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姨对聿尊那张嘴早就习惯了。
“何姨,他们回来了吗?我们先去医院。”
的士车靠在路边,何姨吃力的将湘思搬到后座,她气喘喘吁吁跟着坐进去,“聿少让我送你去医院,他们这会应该登机了。”
陌湘思右手握成拳,一击重重砸在自己腿上,她痛的忍不住闷哼。
何姨关了车门将脸转过来,“怎么了?”
“没,没事。”湘思只得硬着头皮装下去,“腿痛。”
“师傅,麻烦附一院。”
到了医院,湘思留在大厅内,何姨去排队挂号,她看着往来的人群心里越发堵塞,便推着轮椅出了医院大门。陌湘思抬头仰望,这会,他们应该是在飞机上了吧?
其实,她真的想跟着去看看海是怎样的?
笙箫命真好,眼睛瞎了,却还有聿尊带着她四处游玩,不像她,坐在轮椅上了,无人问津。
陌湘思推着轮椅来到广场上,何姨挂了号正在找她,刚看见湘思的背影,还没有喊出来,就看见她连人带轮椅一起被带上了一辆房车。
“喂……”
车子一个加速冲出马路,何姨追着跑了几步,连完整的车牌号都没有记清楚。
笙箫在飞机上睡了一觉,聿尊叫醒她的时候,她只觉不过眨眨眼的功夫,竟已经到了。
这儿不比白沙市那样炎热。
四季如春,恒温舒适。
聿尊带着她先在酒店将行李放下来,简单的吃了些东西后,准备出门。
只不过几步路就是一个海滩,酒店四周都是高大的热带植物,聿尊将门窗打开,笙箫别扭的不肯换上那套比基尼,“我穿不出去。”
“试给我看看。”聿尊说着就要动手去解她的上衣,陌笙箫只是躲闪,“可不可以不穿,我不习惯。”
男人大掌在她腰间抚了几下,将她T恤脱下后给她穿上比基尼,她虽然还未到成熟的年纪,可该长的已经完全长好,足能令人血脉喷张。
“挺好看的。”
“真的吗?”笙箫想了下,其实也没有什么好别扭的,“那走吧。”
“等等。”聿尊将她拉过去,“还是换回来吧。”
“为什么?”
“太露了。”
笙箫没法,只得换了件半透明的短袖衬衫和一条热裤,聿尊将她的衣摆在肚脐上面打了个结,这样,正好露出她细腻光洁的腰线。
这儿是个旅游胜地,海滩上这会聚满了人,陌笙箫赤足踩着细沙,沙子的温度热的她整个脚背暖暖的,她被聿尊牵着往前走。
“聿尊,你这会是不是没穿衣服?”
“你摸摸不就知道了么?”
“电视上,出来玩的男人都喜欢光着膀子。”
男人浅笑,拥着她向前,海风卷着浪花扑到岸边,淹过笙箫白皙的脚背,她觉得有些痒,便踮起右脚脚尖,左脚轻轻踢向前,“我真的闻到海水的味道了,咸咸的,聿尊,这儿空气真好。”
浅海区内,热闹的人群正在嬉戏,笙箫席地而坐,双腿伸直,一波波海浪浸湿了她的腿,聿尊坐在她身侧,“等你眼睛好了,我再带你过来。”
“我能想象得到这儿有多美。”笙箫头侧着,靠向聿尊的肩膀,她伸出手遮在额前,仿佛能感觉到温暖的阳光穿过指缝正照射在她脸上,五光十色。
这儿的海风尤为舒服,吹得人身心慵懒,只想睡下去,脱去满身疲惫。
陌笙箫闭着双眼,她若能看见的话,多好。
“聿尊,我渴了。”
“我去买水,你坐在这别动。”聿尊站起身,朝不远处的小卖部走去。
他要了两瓶水,聿尊并未立马回去,而是坐在了遮阳伞下。他打开手机,看到十几个未接来电。
没有等他回拨过去,何姨的电话又来了。“喂,聿少,总算打通你电话了……”
“何姨,这么着急,出什么事了吗?”
“湘思……湘思被人带上了一辆车,我也没有看清楚车牌号,又联系不到你们,我都要急死了……”
“何姨。”聿尊轻描淡写打断何姨的话,“是我让人带走她的,我有个朋友从国外回来,我请他好好给她看看腿,这件事,你别声张,也不要同笙箫说,我们回来之后,你就当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可……”
“我想陌湘思可能不肯配合,所以……”
原来是这样。何姨差点就瘫软在地上,遇上这么个主,心脏一定得好,“那湘思什么时候回来?”
“就这两天。”
“好,聿少和陌小姐好好玩。”
聿尊挂上电话,拿了水走向正在沙滩上画圈圈的笙箫身边,两人一直坐到天色暗下来才回去。
酒店内,聿尊叫了一桌海鲜,笙箫胃口大开,聿尊将剥好的海鲜放到她碗中。
“你打电话回去了吗?”
“打了。”
“我姐姐还好吧?”
聿尊头也不抬,“她能怎样。”
“你别这样。”笙箫不由暗下嗓音,“她是我姐姐。”
聿尊喝了口新鲜榨出来的果汁,“放心吧,有何姨陪着。”
笙箫记得曾经看过一句话,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聿尊包下的这个房间,最为贴切这句话。总统套房外,阳台上铺着石木地板,足有二十几个平米,周边一圈摆着半人高的盆栽,一张柔软的沙发紧贴着栏杆前。
笙箫洗完澡后坐在沙发上,能听见楼下不远处传来的海浪声,偶尔,还有微凉的水滴落到她脸上,她靠着聿尊的肩膀,“要是能一直这样,多好?”
“你想的真远。”
“聿尊,要是哪天我老的哪也去不了了,我就弄一个小木屋住在海边,天天晚上让海浪的声音陪伴我入睡。”
“有我陪你睡着还不够吗?”聿尊随意说道。
笙箫挽了下唇,到老了,他还能陪着她吗?也许那个时侯,聿尊连陌笙箫是谁都忘记了。就像这海浪,溅到脸上,干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不知怎的,陌笙箫只觉有些莫名的苦涩。
这个男人,她曾经极尽全力想要摆脱过,她微扬起小脸,鼻翼间是男人头上的洗发水味道,笙箫倾起身,双手紧紧圈住聿尊的脖子。
他顺势搂住笙箫的腰,聿尊的心她捉摸不透,更不是她随意就能揣测的。“聿尊,有哪一天,你会忘记我吗?”
他长发随风轻舞,发丝落在男人魅惑邪肆的脸上,“你希望我忘记你吗?”
她最美好的年纪,都跟着这个男人,她刚学会爱,就被他摧残到去了半条命,就在她以为,她这辈子都不会有希望的时候,又是这个男人伸手拉了她一把。她遇上他,却不知是福是祸。
不管怎样,她都是躲不过的。
陌笙箫知道,她收不住他的心,到头来,总归是要失去的。他抽身容易,可笙箫却已经难以自拔,她贴着聿尊的侧脸,这时候的她,连她自己都觉得像是在飞蛾扑火,她圈紧双臂,也不知,扑火的那一刻,会不会很痛?
“如果我们分开了,我希望你可以忘记我,这辈子都不要再想起,我也会忘记你……”
聿尊埋首在她颈间狠狠咬了一口,笙箫痛地退开身。
“就算你走了,都不能忘记我,笙箫,你想这辈子都和我撇清关系,你想得美。”
陌笙箫手掌按住颈部,“就算你厌倦了我,我难道还要记住你吗?”
聿尊伸出大掌,揉在笙箫胸前,“记在这儿,哪怕是最痛的回忆,你也要记着。”
“你就这么霸道吗?”陌笙箫喉间哽咽,眼圈瞬时泛红,“你有没有想过,我如果忘不去,就会被痛死,折磨死?”
聿尊抬起头,这才发现她神色不对劲,他拉过笙箫的手,“让你记住我,就这么折磨你吗?”他给她的,有那么痛苦吗?
陌笙箫无所适从,她的心现在就开始在隐隐作痛,她背过身,将后脑勺枕在聿尊肩膀上,“聿尊,你当时为什么会看上我?”
“因为你看着让我舒服。”
笙箫闭起双眼,男人觉得不该浪费了这大好光景,他细碎的吻一一落在笙箫颈间,煽风点火。
陌湘思被带上车时吓坏了,她惊慌失措,“你们是什么人?想做什么?”她人际圈子狭窄,按理说不可能会得罪什么人。
几人没有说话,而是将她带到了一家豪华的私人医院,房车进入地下室,她被扛着走进电梯,电梯在顶楼停住,陌湘思胃部被顶着,难受的直想吐,“放开我,你们究竟想做什么啊?”
她听到开门的声音,尔后,便是轮子在地上拖动时发出的噪音,湘思被男人用力丢下来,她还未来得及做出反应,四肢就被几人捆绑在手术台上,她睁开眼,头顶一盏手术大灯直照的她眼睛刺出泪水。
这是哪?
她怎么会在手术室?
陌湘思害怕的开始挣扎,“放开我,放开我!”
手术室的大门再次被打开,一名穿着白大褂的男人走进来,他戴着口罩,湘思看不清他长得是何模样,只能从身形上判断出,他至少有185的个。
“你们是谁?想干嘛?”陌湘思自从腿残疾后,对医院的手术台无形中有了一种挥不去的恐惧。
男人挥下手,手术室内瞬间便走得只剩下他一个。
湘思见他靠近,害怕的一个劲摇着头,“不要……”
“别怕。”男人嗓音充满磁性,口罩外,只能看见他一双幽暗的眸子,又细又长,陌湘思不禁想到了聿尊,他们的眼睛如此想象,定不会是个好人。
“我没有得罪过你,你想做什么?”
男人的大掌落下,拍在陌湘思小腿上。她惊得差点弹跳起来,他手掌顺着她腿侧向上,很快来到她并拢的膝盖处,“我是给你来治腿的。”
“不要,我不要你给我治,我自己有医生。”
“你这是看不起我了?”男人手掌稍一使劲,就将她的双腿打开,他一路抚摸至陌湘思腿根处,她又急又羞,面色涨的通红。男人一双眸子依旧幽静淡薄,他抽回手时,在她腿侧不经意拧了下。
湘思吃痛,却咬着牙忍受,她隐约意识到这事和聿尊脱不了干系,她从没有得罪过谁,除了他。
“我……我的腿治不好了,你放我回去吧。”
男人随手从边上抽出一把手术刀,他带着白色橡胶手套,泛着寒光的手术刀将他眼里的嗜血残忍的抽剥出来,他稍一使劲,就将陌湘思一条裤腿割开。
她吓得面色煞白,嘴唇哆嗦,“救,救命啊……”
男人将她两条裤腿全部割至大腿处,隐约,能看见里面黑色的底裤。
冰冷的手术刀抵着她白皙的腿部,湘思全身颤抖,就连两条腿都不可抑止地在抽搐,她恨不得立即爬起来跑出去,可她料准了对方是聿尊的人,若真被聿尊证实了她的腿已经好了的话,他肯定不会放过她的。
陌湘思怕地哭出声来,“你,是谁?”
“你说你的腿治不好了,是么?”男人将手术刀平躺着在她腿上滑过,“我有个法子,要不要试试?”
“不,我不要试,放开我……”
“残废了这么久,听到有希望站起来,不该是满心欢喜的吗?”
陌湘思几乎就要被逼疯了,她双手用劲挣扎,却被绑住了动弹不了,“救命……”
手术刀稍一倾斜,在她腿上划过,带着一道血痕,鲜艳的血立即渗出来,从她腿上淌落,滴在湘思身下洁白的床单上。
“啊……”
“残疾了还会痛吗?”
陌湘思惊呼,“我好怕,放了我吧。”
“你说我一刀一刀割下去,能在你腿上割多少道呢?”男人手中锋利的手术刀在湘思面前来回晃动,她更加确定是聿尊派来的人,要不然的话,也不会专门对付她的腿。
“是聿尊让你来的吗?他究竟想怎样?就算你在我腿上割一千刀一万刀也没用,他这么对我,笙箫知道了也不会袖手旁观的……”
男人手术刀唰的又是一个用劲。
真麻烦。
他就不信一百刀下去她还能忍得住,可陌湘思说的对,聿尊只是让他试探出她的腿是否残疾,并没有让他惹事。徐谦拿起边上的纱布擦拭着宝贝手术刀,他眉头不由扬起,这女人倒还有几分忍劲。
陌湘思全身是汗,她惊恐不已,咬着牙忍住痛,就算她现在起来了,也逃不出去,还不如假装到底。
徐谦走过去将她手腕上的绷带割开后,转身欲要离开。
“放我走……”
男人头也不回地出去,并将手术室的门带上,陌湘思双手忙遮在脸上,她就这么被人丢在了里面,冰冷的床上残留着她干涸的血渍。她刚要撑起身,却又躺了回去。
聿尊想要揭穿她,完全是为了笙箫,既然如此,他就应该顾及笙箫的感受,至少不会伤害她。陌湘思躺在手术台上动也不动,保不准,这里都被人监视着,她的一举一动最终逃不过聿尊的眼睛,湘思紧咬下唇,就当自己真是残疾了,爬不起来。
她双手握成拳,对聿尊滋生出一种浓烈的恨意,陌湘思既害怕,又觉得羞辱,而这会,她的妹妹却享受着海风,完全没有顾及到她。
湘思眼角淌出泪水,在空旷的手术室内大声哭出来。
陌笙箫醒来的时候,早已被聿尊抱到床上睡觉,她伸个懒腰,整个人趴在床上,姿势慵懒而惬意。
二人吃过早饭后出了海,聿尊特意租了一条游艇,笙箫跟着他走上甲板,她只知道这条游艇很大,她双手握住栏杆,能听到下面海浪击打船身传来的声音。
聿尊走到她身边时,递给她一杯红酒,笙箫向来不喝酒,今天却不一样,她接过手,放在鼻翼间闻了下,“怪不得你们都喜欢喝,其实红酒香味醇厚,闻着就想醉了。”
聿尊薄唇轻启,啜了一小口,陌笙箫站在他前面,迎风飞扬的发丝都落在聿尊脸颊上,他身子紧挨过去,将笙箫抱在怀里,“开心吗?”
她点了点头,“你知道吗?我那时候想过,等我有钱了,就带着爸爸妈妈和姐姐出去旅游,我妈喜欢北京,她就想去长城,我爸总说她也不怕累的腿瘸。我爸就喜欢苏州,他喜欢园林,那地方据说很美,宜静宜动。而我和姐姐,都喜欢看海,我们还说,等哪天来玩了,就要捡好多好多贝壳,反正不要钱……”笙箫说到这,嘴边漾起抹浅笑,她侧过去挨着聿尊的脸,“没想到,我第一次出远门,竟然是和你一起的。”
聿尊将杯中的红酒饮尽,陌笙箫神色有些激动,扬起细长的脖子喝了一大口,当即就呛得直不起腰。
男人将她手里的酒接过去,他一手搂住笙箫的腰,另一手拉起她的手,指向远处,“那儿就是我们来时的海滩。”她握着她的手指向另一边,“那是住的酒店……”
“那,海上是不是真的有海鸥?”
聿尊拉着她指向上空,“有,就在这。”
“真好。”笙箫展颜,笑容温暖,“我好像都能看到一样,聿尊,我看见你笑了。”
他拉住她的手指,点了点自己的嘴角,“对,我是笑了。”
两人站得累了,便躺在甲板上。
笙箫挨着聿尊,很久之后她回忆起,总是能想到聿尊给她的这三天,她尽管眼睛看不见,却是最开心的。
傍晚的海景是最美的。
夕阳合着晚霞将海平面分割成一道一道,三三两两挽着手的情侣正在海滩边散步,也有人弯腰正在捡贝壳,海边架起一团篝火,笙箫和聿尊以及好几个人围坐着,火苗燃烧起来,映衬出每个人脸上的安稳舒适。
笙箫头枕着聿尊的肩膀,这儿没有人认识他们,她和聿尊就像是最平凡的情侣那般挨着,陌笙箫双手抱住膝盖,不远处还有烧烤摊,各式海鲜摆满烤架,飘过来的香味令人不由十指大动。
她有些醉了,眼睛微微眯起,双颊酡红,还带着白天未醒的酒意,聿尊本来就是打算带她出来散散心的,没有想到这儿生活节奏缓慢,舒适的令他几乎也有些想卸下防备。
三两个小孩正在沙滩上玩球,夜风袭来,海水卷着浪花,一簇簇拥挤过来。
“啊……”
祥和宁谧的气氛陡地被一声尖叫划破,正在浅水区游玩的人群纷纷散开,朝着岸边跑来,“死人啦……”
聿尊起身望去,只见有一角海水已经被染红,海浪簇拥着一人正将他卷在沙滩上,人们吓得拔腿就跑,笙箫紧张地拉住聿尊的手,“出什么事了?”
“没事。”他语气很淡,拥着笙箫站起来。
好多人聚过去看热闹,陌笙箫听到耳边传来阵阵急促的脚步声,也听见有人在喊出事了,她目露恐惧,聿尊搂着她的肩膀一路朝酒店走去。
经过人群的时候,男人驻足望去。
沙滩上躺着的人已经死了,右腿大动脉被割,这会还在汩汩冒出鲜血,应该是刚被害不久。远处,跌跌撞撞跑过来一个女人,拨开了人群扑过去,“老公,老公,你醒醒啊……”
“救命,救命……”
有人掏出手机报警。
笙箫害怕地紧缩在聿尊身边,被害者岁数不大,不满十岁的女儿跟在后面喊着爸爸,晚风拂来,空气中却带着血腥味,完全没有了先前的那种清新自在。
“我们回去吧。”聿尊牵起笙箫的手离开。
谁都没有注意到,海平面上悄然探出一个脑袋,女子将沾着鲜血的刀子丢入海里,她一头长发顺着海面平铺开来,她刚要重新潜回去,就望见人群中一抹熟悉的身影。
真的是他?
女子刚要细看,聿尊搂着笙箫转眼便消失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