了,导致他数年修为毁于一旦,相纹都受损了。”

  酆聿:“?”

  这混账东西到底能不能干点人事?!

  怪不得他落魄至此,全是自己作的。

  “虞昙花一株难寻,更何况若是我出面去寻,中州那些世家必定知晓我与你同流合污,甚至会循着我找上你来。”酆聿一巴掌抽在奚将阑的猪蹄上,“起开。”

  奚将阑叹了一口气,抬手将衣袍拢了拢。

  他的一举一动皆是常年养尊处优沉淀下来的贵气,好似他并不是在破破烂烂的医馆,而是仍在堆金积玉、明明赫赫的饶乐州奚家。

  “只是若再寻不到虞昙花,我怕是连中元节都活不到了。”

  酆聿皱眉。

  刚才还眉飞色舞说热闹的奚将阑一垂眉梢,仿佛奄奄一息几欲濒死。

  “反正前一世我也是死在今年中元节,也许这便是命数吧,你不必再管我了。”他叹气道,“等我死后,你还能拎着我的尸首去向盛焦邀功,好几万灵石悬赏呢,你就躺在我的尸骨上享乐好了,我不在意的,我真的不在意。”

  酆聿:“……”

  酆聿手轻轻探向鬼刀,似乎想拔剑削他。

  奚将阑使出杀手锏,“呜哇”一声吐出一口血,心神俱伤地晕了。

  酆聿:“……”

  酆聿气得要命,但还是因“重生”之事,不能任由他去死。

  他冷冷瞪了装死的奚将阑一眼。

  真是欠了他的。

  奚将阑眯着眼睛瞧见酆聿阴沉着脸拿着犀角灯,似乎是给他寻虞昙花,这才满意地翻了个身,舒舒服服地睡了过去。

  不知是不是说到盛焦次数有点多,少年盛焦误入奚将阑的梦。

  鬼气森森的雾气中,盛焦一袭墨衣好似要融于墨似的黑暗中,宛如高高在上的神祇,居高临下冰冷注视着他。

  ——突然,他开口说了什么。

  “天道大人”难得亲开尊口说了话,但奈何奚将阑是个聋子,梦中耳畔只有无边无际的死寂,一个字都没听清。

  只能隐约辨认唇形,知道他在叫自己的名字。

  奚绝。

  “咔”。

  盛焦手腕上垂着的一串雷纹天衍珠无风而动,整齐划一飞快旋转,最后一百零八颗珠子悉数停留在同一个字上。

  诛。

  一道天雷遽然劈下。

  轰隆——

  奚将阑瞳孔剧缩,眼睁睁看着那雷朝着自己眉心落下。

  只是下一瞬,那能将人击成齑粉的天雷却像是一股春风,轻轻抚过他额前乱发。

  墨发胡乱翻飞中,似乎有个蜻蜓点水的吻落在他眉心。

  奚将阑猛地睁开眼睛,下意识捂住右肩。

  诡异至极的梦,短暂得好似只是一瞬。

  外面已是清晨。

  煞白的光从窗外映来,飘来浓烈的桂花香。

  奚将阑耳畔死寂,手胡乱在枕头上摸了两下,却摸到一只冰凉的手。

  一只美貌艳鬼正趴在床边,见他醒来嘻嘻一笑,惨白的手勾着那枚璎珞扣耳饰,幽幽飘到门口。

  奚将阑:“……”

  在天衍学宫时,酆聿也爱操控厉鬼去叫其他人起床,每日清晨诸行斋都能听到一串此起彼伏的惨叫和怒骂。

  没想到这么多年了,酆聿的恶趣味依然没变。

  奚将阑撑起身,抬头看去。

  果不其然,酆聿倚着门框,长腿蹬在半开的门上,懒洋洋道:“睡这么久,我还以为你死了呢。”

  因他逆着光,奚将阑没辨认出他的唇形,但他了解酆聿嘴里从来说不出什么好听的话,从善如流地道:“勉强还活着……你怎么还在这儿?”

  酆聿又说了句什么。

  奚将阑没看清,只好随口敷衍道:“哦,把耳饰还给我,那可是我最值钱的东西。”

  酆聿抬步走过来,嗤笑道:“几颗廉价破珠子能值什么钱,我买一堆给你打水漂玩。”

  这下奚将阑终于看清他了说什么,自然地接道:“只要酆少爷不怕破费,我自然乐意之至。”

  酆聿随手将璎珞扣耳饰抛回去:“外面有人一直在敲门,吵死了。”

  奚将阑无论做什么都很警惕,他本以为酆聿拿他耳饰是发现“重生”之事有蹊跷,在试探他的耳朵,但仔细想来这直肠子根本不懂何为拐弯抹角,没有这种试探的脑子。

  他放下心来,叼着发带将长发随意一束,大大方方将耳饰戴回耳上。

  声音骤然回笼,医馆外面的确有人砰砰敲门。

  “兰哥哥!”

  来敲门的是隔壁卖糕点的小姑娘,她大概是疾跑过来的,脸颊红扑扑的。

  奚将阑:“般般?出什么事儿了?”

  小姑娘秦般般高兴道:“兰哥哥之前不是想要那什么……昙花嘛,城北的那家药铺老板说今日又进了一株,让我来告诉你!”

  奚将阑一愣。

  昨日才刚说虞昙花,今日就捡到了漏网之鱼?

  “是城北的永宁药铺吗?”

  “嗯嗯,是的。”

  奚将阑这才点头:“多谢,我马上就过去。”

  这些年奚将阑续命的虞昙花,大多数都是在这个药铺寻到的。

  秦般般传完话,还将手中热腾腾的糕点塞给他,正要跑走。

  奚将阑突然道:“般般?”

  秦般般一脚踩在雪水里,“哎呀”一声蹦起来,艳红裙摆飞旋,好似盛开的花。

  漂亮活泼的小姑娘站稳后回头,好奇道:“什么?”

  奚将阑叮嘱道:“这几日许是有雪祸,你不要乱跑。”

  秦般般灿笑起来:“你都叮嘱多少遍啦,我记着呢。”

  说罢,踩着雪欢快跑走了。

  奚将阑退回医馆,盯着那几块桂花糕若有所思。

  酆聿靠在药柜上,漫不经心看犀角灯上的传讯,随口道:“昨天我寻了一夜,就连横玉度都不知道虞昙花在哪里买得到,这个药铺怎么这么巧就正好有一株?不会是有人故意引你去,好瓮中捉鳖吧?”

  奚将阑摇头:“不至于,我前几年也是在这个药铺得到的虞昙花,时间也差不多是夏至前后。”

  见他似乎打算出门,酆聿还是不放心,抬手将装了自己一缕神识的小纸人糊在奚将阑脸上:“带着。”

  奚将阑朝他笑:“怎么,担心我?”

  “是啊。”酆聿皮笑肉不笑,“我可担心死你了,你若死了,我去哪里听乐子去?”

  奚将阑大笑,将厚厚鹤氅一披,优哉游哉地离开医馆。

  此地无银城下了一天一夜的雪,满城桂树竟然罕见开了花,奚将阑注视着金灿桂花,似乎想要摘来尝一尝。

  长街上依然有来来往往的惩赦院修士在搜查“可恶的奚将阑”。

  奚将阑面不改色地同他们擦肩而过,眉梢都没动一下。

  片刻后,终于到了城北药铺。

  这家药铺开了许多年,牌匾古朴,平日里往来之人数不胜数。

  窝在奚将阑袖中的小纸人突然道:“我刚才为你卜了一卦,大凶之兆。”

  奚将阑正从容镇定地抬步进去,闻言脚步悬在门槛,不上不下:“怎么不早说?”

  酆聿又加了句:“但凶兆之中又有生机,会有贵人相助,逢凶化吉。”

  事已至此,就算知道是险境,奚将阑也不得不跳。

  他的伤势拖不得了。

  反正只要不是盛焦,他遇到谁八成都能全身而退。

  药铺掌柜正在拨算盘,瞧见有人来了,笑着道:“兰医师,今年的虞昙花刚到。”

  桌案放着个小匣子,里面灵力浓郁,带着奚将阑再熟悉不过的花香。

  的确是虞昙花。

  自从酆聿说了“大凶之兆”的卦,奚将阑面上镇定,暗中却提着一颗心。

  但掌柜态度如从前一般,虞昙花全无异样,就连周围也没有陌生灵力的存在,奚将阑将储物袋里的灵石递过去,接过虞昙花时,心中石头终于落了地。

  仔细想想,当年在学卜卦,酆聿那蠢货在上课小试都是抄他的卦象,卜卦怎么可能会准?

  奚将阑将虞昙花拿出来塞到袖中,将匣子还回去。

  酆聿看出来他是怕匣子上有追踪阵法,翻了个白眼,心想这病秧子真谨慎,怪不得能在獬豸宗追捕下逃了六年。

  病秧子和掌柜告辞,慢悠悠地打道回府,顺便对酆聿的卜卦之术鄙夷一通。

  “活该你被长老骂,还逢凶化吉,我看是逢吉化凶吧?”

  “差不多得了!”酆聿怒道,“我这些年卜卦已准了许多!”

  奚将阑得理不饶人:“那我的凶呢?”

  酆聿冷冷道:“等你回来,我一刀砍了你也算遇凶。”

  没见过这么贱嗖嗖上赶着要“凶”的。

  奚将阑不说话了。

  酆聿还以为他又暗暗憋着什么坏,却突然听到奚将阑说:“酆贵人。”

  酆聿:“?”

  奚将阑面不改色走到没奈何巷口,保持着从容道:“酆贵人、酆哥哥,救命。”

  酆聿察觉到不对:“怎么了?”

  “凶。”奚将阑说,“有人在跟踪我。”

  酆聿蹙眉,将神识扫出去:“没有啊。”

  “有,肯定有。”奚将阑能屈能伸,“我错了,酆聿大少爷卦象十三州第一!大凶之兆逢凶化吉,救命。”

  酆聿见他这个怂样,冷笑道:“你不是很会招摇撞骗吗,怎么连个追踪你的人都甩不开?”

  奚将阑还在那喊:“救命,救命。”

  酆聿都被他气笑了:“你自求多福吧,我现在已经到姑唱寺了。”

  奚将阑一愣:“你去姑唱寺做什么?”

  “早上我不是说了吗?!”酆聿不耐,“姑唱寺今日有样灵物贩卖,还得和人竞价,现在回去,得半个时辰以后了。”

  奚将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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