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武军再次行军逼来时,此时出塞的大同军,情况却不是很好。
他们出塞,比靖边军还早,大军从大同城北出发时,百姓欢送,学子吟诗,还有浩浩荡荡的辎重队伍跟着,颇为热闹。从大同北上,附近有五个颇为重要的边墙堡垒,镇边堡、镇川堡、镇羌堡、镇河堡、宏赐堡。
这些城堡位置都相当重要,特别镇羌堡与宏赐堡,直接关系到大同镇城的安危,历代北虏南下,都必须先攻下这些城堡,然后才逼到大同城下。
大同镇军雄赳赳气昂昂的出动,沿途经孤店堡、宏赐堡、镇羌堡,到达了长城边上,他们出了边墙第一站,就是到达已经废弃的丰镇城,建立后勤大营。
作为北虏南下之地,大同镇的北大门,大明在丰镇前后共建立三道长城,最初一道于洪武十九年修筑,沿山岭,逾险峰,跨深涧,气势磅礴,后来放弃了。
第二道长城位于丰镇南端,离丰镇城不远,筑于嘉靖年间,便是此时的拒墙堡,镇羌堡一线,由东向西走向,城墙顺山坡丘陵起伏蜿蜒,很大部分,位于平川地带。
第三道长城,同样修筑于嘉靖年间,沿阳和口,镇川堡西来,对接在镇羌堡长城,使之形如偃月,大同城段现防守的边墙,便这二、三道长城。
因为年久失修,加上风雨侵蚀,其实很多长城段毁坏严重,一些青砖护面,坍塌成土陇状,很多城砖,其实也是人为毁坏,被当地居民拆去盖房没有公德心,破坏公物,是古今一直流传的积弊。
大军沿着御河边上行进,御河北来,加上支流,在大同城附近,还有镇川堡附近,形成一个个冲积平原,远远看去广阔的平川大地,点缀一些稀稀拉拉的树木,不说官道,便是充满浅草的黄土地面,也颇为好走。
当然,因为大多地方是黄土地,很多还赤裸裸的景色不免有些萧瑟,但是大同军个个气势高昂,一路唱着军歌,经过一个个军堡民堡,还有数不胜数的边墩,火路墩等。
所见大多残破露出内中的黄土夯墙,很快,他们出了镇羌堡,眼前那片丘陵平原,就是古丰镇之地。
这里仍然黄土茫茫,浅草密布,夹着一些扬树槐树等。曾经这里一部分归兴和守御千户所地界,一部分归宣德卫所,一部分归阳和卫所,不过正统年后大部分归蒙古人游牧之地。
往常,也有一些蒙古人在御河边放牧,然此时,他们都逃之夭夭了。
大同军顺利的在丰镇旧址建了一个寨子,由于周边树木不多然黄土多多,所以寨墙多用黄土夯筑,加上一些碎石垒成。王朴将此寨命名扬威堡,与后方不远的镇羌堡相呼应。
他粗粗将寨子建成,率大军离开后,后方陆续有不少卫所官兵,还有民夫等前来修筑,继续将此城完善。
王朴出征塞外,是大同军民的荣光,加上王家在大同越发势大,所以出征之举,得到上下的鼎力支持,大同巡抚卫景瑗,亲自驻于扬威堡内,负责供应大军粮草,加固城池等。
大同镇军又浩浩荡荡离开扬威堡,第一天,他们步骑沿着御河边一口气走了五十里,先行的正兵营,与一股蒙古骑兵遭遇,大战之后,斩首八级,全军上下,士气更为高昂。
王朴兴高采烈,美滋滋的盘算,未知此次出塞,历史会对自己什么评价,卫青再现,霍去病第二?
不过到了第二天,王朴就笑不出来了。
此时所过之处,河水蜿蜒,丘陵众多,山地起伏,大军不时遭到小股蒙骑的伏击,这些鞑子,神出鬼没,往往从侧翼或是后方袭击,突然出现,迅速又走,搞得大同军头疼不已。
军中骑兵,尝试追击,不是中伏,就是有去无回,最后只好作罢,因鞑骑骚扰太多,到了后来,王朴更只能下令结阵而军,这样一天只能走个十几里,甚至几里路。
他们虽然出塞比靖边军还早,不过出了边墙后,到集宁海子汇合地这二百多里地,好多天才走了一半路不到,好在大军携带粮草多多,也顺着河道行军,粮草与饮水没有问题。
只是被鞑子这样缠着,一天到晚精神紧张,大同军上下却感烦累非常。
八月五日时,较为高大的山地在后方慢慢不见,面前尽是平缓的丘陵与草地,还有一丛丛的树林,近午,大同军遭遇了数千蒙骑的围攻,他们使用擅长的鸦兵撒星阵,让王朴感觉恼怒之极。
鞑子这种战术非常灵活,三三、五五的小队,互为掩护,敌分立分,敌合立合,断不会让敌人包围歼灭,而且他们骑射娴熟,马上马下都可以来。
王朴断然下令正兵营出战,只是他们虽然都是骑兵,其实骑射功夫,是不如草原骑兵的,马术的娴熟,也不能与之相比,也没多大讲究骑兵战阵,下马射箭,更射不过他们,所以一战之下,落了下风。
王朴看了心疼,赶紧下令骑兵营回归,聚于步阵内靠步兵掩护,静待鞑子的退走。
这也是此时中原骑兵的现状,一般来说,明军骑兵遇到蒙古骑兵或是清国骑兵,都是躲避于步军车阵之内,旷野中四面结阵,步兵作战胜利后,才冲出来追杀,很少有能力与之硬对硬。
如步兵在中,骑兵护在两翼的战术,明中叶后已经越来越少,能这样打的骑兵,都是有名的强军,大同军虽然步兵战力提高,然骑兵的战斗力,却没有提高上去。
关宁骑兵等虽有这个能力,主将却舍不得下此本钱。
当日,大同军受挫,虽然伤亡没多少,然行军能力,已经受到抑止。
六日七日,大同军都遭遇大股蒙骑围攻,八日,又有大群蒙骑聚于四野,虎视眈眈,人数怕有四、五千之多,王朴不甘心这样被缠,下令正兵营出战,只是……
“可恨的鞑子可恨的鸦兵撒星阵!”
王朴高声叫骂。
眼前情形,让他恼火非常,就见一股股鞑骑,从己方骑兵身旁掠过,他们成群结队奔驰,每次弓弦响动,都是雨点般的箭矢射来间中夹着一些飞斧,铁骨朵等武器。
这些鞑子骑术精湛,马上种种动作匪夷所思,颠簸的马背上,也个个准头奇好,论骑射能力大同军骑兵哪如这些草原骑兵?己方的骑兵不断中箭,射中对方人马却少。
可能跟满洲鞑子学习,他们的箭矢,也越来越多使用那种破甲与放血能力极强的箭支,箭头个个大而沉,开有三棱似的血槽,好在正兵营将士盔甲精良有效的减少了伤亡。
双方打着打着还很多人下马作战,互相射箭,或拼杀一起。
地面射箭,己方同样不如这些鞑子精准狠辣唯有肉搏在一起还好,只是这种机会不多,双方骑兵对战,总体看来己方虽然不是一边倒被打,不过处于下风是明显的。
王朴心急火燎虽然这些年他对步兵的重视越高,不过骨子里,正兵营的骑兵,才是他的心头宝贝,眼看着损失越多,怎能不心疼?
他下令步兵支援,只是步兵一动,鞑骑快速从两翼冲来,甚至绕到后背去,王朴只能下令步兵停止,原地结阵防守,最后,更无奈的鸣金收兵,让骑兵营回来,让步兵四面保护。
王朴这奋起勇气的一战,显而易见又失败了,此战骑兵伤亡二百多,损失战马一百多匹,让他内心疼楚难言,再损耗个几次,自己的骑兵不就完了?他是万万不肯再让正兵营出战。
大同军结阵四面严守,全军龟缩阵内,内中除了骑兵,还有众多运送辎重的民夫心惊胆战站着,他们从初时的兴高采烈,到现在的内心惶恐,心境的变化,只是短短数日之间。
唉,鞑子果然凶悍啊,看来这出塞就是个错误。
大同军结阵后,数千蒙骑没再进攻,他们也知道面前的明军今非昔比,个个手上有犀利的宣镇鸟铳,百步可破重甲,当然不会冒然冲上送死。
不过依事前的计划,将大同军,靖边军等缠在路上就是胜利,最好他们一个月的路程走上一年半载,这样他们还没走到归化城,自己就退兵了。
最好他们走到一大半路时,粮草匮乏,无以为续,或许可令其全军覆没。
此后双方隔着军阵大眼瞪小眼,彼此没有再战,不过不代表四面的鞑子就静止不动。
还是有一些小股的蒙骑绕着军阵奔驰,一边怪叫,有时冲上来射上几箭,给阵内大同军压力同时,试图吸引他们开铳,而大群的骑兵,则在后方虎视眈眈,随时而动。
夹着胜利余威,这些鞑骑张牙舞爪的样子,还是很吓人的,被他们恶毒的,没有人性的眼神看上,似乎都会起一身的鸡皮疙瘩。
不过大同军新兵营已经锻炼出来,特别他们中很多人经过锦州血战,心理素质很好,除了少数经不起引诱者开了几铳,大部分铳兵都是持铳严阵以待,让四面的鞑子无机可乘。
似乎感觉这路明军与众不同,双方僵持半个时辰后,呼哨声四声,吼吼的声音中,困阵的数千蒙骑,四散而走,转眼间,就没入丘陵树丛不见。
看鞑子退走,王朴恢复了神采,不过他脸色很不好,心情很差劲,招集各营官将就是一阵大骂:“一群饭桶,一帮吃斋的废物,你们是怎么搞的嘛……想我王朴纵横南北,南征北战,出生入死,更在女儿河边令鞑虏闻风丧胆,怎么现在仗打成这样?……我大同军的威名,都被你们丢光了!”
众将垂着头,面对王朴的口水,一声都不敢响,他们知道,将军心情不好,往日在大同军中,王朴总是笑嘻嘻和善的样子,眼下雷霆大怒,显然是气恼非常。
他们不敢出声,不代表王朴放过他们,他的目光,就投到亲将王徵脸上,喝道:“上校,你就没话说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