笙箫还没有睡醒,就听到外面的敲门声。
“陌小姐,有人找。”
“何姨,是谁啊?”陌笙箫翻个身,阳光洒在一张巴掌大的小脸上。
“她没说,只说是你的朋友。”
笙箫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舒恬,她告诉过舒恬,她住在皇裔印象。只是还这么早,她怎么来了,“好,我马上下来。”
何姨下楼,见顾筱西已经坐在了沙发上,陌湘思晒完太阳,推着轮椅从窗边过去,“你来做什么?”
“我来找陌笙箫。”
“你还有脸找到这来,聿少知道吗?”
顾筱西双手叠起放在小腹上,何姨见二人这般对话,突然滋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也摆出一副满是戒备的样子。
顾筱西环顾四周,这儿真漂亮,相较菁华名邸,这皇裔印象简直就是皇宫,还是花园别墅,走进来,就连园子内的一棵草都是名贵物种。
而且,这儿一看就有聿尊住过的气息,不像她那儿,尽管他留宿了,却依旧毫无人气。
“他当然知道,不然的话,我怎么会找到这来?”
陌湘思神色戒备,“你想做什么?”
“我不是来找你的。”顾筱西扭过头去。
“可笙箫是我妹妹,她的事就是我的事。”
顾筱西不由羡慕,有个至亲的人真好,什么都肯为自己挡在前面,她柔弱的心不禁繁衍出一种熄不去的嫉妒,“既然是你妹妹,住在她卖身换来的房子里,你能心安理得吗?”
陌湘思脸色气的灰白,何姨见状,也猜到她不是什么笙箫所谓的朋友,“小姐,你还是离开吧,我们这不欢迎你。”
“你只是个佣人,我劝你不要多管闲事。”顾筱西抬起脸道,“将来这儿住着谁,谁也说不定。”
“可至少现在住着的是我们。”笙箫从楼上下来,她只当是舒恬来玩,所以并没有刻意打扮,一条长款无袖裙直接拖到脚背上,将修长的身姿包裹的玲珑有致。
顾筱西从沙发上站起来,“你今天就搬走吧,我们都是他的女人,我也不想太为难你。”
“你有什么资格这样要求?”陌湘思气不过,拉住站在旁边的笙箫。
“我说了,这是我们之间的事,同你这个瘸子没有关系。”
“你给我闭嘴!”陌笙箫喝住她接下来的话,“你是叫顾筱西是吧?我告诉你,你再怎么发神经我都不和你计较,但你要侮辱我姐姐,我决不放过你。”
陌湘思一直是笙箫的底线,只要不触犯,她什么都好商量,一旦谁踩到地雷,她真有那种潜力,能将对方给撕了。
“我说的是实话,我今天来找的也是你,她残疾了,就别事事都凑在前面。”
“海贝。”笙箫朝着不远处唤道。顾筱西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见不远处的落地窗外蹿进来一团毛茸茸的东西,等她看清楚是条半人高的萨摩时,海贝已经前爪扑起,两条腿轻松地搭在顾筱西肩上。
“啊……”
她扯开嗓子尖叫,通一声摔坐在沙发内,海贝朝着她大叫几声,见她收敛了,这才摇着尾巴回到陌笙箫身边。
何姨见了不由捂着嘴偷笑,顾筱西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惊魂未定。
陌笙箫蹲下身,搂了搂海贝的脖子,海贝立马撒娇似的在她胸前不住乱蹭,小尾巴摇的可欢了。
“你以为现在得宠了,这样公然找上门来是不是很长脸?”笙箫松开手,在顾筱西对面坐下来,“被包这种事,谁不想藏着掖着,会有几个人觉得光彩呢?”
“你不用这样激我。”顾筱西捂着胸口,不敢看蹲在笙箫脚边的海贝,“你要是自视清高,尽管可以走,谁也不会拦你。”
“你怕是瞒着聿尊过来的吧?”笙箫一语戳破,“要真是他的意思,你早就大摇大摆拉着他一道来了,又何必赶着这大早的,偷偷摸摸过来。”
“我怀孕了,只要我说什么,聿少就肯定能答应。”
“那你就说服了他,再来这吧。”陌笙箫只道自己年纪小,却没成想遇上个更幼稚的,她站起身就要走,“何姨,送客。”
“陌笙箫,你凭什么这样和我说话?”
笙箫越过湘思朝着楼梯走去。
顾筱西一心想让陌笙箫离开聿尊,她急忙起身追过去,湘思见状,忙将轮椅挡在她面前,“你不长耳朵吗?让你出去。”
“你给我让开。”
“何姨,快把她拉出去。”
顾筱西眼见何姨正走过来,她双手拉着陌湘思的轮椅使劲一推,湘思收不住,一下栽倒在地上,轮椅的椅子一边还压在她身上。
何姨赶忙惊叫着去抱住她,陌笙箫回过头,亦是大惊失色,“姐!”
她大步回到湘思身边,同何姨两个人吃力的将陌湘思重新搀扶回轮椅内,顾筱西也没有想到她只是轻轻一推,就令湘思摔了一跤,她杵在原地不知该说什么,却不想笙箫竟三两步来到她面前,扬手就给了她一巴掌。
“啪!”干干脆脆,响亮无比。
顾筱西捂着脸,睁大双眼愣是说不出话。
“何姨,把她拽出去!”陌笙箫心疼地查看湘思的双腿,“姐,没事吧,痛吗?”
陌湘思捂住被摔疼的双臂,“笙箫,别怕,没事的。”
何姨走过去拉了拉顾筱西的手臂,“走吧。”
顾筱西用劲甩开,“我不走。”
何姨见状,也不跟她客气,双手抱住她的肩膀一个劲将她往外推搡,“快走快走,这不欢迎你,聿少指不定这会就要回来了,你可别自讨苦头吃啊。”
顾筱西左右挣扎,硬是将何姨推开,她几步蹿到笙箫面前,“该走的是你。”她伸出手去抓住陌笙箫的手臂,却被笙箫一甩,顾筱西站不稳,一个不当心摔在了沙发上。
聿尊进来时,看见的就是这幅混乱的场面。
海贝拦在陌笙箫面前,一个劲朝着顾筱西喊叫。
她一眼就看见了站在玄关处的聿尊,顾筱西忙捂住肚子,“好痛,好痛……”
“喂,你可别演戏。”何姨推了推她的肩膀。
顾筱西弯下腰,头几乎埋在胸前,“我的肚子好痛,呜呜……”
聿尊走过去,笙箫见状,也有些发慌,她忘记了顾筱西还怀着身孕,她三两步回到湘思身边,生怕聿尊会迁怒到陌湘思的身上。
“你怎么会在这?”聿尊来到客厅,朝着蜷起一团的顾筱西问道。
“我……”她没想到聿尊没去公司,会在这打个照面。
“你是怎么找到这来的?”聿尊连番问道。
“我……我上次跟着陌笙箫来过。”顾筱西说出早已想好的托词,她两手捂住肚子,站也站不起来,“聿少,我的肚子。”
聿尊尽管掩饰的再好,他尽量不让顾筱西的事被陌笙箫知道,他将笙箫藏在皇裔印象,却没有想到顾筱西竟能自己找上门来,“你是不是以为我宠着你,就能为所欲为了?”
“我只是不想你再有别的女人。”陌笙箫闻言,意识到这应该是所有女人最简单,也最难实现的愿望吧。
“你当初跟着我的时候就该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事。”聿尊直截了当告诉她,他走到顾筱西身边,“以后不要随随便便给我拿主意,我不喜欢你这样。”
顾筱西只得点点头,她一只手抓住聿尊的袖子,“我肚子好痛,陌笙箫推了我一下,我的孩子会不会出事?我好怕……”
聿尊见她听话了,这才抬起头望向笙箫,“你知不知道她怀孕了?”
陌湘思不着痕迹拉了拉笙箫藏在背后的手,顾筱西怀孕的事,她们大可以装作不知情,那样的话,方才的推搡也只能算是无意的。
笙箫握住湘思温热的手,她双目直视聿尊,“我知道。”
男人眼眸一深,“知道你还推她?”
“我就是推了。”陌笙箫老实不客气承认,“我还嫌这一下太轻了。”
聿尊听闻,不怒反笑,只是这笑令人捉摸不清,“你还真有胆。”
陌笙箫望向不住捂着肚子的顾筱西,她知道她是装的,“你不是让我离开皇裔印象吗?我告诉你,我做梦都想,在这儿,我没有一刻开心过,我甚至已经忘记笑是什么样的表情了。你以为我霸着这地儿不想走吗,你要真想让我走,就问问你身边的聿少,我若不是被他要挟着,我还用呆在这吗?你被人包着还一副享受的姿态,我只觉得恶心,你要想独享,你尽管拿去,只求聿少高抬贵手,放我一条路子。”
陌笙箫一口气说完,胸腔起伏几下。
聿尊听闻,冷冷地勾起嘴角,他手掌一扫,桌上的玻璃杯就砸在陌笙箫脚边。
她毫不畏惧,心里只是想着,看来,她又将他惹怒了。
顾筱西吓得瑟缩起双肩,连一句喊疼的话都不敢说。
“陌笙箫。”聿尊连名带姓唤她,他眯着一双狭长的眸子,里头投射出几分残忍的幽暗,“你每天睡觉是不是就想着,我怎么还不将你赶走?”
“是的。”陌笙箫居高睨着坐在沙发上的男人,“不光是睡觉,就连睁着眼睛的时候我都想,你都已经和别人有了孩子,晚上却还要回来挨着我,每次,我都觉得全身难受,恶心的真想吐。”
聿尊眼睑微掩,遮住眼里面的愤怒,他面色如常,挥挥手,“收拾下东西走吧,要不是筱西过来,我本来今天也是要让你搬出去的。”
陌笙箫听他口气这么平静,倒是一怔,她完全没想到聿尊会如此轻松地答应。
她以为,又会换来一通争吵,然后,以男人的甩门而去作为最终结果。
他一口答应,她却怔住了,不知该作何反应。海贝亲昵地蹭着她的腿,何姨吃惊地长大嘴巴,不住望向陌笙箫。
他连威胁都不屑了,那便是真的厌倦了。
陌笙箫,你就偷着乐吧,他没有找你算推到顾筱西的帐,已经是手下留情了。
“还愣着做什么?”聿尊见她杵着,眉头间便逸出不耐,“这会子让你走,你倒不舍得了?”
陌笙箫闻言,一句话没有说,在何姨错愕的眼神中大步朝着楼梯走去,她一只手握住扶手,尽管这样,上去的脚步还是跌跌撞撞,她掩饰的极好,在别人眼里,就像是走得太急而显得脚步急促。聿尊望着她纤瘦的身影消失在楼梯上,那种要离开的心情表现的如此迫不及待,男人收回视线,感觉双眼被什么东西给狠狠刺了一下,疼的尖锐无比。
陌笙箫上楼换了套平时穿的衣服,一个和舒恬逛街时买的帆布包,就足够装下她所有的东西,她下楼去了湘思的房间,将她的药和一包衣服收拾起来,走出去。
陌湘思也没有想到,变数会这么快,前一刻她们还住着最豪华的别墅,下一秒,就被双双赶出去,流落街头。
笙箫穿着普通的牛仔裤和宽大格子衬衣,袖口挽在手臂上,她提着两个包走到湘思身边,“姐,我们走吧。”
“陌小姐……”
笙箫咽下喉间的苦涩,她眼睛酸胀的厉害,一想到,就会想哭,她用力去想那些开心的事情,想让自己转移注意力,“何姨,谢谢你这么久以来地照顾,对不起,我要走了。”
“陌小姐,你别走,你和聿少好好说说……”
笙箫推着湘思的轮椅,她抬起头,视线扫过偌大的客厅,当初,她搬进来的时候,这儿就是个无形的牢笼,它囚住了她的自由,囚住了她对严湛青的爱。客厅一角,那架施坦威安静地披着白纱,没有了知音的演奏,仿佛连外壳都黯淡了许多。
海贝仿佛是意识到了笙箫要走,它咬住陌笙箫的裤腿不肯松开,嘴里发出呜呜的哀鸣。
萨摩犬,一旦认准了主人,就会忠心到底。
“等等……”聿尊唤住笙箫,“你就没有什么想说的了吗?”
陌笙箫弯下腰摸了摸海贝的脑袋,她站起身,双手放在湘思的轮椅上,“我走了。”
聿尊喉间滚动,心绪复杂的他都理不清楚,陌笙箫推着湘思要走,何姨见状,只能拎起她放在边上的行李,海贝咬住了她的裤腿,四肢不停在地砖上打转。
笙箫视线穿过聿尊,落向不远处窗台的那盆文竹上,“我们不要再见面了吧。”
她应该高兴,她总算摆脱了。
聿尊望着她脸上的平静,“陌笙箫,我尽管放你走了,但你要知道,你和严湛青是不可能的了,你胆敢和他再纠缠不清,我定会打断你的腿。”
笙箫只觉他这话说的莫名其妙,顾筱西闻言,眼神一个闪躲,不敢面向聿尊。
陌笙箫推着轮椅向前走。海贝身子一个打转从地上爬起来,跟在笙箫后面。
到了外面,何姨站在路边给姐妹俩拦车。
“何姨,你先进去吧,外面晒得很。”
何姨不舍,眼睛里藏着泪花,她擦擦眼睛,“我给你们叫辆车吧,大包小包的,也不好走。”
聿尊从沙发上站起来,朝着边上的顾筱西道,“不是肚子痛吗?走,去医院。”
顾筱西两手捧住小腹跟在男人身后,聿尊从车库内取了车子出来,经过大门口时,何姨拦了车,正和笙箫合力将湘思搬上的士车后座。聿尊将车开出皇裔印象,两辆车擦身而过,陌笙箫透过车窗望出去,正好看见顾筱西坐在副驾驶座上的身影。
聿尊带着茶色墨镜,就像她初见他那般时一样,神色倨傲,面容冷峻。
他甚至没有多看笙箫一眼,就打了个方向盘将车子左侧转弯。
“小姐,去哪?”的士车司机询问道。
笙箫收回双眼,轻轻道,“右转弯。”
“笙箫,我们去哪?”湘思面露不安,“我不想回医院去住。”
陌笙箫平日兼职攒下的钱都用在给湘思看病上,她现在身上只有几百块钱,还不够一个月的房租,她考虑再三,不得不打电话给舒恬。
舒恬听了,自然是二话没说,当即就让桑炎给她们安排了一套两室一厅的房子。
顾筱西见聿尊一路都不说话,她内心忐忑不已,“聿少,我现在不痛了,我们还是回去吧。”
“你方才不是一副死去活来的样子吗?”男人口气转冷。
“我……我现在觉得好多了,真不痛了。”
聿尊没有说话,也没有说究竟去不去医院,没多久,顾筱西就发现是回到了菁华名邸,她下了车跟在男人身后,“聿少,你生气了吗?”
“这是最后一次,下次若被我发现你再擅作主张,顾筱西,你知道后果的。”
她浑身一颤,慌忙满口答应。
聿尊在菁华名邸休息了一会,临时接到个电话,像是很急的样子,他匆匆拿起车钥匙就离开了。
顾筱西目送他离开,一转身,发现男人的电脑落在沙发上。
她等了足有十分钟,确定聿尊不会回来,便马上走过去将电脑打开,顾筱西照着原先的密码输进去,顺利进入。
只是很多东西,她看不懂,也不知道哪些对严湛青有用。
她不敢耽搁时间,忙打电话给严湛青。
男人二话没说驱车赶往离菁华名邸最近的咖啡厅,顾筱西惴惴不安,拿着电脑,也急促赶去。
面前的咖啡已经凉去大半,严湛青顺利进入主程序,顾筱西又向服务员要了杯温开水,“今天早上,陌笙箫离开了皇裔印象。”
男人飞速敲打的手指顿了顿,“是吗?”
“你的目的已经达到了,我是不是可以……”
严湛青视线定在电脑屏幕上,“只要做成这件事,我答应你的条件,自然一一兑现。”他看着电脑上的股票曲线图,另外还有聿尊公司内的几个账号,以及各个账号之间成交的记录,“怪不得创展最近的股票被大股吸进,原来是他搞的鬼。”
顾筱西不懂,但能从男人的神色上确定,这些消息对他来说价值连城。
“真想不到,你还有这本事。”
顾筱西心里一痛,不知该说些什么。
“你方才说什么?陌笙箫离开了皇裔印象?”
“对。”顾筱西将发生的事简单告诉他,“我答应你的事,做到了。”
“顾筱西,瞧这样多好。”严湛青将U盘插进电脑,将资料全部拷贝,“聿尊如此在意你肚子里的孩子,说不定,你就能母凭子贵。”
聿尊回到皇裔印象时,何姨刚打扫完卫生,每个角落都擦遍,窗明几净。
他打开门进去,门口放着一包行李,何姨见他走来,忙站起身,“聿少。”
“何姨,你这是做什么?”
“陌小姐都走了,我想,我又得重新去找新东家了。”
聿尊将钥匙放在茶几上,他走到钢琴前,双手将上面的白纱揭去,他修长的十指飞跃在黑白键上,曲终人尽,聿尊将钢琴盖子合上,“何姨,你不用走,继续留在这。”
“可是……”
难道只要她伺候这个空房子?
“你留着吧。”聿尊站起身往二楼走去。
房间的门开着,何姨将里面收拾的很干净,床单枕套都换过了,窗户打开着,炙热的空气从窗楣间挤进来,里头没有开空调,站一会,就令人热的受不了。
聿尊走过去,坐在床沿,随手一摸,都是笙箫的味道。
那种倔强的、阳光的、张牙舞爪的,任性的味道。
顾筱西告别严湛青后,提着电脑小心翼翼回到菁华名邸,所幸,聿尊还没有回来。
她泡了杯白开水,等到冷却后捧在手心内,站在窗边,这个噩梦,总算也有醒来的一天,她从一开始就做错了,还好,她还能回头。
只要严湛青对付完聿尊,她就能离开这个金丝笼了。
从此,她也不用违心的去伤害别人,伤害自己。
顾筱西喝了口开水,阳光穿过百叶窗,割据后的光线一道道落在她脸上。
严湛青根据聿尊电脑中的信息回去做足准备,他筹备大批资金从聿尊手里买回创展的股票,并且大批吸入他所投资的另外几个公司的股票,准备一举吃下这条大鱼。
没想到,一夜之间,几家公司的股票相继跌破零点,严湛青重金买下的股票成了一堆废纸。
严家名下的创展,即将面临破产的威胁。
接连几天,严湛青都在焦头烂额地处理创展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