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将阑边跑边:“哈哈哈!”
天助我也!
谁能想到最难啃的硬茬竟然直接离开,让他钻了个大空子轻而易举从獬豸宗眼皮子底下逃出来,简直是天上掉馅饼。
奚将阑乐得颠颠的从姑唱寺三楼木阶一路跑下去,差点崴脚。
正午时分,日光当头。
黑猫不知从哪里出现,悄无声息地跳到奚将阑肩上,炸毛道:“呕!难闻死了!那什么玩意儿?!”
姑唱寺极大,奚将阑一路闷头猛窜才终于跑下一楼。
他跑得双颊微红,扶着石柱轻轻喘息着,像是早就习惯这只猫的神出鬼没,抬手胡乱在它脖子上摸了两下。
“虞昙花的味道。”
黑猫扬起头,它脖子太胖,奚将阑费好大劲才终于摸到一个无舌铃铛。
那是个储物法器。
奚将阑熟练摸了身衣裳出来,匆匆避着人转瞬将身上的神兽獬豸纹鹤氅和外袍换下,省得这衣服上带有跟踪的法器。
等再次从石柱后出来,奚将阑已经大变模样。
——哪怕伪装逃命,奚将阑也不肯将自己伪装太丑,此时一身绯衣,面容明艳张扬,眼尾还有一点红痣,羽睫微抬看人时,好似含着千种情谊万般缱绻。
就算盛焦在此处,怕也瞧不出他的伪装。
黑猫被虞昙花的气味熏得赖叽叽趴在奚将阑肩上,几乎要吐了,它虚弱道:“不继续逃了吗?”
奚将阑寻了处隐蔽角落,坐在一楼窗棂上借着雕花窗户的遮掩直勾勾盯着那副相纹画,漫不经心地道:“我想知道这幅画的卖主是谁。”
卖主和当年屠诛奚家的罪魁祸首肯定有关联。
黑猫无语。
它始终无法理解奚将阑的脑子到底是怎么想的。
好不容易逃出魔掌,难道不是跑得越远越好吗?
奚将阑心大得要命,抬手朝外面的桂树上摘了一簇桂花,懒洋洋地放在唇边舔着吃。
虞昙花已经归酆聿。
菩提树下,小沙弥再次捧来一株花——竟然又是虞昙花?!
奚将阑:“……”
奚将阑唇角抽动:“看来想杀我的不止一位。”
但怎么都用同样的蠢办法钓他?
在那些人眼中,自己只要见到虞昙花就会不长脑子往上扑吗?
黑猫已经要被熏吐了,四爪瘫软耷拉在奚将阑肩上:“……崴!”
奚将阑轻轻摸摸它的脑袋,一边盘算怎么办,一边随口道:“吐我身上就炖了你。”
黑猫:“……”
这么漂亮的一张脸,为何会说出这么可怕的话?
第二株虞昙花没有酆聿和盛焦两个冤大头,自然无人竞价。
小沙弥耐心等了一会,等到敲磬声响起后,又乖乖地捧着花,似乎是要物归原主。
奚将阑眸子微闪,突然轻飘飘从窗棂上跃下,绯衣混着细碎桂花翻飞。
黑猫被他颠得差点吐了,余光扫见奚将阑的神情,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你……你又要做什么?”
奚将阑说:“嘻嘻。”
黑猫:“……”
知道了,肯定要使坏。
奚将阑溜达着跟上捧花的小沙弥,瞧见他进入一楼的一处雅致法堂,没一会便恭敬离开。
黑猫哆嗦道:“你冷静,指不定里面就是你仇家,你这么正大光明过去,不是去寻死吗?”
奚将阑轻轻一眨眼:“光明正大?”
黑猫正要说话,却见奚将阑抬步往前一踏。
三步之内,那身刚换上的绯衣像是被一圈水痕荡漾开来似的,随后在黑猫目瞪口呆地注视下……
奚将阑再次伪装成了盛焦的模样。
黑猫:“……”
黑猫差点从他肩上翻下去,怒骂道:“你不要命啦?!在獬豸宗的人面前伪装人家宗主?!”
奚将阑根本不在意,手腕上缠着伪装出来的天衍珠,强行板着盛焦那张“不日取你狗命”脸,面不改色地缓步走到法堂门口。
“砰——”
里面传来一阵砸碟破碎声,有个男人的声音怒气冲冲传来。
“……不可能!奚绝绝对在此处!我就不信奚家的相纹画都挂在那任人贩卖了,他还坐得住?!”
“公子,刚才已经有了一株虞昙花被卖出去,我去瞧了,并非奚绝。”
公子骂道:“继续给我找!他灵级相纹被我们抽去占为己有的传言肯定是他传出去的!他将我曲家害得如此之惨,我不杀他难泄心头之愤!”
奚将阑微微挑眉。
曲家的人?
那还真是冤家路窄。
奚将阑在黑猫心惊胆战地注视下,推门而入。
里面的人怒声道:“谁这么大胆子?!”
视线落在奚将阑身上,那人声音戛然而止,像是被人掐住了脖子,好半天才发出变调的:“盛……宗主?”
即将要出手护主的护卫也猛地一僵。
奚将阑学着盛焦的眼神,像是看蝼蚁般冷然看他一眼。
六年前曲家执掌獬豸宗,能和奚家分庭抗礼。
按理来说,奚家没落,曲家应当崛起执掌中州才对,但不知为何却是盛家平步青霄,曲家倒是江河日下,越来越衰败。
据说因为“曲家将奚将阑相纹占为己有”的传言,这些年曲家一直遭中州其他世家排挤,就连天衍灵脉也被寻各种缘由刮分。
这个骂骂咧咧的人是曲家幼子,名唤曲饶。
他本仗着家世肆意妄为,骨子里却是个欺软怕硬的,一瞧见盛焦顿时吓得魂飞魄散,直接一屁股坐在地上。
好半天才讷讷道:“盛宗主,您怎么在这里?”
奚将阑冷冷看他,面无表情抬手一招。
曲饶胆子小,还以为这位杀神要薅自己脑袋,吓得立刻抱头蹲下去:“盛宗主饶命!我并非要杀奚绝,您高抬贵手饶我一命!”
奚将阑不明所以,心想:“你和盛焦说这个能保命?盛宗主若是知道你愿意替他代劳杀了我,肯定赞赏你年少有为呢。”
曲饶吓得浑身哆嗦,那点把奚绝钓出来后直接虐杀泄愤的冲动瞬间烟消云散,他恨不得抽自己巴掌。
但瑟瑟发抖了半天,也没感觉到有疼痛降临。
曲饶怯怯地抬起脑袋来,却只瞧见“盛焦”手中拿了一样东西、漠然转身离去的背影。
曲饶:“?”
曲饶茫然道:“盛宗主……方才拿了什么?”
护卫讷讷道:“好像是虞昙花?”
奚将阑优哉游哉地走出曲饶的雅间,手中捏着那株盛开的虞昙花,唇角勾起一抹笑来。
“不愧是盛宗主。”奚绝将漂亮的昙花转来转去,捏着那薄如蝉翼的花瓣方才唇边轻轻一舔,殷红的唇好似涂了胭脂,他嗔着笑道,“名头真好用。”
黑猫:“……”
黑猫被奚将阑那套行云流水的动作给吓懵了——就算跟了此人再久,也还是被他不要命的行为举止给惊得一蹦一蹦的。
这人……到底什么时候知道怕啊?!
就这么正大光明把人家虞昙花给顺走了,难道他就不怕被戳穿身份吗?
刚才那曲饶的护卫可有一个是化神境啊,捏死他只是两个手指一用力的事儿。
黑猫虚弱道:“他们若是回过神来找你麻烦怎么办?”
奚将阑懒洋洋地说:“要找也是找盛焦麻烦——但你看那兔崽子见了盛焦后的熊样,他敢去吗?”
黑猫:“……”
也是。
虞昙花花瓣全是剧毒,平时都是用来炼药才能服用,但此时奚将阑浑身经脉隐隐作痛,只好将一片花瓣卷入口中,硬生生吞了下去。
黑猫十分厌恶虞昙花的味道,当即骂骂咧咧地跑了。
奚将阑闭着眸等了好一会,直到虞昙花效用发作,浑身经脉好似潺潺春水流过,这才吐出一口气,将剩下的虞昙花收到衣襟中。
盛焦这张脸太好用了,奚将阑有点舍不得换下,便继续顶着那张脸在角落中围观。
菩提树下的僧人敲磬。
一直悬挂在半空的相纹画终于被缓缓放下,放置在高台之上。
闲得拍苍蝇的众人终于精神一振。
姑唱寺的压台灵物,从来都是一个比一个稀罕,可遇不可求。
但特殊成今日这样贩卖死人相纹,所有人也是头一次见。
奚将阑并不在意这幅画会到谁手中,无非会被中州一些和奚家有仇的世家作为胜利者来折辱这幅画泄愤罢了。
人死如灯灭,就算相纹是“活物”,却也不是那个人了。
奚清风的相纹画已经开始唱价。
今日姑唱寺来了数百人,大多数都是来瞧热闹的,乍一开始唱价,整个寺庙一阵死寂。
竟无人开口。
最后,还是酆聿人傻钱多:“十万。”
奚将阑没忍住,轻轻笑了。
酆聿既然买下了虞昙花,代表他已被用虞昙花钓奚绝出来的人给盯上。
奚将阑若是过去,怕是会被仇敌逮个正着。
奚将阑见酆聿这卯足了劲想要买下这副相纹画的样子,决定先去姑唱寺外等他的好消息。
毕竟整个十三州,没多少人能有钱得过酆少爷。
奚将阑淡然地往外走。
只是不知是不是错觉,他越往外走越觉得小指上似乎有阵阵微痛,像是被什么坚硬蛛丝勒住了一般。
奚将阑皱着眉抬手仔细看了看手指。
空无一物。
奚将阑隐约觉得不对劲,顿时放弃从大门走的打算,悄无声息顺着游廊到了很少有人来的姑唱寺后门。
周遭空无一人,手指上的疼痛也越来越细微。
奚将阑摩挲了两下手指,眼看着后门近在咫尺,不着痕迹松了一口气。
他正要抬手推门,掌心才贴到掉了漆的朱红木门上,就感觉门外有人将门拉了一下。
奚将阑一愣。
木门“吱呀”一声,分开左右缓缓打开,露出一张让奚将阑牙疼的脸。
盛焦顶着伪装的那张脸,和自己的脸对视了个正着。
奚将阑:“……”
盛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