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里,荷风送香气,竹『露』滴清响,相较京城里,还是郊外的庄凉快一。
南平伯段时日送瓜又送果,不贵重却诚心诚意,加之那日在街上偶遇……如此明显的举止,竹姐儿岂会不明白南平伯隐含的心思?
竹姐儿欣赏乔允升的地方在于,乔允升表达倾慕之情时,态度谦逊含蓄,直规矩,不越矩,不霸道,不叫她进退为难——新鲜瓜果是以“约定之利”的名送来的,偶遇也只是相几,而非莽莽然上前搭讪。
乔允升尊重她的意愿。
以诚换诚,是以,此成或不成,竹姐儿该与其见一面,表明自己的态度。
日,竹姐儿和沈姨娘、少津一同到小庄里消暑,尝尝农家菜肴,顽了半日,心情舒畅。午后,那辆蓝灰的马车缓缓驶入庄,何庄进来传话,是南平伯爷得知少津公在此,恰巧经,想拜访一二。
“南平伯爷?”少津疑『惑』道。
他跟位伯爷好似没有甚么往来。
竹姐儿轻摇蒲扇,应了一句:“你前日吃了人家送来的蜜瓜,还口口赞叹脆甜呢。”
此言一出,沈姨娘和少津好似明白了甚么,纷纷望向竹姐儿,神中猜而喜。他们知晓那蜜瓜是隔壁庄送来的,却不知晓庄是南平伯的。
竹姐儿未解释,便是默许了沈姨娘和少津的猜测。
少津连忙吩咐道:“快快请到大堂里,茶,我便去。”
日光自窗台斜入大堂中,映在乔允升的脸上,今日他穿了一身石青『色』的直裰,日光替他添了暖意,而显得谦谦温润。
少津与乔允升寒暄完,竹姐儿从偏门进来,少津亦识趣找了个由走开了。
“竹姑娘。”
“南平伯请坐。”
乔允升方与少津寒暄时,分明晏然自若,此时见了竹姐儿,却像前几日一般红了脖颈,有拘谨。
竹姐儿见此,主道:“南平伯今日特意来,是有话要与我罢?”
“是。”乔允升来时已经打好腹语,鼓了鼓气,了出来,“两个庄相距不远,边的庄稼长势更好,想来是竹姑娘治理有道……在冒昧,不知竹姑娘可有意愿把我的庄收了去,一同管治?”耳脖愈加发烫了。
明明是个伯爷,却在女跟前现了原形,竹姐儿心里觉得好笑,又多了好感。
她道:“南平伯谦虚了,瓜田种的瓜又脆又甜。”
“不足为谈,不足为谈……”
屋内没有其他人,竹姐儿话直白了,道:“不知南平伯上了我甚么?”
竹姐儿的直白,让乔允升坦『荡』了许多,不再那么拘谨,他几乎没有思索,不加隐瞒道:“承认竹姑娘一身本的倾慕,是竹姑娘的尊重。数月以来,京城的高门大户皆夸赞竹姑娘未雨绸缪,出手果决,夸赞裴家门风清贵……在同其求亲者一样,自然也不能免于俗。”
又道:“后来远远见了竹姑娘的美貌,便又更俗了几分……”后的话,乔允升没能出口,道,“在孟浪,言不达意之处,叫竹姑娘见笑了。”
乔允升难以言喻此时竹姐儿的感觉,只能将一开始注意到竹姐儿的原由了出来——家境、本和美貌。
等他完,又觉得自己得直率了,怕竹姐儿觉得他肤浅。
欲辩无词。
乔允升补充道:“乔家的境况,想来竹姑娘已经知晓了,在能拿得出手的,唯有一个伯爵娘的衔罢了。”
乔允升只了短短几句话,脸上神情却比他的话要丰富得多,竹姐儿一边听,一边留意着乔允升脸上的一个个神情——羞,惭,盼……
似乎是带着冲,又鼓足了勇气,来出了话。确实,与其他求亲者相比,乔允升的家境条件并不优越。
半晌,竹姐儿言道:“南平伯的心意我懂得了,也请南平伯听听我的想法。”
此时,竹姐儿乔允升是带有好感的,可若是十分喜欢,打定主意要嫁他,却是没有的。毕竟她与乔允升相识并不久,是第一次相接触。
竹姐儿道:“我想要的夫君,要么强于我,要么服于我。”颇有几分将女的气派在。
她给乔允升留了思索的时间,见乔允升脸上并无震惊之『色』,又道:“南平伯不如回去再想想,时日还长。”
她乔允升的好感并未超出她的理智——话到此,她嫁,或是他娶,应是深思熟虑后为之。
临别,竹姐儿欲从偏门离开,乔允升起身欲从门离去,因心里各怀着心,竟未避让,险撞在了一起。
竹姐儿为了缓解尴尬,关心道:“南平伯清瘦,坐在马车里当心暑意。”此时午后,暑热未消,马车内最是闷热。
乔允升一愣,又羞了,只听见了“清瘦”两字,应道:“是,我回去多吃点。”
竹姐儿也愣住了,离开客堂后,叫何庄给乔允升的马车添了盆冰。
乔允升坐在马车里,见到冰盆,后知后觉,意会到竹姐儿是提醒他当心在马车里中暑,而自己答非所问,还想入非非。
折扇敲打手掌,乔允升愈发觉得自己方又蠢又傻——是甚么是?还多吃一点……
人家只了一句清瘦,他便要多吃,他怎么能“上赶着”乖乖听竹姑娘的话呢?
乔允升懊恼掩面……偷偷笑。
……
……
燕承诏在苏州府里停留了近十日,他与南镇抚司的部,日夜穿游于各茶楼、酒楼、戏楼,似乎沉浸于蔺指挥使安排的吃喝玩乐当中。
实则探明了不少情报——镇海卫一直与海外倭寇、岛上贼寇有所勾连,养寇自重。
勾连的证据在一点点探明,然则,镇海卫上的依仗究竟是谁,尚无线索可寻。是治理的根本。
一夜,燕承诏回到驻地,换了一身玄『色』衣物,只带了个顺从,低调来到仓州府衙。
“裴大人。”
“总兵大人。”
燕承诏的到来,裴秉元似乎早有预料,并不意外,面燕承诏的询问,十分配合,言道:“总兵大人尽管问,凡是本官知晓的,必定知无不言。”
彼时,二人之间唯公而已。
燕承诏直言道:“我已查明镇海卫与敌勾连一。”定了谈话基调。
又:“裴大人去岁逮捕的贼寇,牢中可还有活口?”
“有。”
有几个小目,嘴巴很牢,一直还关着。燕承诏将人带走后,自有锦衣卫的一套法问出话来。
燕承诏临走时,裴秉元犹豫后,还是多了一句:“蔺指挥使任期已满,今年缺一份像样的军功。”
“我省得。”
此后数日,裴秉元再未见到燕承诏,亦不知道他去做甚么了。是日,燕承诏派属给裴秉元送来一封密信,上提醒道:“近日倭寇或会出,自仓州登岸。”
裴秉元阅后即焚,心中却满是疑『惑』——大批战船水师停靠在仓州漕运码,倭寇们会选在个时候撞到刀尖上吗?此时登岸掠夺,岂非自寻死路?
南镇抚司查出来的情报,绝非戏言,裴秉元虽困『惑』,但不得不重视起来,提前筹划,让衙役壮们加紧巡逻防卫。
三日后,深夜时候,城楼上放响信号炮,街道小巷随之锣声大噪,提醒城中百姓有贼寇来犯。衙役、壮们速速集结,在裴秉元和各衙官的带领,坚守城楼城门。
裴少淮和林氏留在家中,只能通留守的衙役打听外面的消息。
城外厮杀声一片,又闻骑兵袭来,脚底可感受到地面传来的颤,次的倭寇来袭规模比以往大,裴少淮心跳提到嗓上。
林氏面带忧『色』,祈祷裴秉元能安然归来。
半柱香后,前出打探消息的衙役回来,气喘吁吁,面带喜『色』,是来报平安的,他道:“双方交战在城外,仓州城几乎未受侵扰,稀稀拉拉的数百个倭寇往城里来,已经被壮们挡回去了……知州大人让我回来报个平安。”
裴少淮和林氏舒了一口气。
城外厮杀声不止,似乎一时半会停不来,裴少淮问衙役道:“倭寇是从何处登岸?有多少人?是何人与倭寇在交战?”样大的厮杀声,能挡住倭寇的,要么是镇海卫,要么是南巡的水师。
衙役一一应道:“倭寇是从千沙坡登岸的,在城楼上往东望去,只见火烧一片,我等从未见么大的阵仗……估『摸』着怎么有万之数。”
“我们原以为是南巡水师在与之交战,可前哨回报,盔甲全是镇海卫的人。还,倭寇登岸不到一刻钟,蔺指挥使便领着镇海卫来了,把倭寇从中间截断,分攻打,连骑兵出了。”
“想来是急着争军功,好不容易等来么一大批倭寇,个个抢着去割耳朵呢。”
裴少淮越听越觉得不劲,倭寇也是人,他们不是傻,岂会做样送死的?
千沙坡距离南巡水师驻扎地不到五里,倭寇是嫌命长了,偏要选么一个地方登岸,岂非一撞在刀尖上?
再交战之,除非南巡水师见到倭寇登岸坐视不管,不然哪里轮得到镇海卫出兵。战场就在驻扎地边上,却不见南巡水师出手,不合理?
镇海卫与倭寇有勾连,此番相互厮杀,是黑吃黑还是早有商定?
诸多疑『惑』交织在一起,裴少淮来回踱步,百思不得其解,直到听闻海上传来源源不断的炮轰声,他恍然大悟——倭寇是在声东击西!
倭寇的目的不是攻城,而是抢夺停靠在漕运码的战船。登岸的一批倭寇,既是倭寇目送给蔺指挥使的一份军功,又可牵扯南巡水师的兵……另一群倭寇趁机抢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