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一次诸行斋小聚。
晏将阑已从药宗婉夫人门下出师,在此地无银城终于将晏温医馆开起,成天不着家。
收到横玉度的传音,晏将阑也没时间回晏温山,直接从此地无银城乘坐长川画舫直接到了中州渡口,只匆匆和盛焦说了句诸行斋见。
他已经半个月没回晏温山,估摸着盛焦或许也在獬豸宗忙着,索性连每日传音都省了。
下了画舫,酆聿在渡口接他,瞧见他一袭黑色鹤氅,幽幽道:“晏大夫好可怜,连自己的衣裳都没有吗?”
成天穿着盛焦的衣裳晃来晃去,也不嫌矫情得慌。
晏将阑瞥他一眼:“还不是因为你们着急催,我随手拿的衣服也能被你阴阳怪气?到底有什么急事啊非得让我马不停蹄赶过来?”
“玉度没和你说吗?”酆聿和他勾肩搭背离开渡口,“离相斋的那群小崽子出师了啊,明日会有大比,来凑热闹嘛。”
晏将阑诧异道:“这么快?”
总觉得秦般般才入学没几年,怎么突然就出师了?
“是啊是啊。”酆聿说起这个可就来劲了,“你那个小姑娘秦般般啊,啧啧可了不得了,「三更雪」相纹消失后融在灵脉化为冰灵根,好好一个冰美人却成日上蹿下跳闯祸无数,和你年轻时候有的一拼,玉度都烦恼死了,现在终于能将那小瘟神送走了。”
晏将阑幽幽道:“你的意思,我是大瘟神?”
酆聿诧异道:“你竟然听懂了?”
晏将阑追着他打,一路打到了天衍学宫。
天衍学宫果然很热闹,当年入离相斋的孩子全都长成了小少年,有几个看着甚至比晏将阑还高。
晏将阑脸都绿了,低低“嘁”了一声。
短短四年,秦般般已经出落玉立亭亭,一袭雪纹白衣将她衬得好似坠落凡间的仙人,貌美倾城。
她含笑站在合欢树下,玉貌花容袅袅娜娜让人不自觉将视线落在她身上,来天衍学宫看大比的其他修士不认识她,纷纷猜测这是哪位仙子,如此温婉可人。
晏将阑瞧见她,道:“般般。”
刹那间,就见“温婉可人”雪莲似的仙子突然原形毕露,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白衣翻飞直接踩着雪花飞过来,毫无形象地扑到晏将阑身上,抱着他的脖子尖叫道:“兰哥哥!你真的来了!般般好高兴!”
众人:“……”
错觉,刚才的仙子只是个美好的幻觉。
秦般般性情大大落落,只要一张嘴就能全然打破宛如仙人的形象,变得活泼明亮,好似小太阳。
她毫不在意其他人的视线,抱着晏将阑好一会才松手,欢天喜地道:“兰哥哥是特意过来看我大比的吗?”
晏将阑哈哈大笑:“很遗憾,我是到了之后才知道你要参加大比。”
秦般般煞有其事地啧啧道:“果然合了籍的男人连性子都变了,你竟然不说谎话骗我啦。”
晏将阑拍了她脑袋一下,笑骂道:“人小鬼大,连我你也敢打趣?”
和秦般般说了几句,晏将阑拍拍她的脑袋让她继续忙。
看着少女像是欢快的鸟雀般跑开,晏将阑将视线收回,跟着酆聿一起回诸行斋。
等即将进诸行斋的结界门,晏将阑随口问:“盛焦呢,他是不是已经到了?”
“没有啊。”酆聿道,“他这段时间一直在晏温山,从那回来得半天吧。伏瞒的画舫在长川中速度可真快啊,从北境到中州不过一天就到了。”
晏将阑脚步一顿:“他一直在晏温山?”
酆聿诧异:“你不知道吗?反正我前几天去獬豸宗找他,没见到他人影,上沅说他一直在晏温山钓鱼呢。”
晏将阑:“……”
完了。
盛焦从来不是个话多的性子,没大事一般不会用犀角灯和他腻腻歪歪。
早知道盛焦在晏温山闲着钓鱼,他肯定早早回去,而不是和晏玉壶在恶岐道各种肆意放纵。
“不述。”晏将阑故作镇定,严肃地说,“能和玉度说一声,这次小聚能推迟个几天,我突然记起还有点急事没做。”
酆聿狐疑道:“急事?”
“十万火急。”
“不行。”伴随着轮椅声,横玉度的声音幽幽从后传来,“来都来了,别想着回去了。”
晏将阑痛苦地闭上眼睛,觉得这次八成不能善终了。
“他为什么不去獬豸宗?”晏将阑推着横玉度的轮椅,冥思苦想道,“倦寻芳都不找他的吗,最近獬豸宗是不是大事儿很多啊,恶岐道都逃窜来不少恶人,我特意去和惩赦院的说配合将人抓捕,也算大功一件吧。”
横玉度笑着道:“无灼没和你说吗,他已不做獬豸宗宗主了。”
晏将阑脚步一顿,差点把横玉度轮椅翻了,厉声道:“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
虽然他是很想让盛焦不要为了獬豸宗的事东奔西跑,却没想过他真的离开獬豸宗啊。
横玉度按住扶手稳住身形,无奈地道:“你多久每回晏温山了?”
“十天?”晏将阑讷讷道,“……半个月?”
“那就对上了。”横玉度道,“无灼是这个月初离开的獬豸宗。”
晏将阑人都傻了:“那他俸禄呢?”
盛焦这些年的积蓄大部分都被晏将阑买山耗费完了,没了獬豸宗宗主这个身份,盛焦往后难道要钓鱼养他吗?
“可恶。”晏将阑也不心虚了,冷冷地一捶轮椅扶手,“盛焦他没俸禄了拿什么养我?难不成还得我辛辛苦苦养他吗?当时合籍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
酆聿在一旁阴阳怪气:“你花人家灵石怎么就这么心安理得?我记得这几年你恶岐道赚了不少灵石吧,还用得着惦记盛焦那点微薄俸禄?”
“我就爱花他钱。”晏将阑瞪他,“你都不知道他给我储物戒让我随便买的姿势有多冷酷英俊?”
酆聿:“……”
横玉度:“……”
走在路上平白无故就被人狠狠踢了一脚。
诸行斋已经不少人到了,晏将阑推着横玉度落座后,熟练地跑到角落把伏瞒扒拉出来,和他勾肩搭背继续说画舫的事儿。
伏瞒每次都能被晏将阑找到,乐得不能行,无论晏将阑提出多么无理的要求他都点头如捣蒜地同意,费尽心机给他改。
晏将阑说完后,还拿了个储物戒塞给伏瞒。
“每一艘画舫一年赚的钱都有你的三成灵石,拿着别客气。”
伏瞒疑惑地进入储物戒扫了一眼,被里面堆成山的灵石吓了一跳,忙道:“我……我就造了一艘画舫,用不了这么多。”
“别客气。”晏将阑强行塞给他。
都认识这么多年了,伏瞒也不和他客气,便收下了。
酆聿凑上来:“哎,你们还缺不缺人啊,带我一个呗?我爹成天说我不务正业,只知道花钱,我也想赚点灵石让他对我刮目相看。”
晏将阑摸摸酆聿的脑袋:“乖,玩鬼鬼球去吧。”
酆聿:“……”
绝交!
入夜后,盛焦才终于来到诸行斋。
其他人已经喝了一轮,瞧见他来随意打了个招呼,让他自己找地儿坐。
晏将阑酒量很好,正盘膝坐在那抖腿,乍一瞧见盛焦吓得一激灵,立刻装作醉醺醺的样子趴在桌子上,装死了。
盛焦身上暗红披风还带着夜晚的寒意,他随手解下,朝着坐在晏将阑身边的柳长行看了一眼。
柳长行醉醺醺的感觉到一股寒意,猛地一哆嗦,慢吞吞爬到一边去了。
盛焦盘膝坐在晏将阑身边,横玉度要给他倒酒,他抬手制止了,说要喝茶。
横玉度从善如流给他换上茶。
晏将阑趴在那,听着茶水声和盛焦平静的呼吸声,着急得腿一直在晃,心想:“说点什么啊?叫我一声也行。”
但盛焦毫无反应。
晏将阑等得心焦,只好装作喝醉的样子一下趴到盛焦面前的桌子上,眼神迷蒙地将盛焦手中的茶杯夺过来一饮而尽,又呸呸两声,小声嘀咕:“不是酒。”
盛焦淡淡看他。
其他人全都安安静静看晏将阑笑话,难得见他这个怂样全都新奇得不能行,酆聿甚至一人分了一把松子,众人嗑嗑嗑。
晏将阑被人当猴看,也懒得再装醉,坐稳身体,故作镇定道:“你到了啊,还挺快。”
盛焦淡淡道:“没你快。”
晏将阑噎了一下,见糊弄不过去,忙朝伏瞒打手势,示意他过来救场。
伏瞒见状忙凑上前,拍了拍桌子将盛焦的视线转移过来,才干咳一声,棒读道:“将阑这半个月都和我在一起鼓捣画舫呢,没有出去乱玩。”
晏将阑:“……”
后面一句不要!
这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吗?
盛焦似乎冷笑了,视线冰冷看着晏将阑,眸中写满了“还会联合其他人一起说谎了?”
“我……我也没怎么乱玩,还忙了好几天算账呢。”晏将阑忙露出个深情的眼神,不顾其他人看热闹的眼神,熟练地说起甜言蜜语,“听说你不做獬豸宗宗主了,也好也好。那宗主位置累得要命,成天东奔西跑,不做了正好!喏,这是我今年赚的灵石,你帮我收着,随便花!”
他惯会卖乖,盛焦将沉甸甸的储物戒在五指上转来转去,垂着眸默不作声,也不知在想什么。
就在这时,酆聿突然故作震惊地说:“啊?你不是嫌弃盛焦不做獬豸宗宗主没俸禄养不起你吗?”
晏将阑:“?”
众人嗑松子的速度更快了。
太刺激了。
晏将阑咬牙切齿却还要保持微笑:“没有的事,你在胡说什么?哈哈哈不述你可会开玩笑。”
酆聿无辜地拿出犀角灯,捏开一簇火苗。
晏将阑的声音从中穿来:
“盛焦他没俸禄了拿什么养我?难不成还得我辛辛苦苦养他吗?当时合籍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
晏将阑:“……”
盛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