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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他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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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生若只如初见,如果不是彻骨地绝望,她也不会这般对待自己。

  陌笙箫紧握手里的水果刀,身上的疼一寸一寸蔓延至心房口,聿尊肩胛的鲜血溅到她手背,顺着指缝的间隙肆意流淌,笙箫整个手掌都感觉到粘稠,她看到聿尊的伤口瞬间肿起来,血流的极快,刀口处已见暗黑色的血块凝结。

  男人眉头都未皱下,大半件深蓝的毛衣浸泡在血水内。

  这一刀下去,果然让他知道她心里有多恨。

  陌笙箫完全忘记身上的痛楚,她睨着聿尊的肩膀,眼睛里面平静如常,既无半分担忧之色,也无半色惊慌失措,她松开手,水果刀掉在脚边,手掌竟因血液的粘稠而蜷起,完全不能打开。

  “够了吗?”聿尊缓了语调,竟没有再大声。

  陌笙箫按在胸前,痛的宛如被割去心脏般,她对男人的话充耳不闻,视线穿过他脸颊望向远处,“你答应我的,把陶宸放了。”

  他于她而言,已成了一粒尘埃。

  陌笙箫的眼里,再容不得一颗沙子的存在。

  她眼神静谧如斯,直逼聿尊深不见底的潭底,“又想说话不算数吗?你放,还是不放?”

  男人擦肩走过去,卷起床上的被单裹向陌笙箫,她冻得发抖,却不肯接受他地碰触,聿尊拿来医药箱,想给她清理伤口再送医院。

  “你别白费心思了,”陌笙箫靠向旁边的酒柜,“我最后问你,放,还是不放。”

  “我放!”聿尊啪的将药箱摔在地上,里头的酒精和纱布滚了满地,他动作太大,牵扯到肩膀的伤口,他尽管咬牙硬是没有表现出来,但鬓角处已见冷汗渗出。

  笙箫挂在酒柜上,眼见就要体力不支。

  聿尊最终咽下这口气,忙蹲下身去捡地上的药箱。

  “我不会让你碰我的,就算我流血流干净,也不用你猫哭耗子假慈悲,你信守你的承诺就够了。”

  聿尊的手落在药箱上,动作因她的这句话而僵住,陌笙箫全然不会去接受他所谓的好心,他将她逼到这份上,要残忍,要冷血,谁不会?

  他对她的好,她视而不见,就已经是最好的还击。

  聿尊起身走过去,将被单重新裹在笙箫肩上,“跟我回去,你如果想光着身子上医院的话,我不会再阻拦你,若还想在这浪费时间,我就怕你心心相系的那个人等不了。”

  陌笙箫嘴唇毫无血色,脸色惨白地跟着聿尊出了船舱。

  男人弯腰欲将她抱起身,陌笙箫却双手紧握住栏杆不肯再向前多走一步,伤口的痛噬心碎骨,她不像聿尊,不可能可以硬挺过去。

  守在另一处的两名男子赶过来,“聿少,您受伤了。”

  聿尊摆了摆手,“去把他拖上来。”

  两人对望了眼,“是。”

  黑色的身影消失在游艇一头,陌笙箫十指紧扣住金属栏杆,海风穿过单薄的被单侵袭至伤口,她一个劲发抖,受伤的地方疼痛至麻木,聿尊双手环在她胸前,“走。”

  “我怎么知道……”陌笙箫嘴唇颤抖,“你会不会又骗我?”

  她手背因用劲而泛白,一条条浅蓝色的血管绷的很紧。

  在她眼里,聿尊早已十恶不赦。

  陌笙箫强撑着,她松开一只手按在胸前,她方才只是绝望到了尽头,尽管那样,她也没有想过真的去死,既然如今的她什么都是聿尊的,她就不想再将完整的自己给他。

  疼痛令她脑子越发的清醒,强烈的求生欲使得笙箫按紧伤口。

  陶宸被两名男子拖拽上岸,他连呛几口海水,被丢在沙滩上时冻得四肢麻木,蜷缩着竟一个手指头都不能动。

  他艰难地撑起眼皮,嘴唇乌青,身子抖得厉害,双腿像是抽搐似的反复划过沙滩,他握起双手放在唇前,十个手指通红发肿。

  二人将他丢下后就回到游艇。

  陌笙箫望向那座已被烧成灰烬的木屋,这儿人烟稀少,事发至今,竟连辆消防车都没有赶过来。

  她眼睁睁看着虚构的幸福被破碎。

  “我和陶宸的所有东西都在屋里面,他身上没有钱,他为我还卖了房子,丢去工作,我想确保他能过得好。”

  聿尊别过脸,“你们两个留下,等他身体恢复后,给他笔钱。”

  “是。”

  聿尊不得不佩服,她居然在这种时候还能为陶宸考虑周全。

  陶宸的视线追着那两名男子来到游艇上,聿尊抱起陌笙箫,她这才松开手。司机将车子开到路边,陶宸眼见陌笙箫被抱下游艇,他蹬动双腿想爬起来,可冰冷彻骨的阴寒令他四肢失去知觉,他一时半刻完全不能站立,“笙箫,笙箫……”

  海风卷着浪花,扑打在礁岩与夜色之间,呼啸的声音完全淹没陶宸虚弱地叫唤,陌笙箫望见他撑起身,膝盖跪在沙滩上,正用手肘向前爬行。

  她听不见他的叫声,却能知道陶宸此时的焦急同惊慌,陌笙箫鼻尖酸涩,血渗出白色的床单,露出斑斑点点的嫣红。

  “笙箫……”陶宸伸出手掌,那点距离原来已变得遥不可及,司机打开车门,聿尊抱着笙箫弯腰钻进后座。

  陌笙箫扳住车窗,“我怎么才能相信你?你若继续对他不利,我还能找谁去?”

  “笙箫,”聿尊握住她的手腕,“你跟我回白沙市之后,我不会再为难他,我的目的只是你,与旁人无关。”

  笙箫扭头望向陶宸所在的位子,聿尊摆下手,示意开车。

  “不要,笙箫……”

  黑色的轿车犹如游动在暗夜的幽灵,陶宸浑身战栗,手指被尖利的沙石划破,车子发动后提速,绝尘而去。

  “笙箫……”

  陌笙箫在最美好的年华中,遇见的第一个对她好的男人,就是陶宸。

  车内预先开着暖气,一个提速,她再次回头时,已经看不见陶宸的身影。

  陌笙箫原先以为严湛青会真的对她好,真的可以不在乎她的过去,直到在千色的那次意外,严湛青抱住她说,笙箫,再忍忍,我们不要这个孩子时,她才幡然醒悟。

  真正的爱是要包容的,她从不否定严湛青对她的感情,可他们之间突破不去的东西太多。

  而陶宸,却不一样。

  他阳光,乐观,性格温和。陌笙箫于他的感情甚至及不上严湛青那么炙热,可他却是笙箫真心想交付终身的人,她真的想和陶宸过一辈子。

  陶宸趴在沙滩上,头发和脸部都是沙子,遮住他已然朦胧的视眼。

  陌笙箫被送去附近的医院,但因为是小地方,医疗设施并不齐备,加上聿尊也不放心将笙箫放在这治疗,简单的伤口处理之后,他就抱着笙箫疾步回到车上,让司机马不停蹄赶回白沙市。

  陌笙箫在医院服过止痛和消炎的药,这会昏昏沉沉,一个劲在喊痛。

  她蜷在聿尊胸前,失去张牙舞爪的力气,乖顺的令他不适。

  他想起初见陌笙箫时的情景,她站在公交站台眺望,聿尊当时心里只想着,她长得极好看,模样娇嫩,正是他喜欢的。结婚后,她时不时会流露秉性,有时也会撒娇,圈住他的脖子缠着他弹琴。大多时候,她还是喜欢安静地看书,有段日子却极爱黏住他,聿尊开始怀念彼时的光阴,他和她不再如现在这般剑拔弩张,陌笙箫更不会恨到想置他于死地。

  聿尊想来,莫不是他真做错了?

  他错在哪?

  放不了手也错了吗?他学不会成全,他成全了笙箫的幸福,谁来成全他?

  他想法秉承了他从小沿袭的霸道自我,因为还在他少不更事时,就有负责训练的人告诉他们,想要的东西要靠自己的双手去抢,你若不动,东西不会乖乖送到你手里。抢不到的,就毁掉,如此简单。

  他想,他没有毁掉笙箫,他也不想毁掉笙箫。

  车子飞驰在高速上,玻璃挡住外面呼啸而过的凛冽寒风。

  聿尊掏出手机,拨出个熟悉的号码。

  “喂?”另一头声音慵懒,床气十足。

  “给我准备间手术室。”

  聿尊听到另一头传来咒骂声,“你看看现在几点?你要死吗?”

  “别废话,我一个小时后到。”

  徐谦睁开幽暗的眸子,“你又招事了?”

  “不是我。”

  “是旁人我管不着,让她去死。”

  “还有58分钟,我直接去你医院,倘若见不到人,我将你私自研药的事捅出去。”

  徐谦狠狠挂上电话,一看时间,才凌晨三点。

  聿尊眸子睨了眼窗外,“再开快点。”

  “是。”

  陌笙箫是在颠簸中被痛醒的,车子拐弯进入地下室,徐谦已将手术室准备好,聿尊赶到时,他穿着白大褂,双手环胸站在门口,里头护士及助手也已到位,他身子倾斜靠着,“将人抱进去吧,女人债真多。”

  陌笙箫被轻放在手术台上,全身被床单裹得密不透风,徐谦戴上手套走过去,“把床单剪开。”

  他定睛一看,又是这女人。

  “你又玩什么?”他眼眸扫向聿尊,“再整这么变态的事出来,自己收拾残局。”

  陌笙箫被头顶的大灯照的异常清醒,“你们想做什么?”

  “嘶啦……”

  床单被剪开。

  她一眼认出徐谦,“我不要,放开我……”

  “你还以为我想给你弄,”徐谦知道她忌讳什么,“放心吧,上了我的手术台,没有男人女人区别,你也不想胸口留着几道难看的疤吧?”

  “我情愿留疤,我不要在这……”

  聿尊走过去按住她的肩膀,“笙箫,你别动,不会有事的。”

  他只相信徐谦。

  徐谦扯开他的手,聿尊和南夜爵一样,先前也没见他俩对别的女人有多疼惜,徐谦睨了眼手术台上的笙箫,她不是他的女人,所以用不着好言相劝,他拿起旁边的麻醉剂,直接一针下去,制止住她的吵闹。

  多省事。

  “别让她留疤。”

  “那你当时倒是别弄啊,”徐谦接过助手递过来的手术刀,划开陌笙箫胸前的被单,那两道伤口极深,“我用肉线给她缝,等伤口长好了就是一条浅红色痕迹,恢复好的话会与皮肤颜色一致,倘若不理想,做个整容也看不出来。”

  聿尊听闻,这才松口气。

  “刘渊,你去给他清理伤口。”徐谦睇了眼,就知道聿尊伤的很重。

  陌笙箫注射过麻醉后沉沉睡过去,等醒来后,她人已在御景园。

  耳边传来说话的声音,笙箫并没有睁开眼睛。

  “她的手,你给看过了吗?”

  徐谦视线落在笙箫放在被子外的右手腕处,“第二刀划得太深,伤及经脉,我想医生应该告诉过她,三斤以上的东西不能再动。”

  聿尊犹自沉默片刻,“那,能治吗?”

  “不能。”徐谦回答的十分干脆。

  “我可以送她去国外……”

  “尊,”徐谦意识到男人陡然扬高的语调,“没用的,就算她治疗及时,可伤及经脉后,手的灵动性不可能恢复,更别说是再弹琴了。”

  陌笙箫对于这个结果已能安然接受,她最难过的时候,陶宸陪她已经走过去,现在重新提及一次,她只是觉得心头悸动,却不会那么疼了。

  聿尊却以为,足够的钱定能医好陌笙箫,他不曾想过她的手,有一天竟真的连钢琴都不能再碰。

  他还记得笙箫在华尔开学庆上的演出,那时候他就想,这世上最美好的琴声必然是出自她的手下。

  徐谦走过去给他检查伤口,“你还是住院吧。”

  聿尊将衣服穿上,“不去。”

  “我看你伤口会感染的可能性很大,如果出现发烧的反应,马上打电话给我,不然可就真的麻烦了。”

  聿尊并未当回事,他受伤也不止这次,虽然深刻见骨,但处理完后未见有何不适。

  陌笙箫继续装睡,胸口的痛好了许多,她听见徐谦的脚步声渐行渐远,尔后,旁边的床榻凹陷下去,聿尊受伤的胳膊环在陌笙箫小腹前。

  她回来时昏迷不醒,何姨也没敢多问,这会正在厨房忙碌着,笙箫醒来肯定要吃东西,也不知道她离开后究竟出过什么事。

  陌笙箫背对着聿尊,她睁开眼睛,视线望出去的地方很陌生,房间布局也不像是在皇裔印象。

  聿尊显得很累,没多久便呼吸沉稳着熟睡过去。

  笙箫拉开他的手,起身时胸口紧绷着,一道撕裂般的痛楚令她不由蹙眉,她手臂撑住床头柜,勉强站起身。

  房内开着中央空调,恒温的感觉十分舒适。

  陌笙箫头重脚轻,她走出房间,正好何姨蹑手蹑脚上楼,想来喊他们下去吃晚饭。

  “笙箫,你醒了?”何姨喜出望外。

  “何姨。”

  跟上楼的海贝在陌笙箫脚步撒泼打滚,还用嘴咬住她的裤腿。

  “海贝,笙箫这会有伤,快让开。”

  何姨用脚拨了下海贝的身子,陌笙箫在她的搀扶下下楼,“海贝的脖子怎么了?”

  “噢,和爵少家的小狗打架,海贝把他家狗给咬伤了,后来童童非要过来,趁我不注意,把海贝脖子里的一撮毛给剪了。”

  童童?不就是她结婚当天遇见的那个小女孩?

  “何姨,这是在哪?”

  “是御景园,聿少一早就把这给装修过了,说等你回来,就搬这边来住。”

  陌笙箫顿住脚步,原来他真是早有打算。

  他以为,换个住的地方,就能抹去所有的伤害吗?他想的太过简单。

  “你饿了吧?”何姨晚上煮了粥,“聿少吩咐过,你现在身子还很虚,所以特意让我给你准备的清粥。”

  “何姨,谢谢你,”陌笙箫坐到餐桌前,“你不用为他说话,他是怎样的人,我心知肚明。”

  “笙箫,你们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陌笙箫接过何姨递给她的碗,“是误会就好了。”笙箫不愿多说,何姨也就不便多问。

  “你说的童童,也住在这吗?”

  “对啊,走过去才十分钟,那小家伙真缠人,现在海贝每次见到她都躲,那只叫夜夜的小狗每回都盯在她后面……”

  聿尊搬到御景园后,童童隔三岔五就要过来看帅帅。

  陌笙箫吃过晚饭后来到阳台,在她眼里,御景园和皇裔印象没有多大的差别,都只是个华丽而无自由的金丝笼。

  她扶着栏杆慢慢回到二楼,聿尊还没有醒,她走进主卧,也不知道陶宸怎样了,有没有回临水镇。

  陌笙箫走到床头柜前,上面有徐谦留下的药。

  她倒出两粒,就着水咽下去。

  聿尊受伤的手臂放在被子外,肩胛处因纱布的缠绕而拱起来,那张魅惑众生的脸紧贴着枕头,陌笙箫打开台灯,却见他面色惨白,额角处渗出晶莹,剑眉紧蹙,十分不适的样子。

  她探出手摸向他的额头,竟滚烫无比。

  发烧了。

  陌笙箫想起徐谦先前吩咐聿尊的话,她缩回手,视线睨着男人的侧脸。

  胸口处的伤又在痛。陌笙箫按紧心房,这时,门外的敲门声吓了她一大跳。

  笙箫打开门,何姨手里端着晚饭,“笙箫,聿少醒了吗?我看他也是一整天没吃东西。”

  陌笙箫只是将门拉开一道隙缝,她余光睇了眼床上的男人,“何姨,你拿下去吧,他方才醒过,说还想睡会,待会自己会下去吃的,还有,没事的话你先睡吧。”

  “那好。”

  陌笙箫将门合上,她走到床前,没有再看聿尊一眼,并将床头的灯给熄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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