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轻染被抬去了夜氏皇宫,暂且安放在皇宫的金殿,等待择吉日按他遗言处置。
朝中文武百官有数名老者自刎于府邸,比如孝亲王、比如钦天监的几位忠于夜氏的老臣,其余文武官员都留在府中,静候容景安置。
云王府并没有在这一场大战中被波及,云离和明珠郡主安然无恙。当日,云离便带着明珠郡主前往荣王府探望。
冷邵卓在府中为父亲挂起了白帆,他不能阻止自小爱他如掌中宝的父亲对夜氏尽忠之心。孝亲王妃似乎早有预料孝亲王会走这一条路,并没有太大伤心,也没有自杀殉夫。比起爱孝亲王,她更爱她的儿子冷邵卓,冷邵卓未娶妻,她自然不可能撒手人寰随夫而去。
孝亲王府一直唯夜氏马首是瞻,孝亲王一直以来除了一张附和的嘴,没真正为夜氏做过什么,但是如今孝亲王终于走了一条真正忠于夜氏的路。他的命,与夜氏一同消亡。也算是令人肃然起敬。
南凌睿的大军与容景合于一处,由顾少卿、沈昭统领,退出京城十里,安营扎寨,等待新帝登基之后调遣安置。南凌睿则做了甩手掌柜,扔下大军,带着洛瑶进了城。
荣王府内,并没有欢腾热闹。
容景进城前下了几道命令,进入荣王府后,便再未有命令传出,陪在云浅月身边。
云浅月亲眼见到夜轻染在她面前闭上眼睛,虽然知道这是他最好的结局,他自己甘愿选择的死,也是她一早就料到的结果,可是亲身经历依然哀默心痛。
她总会想起那个策马飞扬的少年。
总会想起清泉山烤鱼时的画面。
那时,彼此年少,她没有算计,他没有阴暗。清泉山,山清水秀,半枝莲静静盛开。
美好在时光中远去,刻下了那一刻的身影,永不泯灭。
容凌也是一日夜没有睡觉,年纪太小,累得疲倦了,躺在床上呼呼大睡了。
紫竹院风月清静,紫竹林一如从前,沧桑中透着卓然挺拔。
南凌睿和洛瑶走进荣王府,无人拦阻,直奔紫竹院。二人脚踏在地面上,声响虽然很轻,但在肃静中极为清晰。
凌莲、伊雪守在房门口,见二人来到,齐齐恭敬地见礼。
南凌睿摆摆手,当先迈步进了房中,洛瑶紧随其后。他普一进入,目光第一时间在房中搜寻了一圈,当看到那睡在床上的小小的人儿,顿时眉开眼笑地走了过去,一边走一边大声道:“小容凌,你大舅舅我来了!”
沉寂哀伤的房中因为他的出现,突然平添了几丝轻松喜剧的色彩。
云浅月回过神来,看向南凌睿。
只见南凌睿来到大床前,不管容凌是否睡着,大手将他猛地抄起,高举着转了一个圈,须臾,在他粉粉嫩嫩的小脸上吧唧亲了一口,“想大舅舅没有?”
容凌实在太累了,即便被他举起来,他依然呼呼睡着,不醒来。
洛瑶快步来到南凌睿身边,对他嗔道:“他睡着呢,你小心吵醒他?有你这么当舅舅的吗?他都没见你的面,怎么想你?”
“这个臭小子,怎么睡得这么熟?”南凌睿看着容凌皱眉,这睡熟的样子,雷打不动,恐怕将他卖了他都不知道。
“他一日夜没睡,困得极了。”云浅月想扯出一抹笑,奈何无论如何也扯不出来。
南凌睿闻言似乎这才看到屋中还有两个人,看向云浅月,顿时眉头更是蹙紧,“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云浅月沉默以对。
南凌睿似乎想起来什么,突然嗤了一声,“你是为夜轻染的死而难受?”
云浅月默然,她不是圣人,不是神人,不是仙人,她是人。即便她早就想推翻夜氏,即便夜轻染有些事情做得是让她不喜,但还不至于到想他死的地步。她总觉得,他应该还有一丝余地,应该可活。德亲王府和夜氏祖祀的人肉白骨和刑具累累在目,他也该是恨夜氏的,但是终究他选择了与夜氏同死,以他的血全了夜氏江山。
他不止全夜氏江山,也同时是全了对她的情吧!
夜轻染想要她永远地记住,哪怕没有来世,他也永远地在她心上刻下了烙印。
死者已矣,生者久哀!
“爱而不得,江上不守,他又能如何?只能死!”南凌睿看着她,正色道:“百万兵马为其哀,江山为之落旗,百姓自发披麻戴孝,他也算是夜氏的一个奇迹,死也不亏。也许如今你在为他悲伤,奈何桥上他却正回首笑你,洒脱地喝了孟婆汤。来世他不做夜轻染,换了一副皮囊,如花美眷陪伴,早忘了前尘之事。你的哀痛岂不当真成了笑柄?”
云浅月看着他,话是这样说?
“没出息!”南凌睿骂了一句,似乎再懒得看她,对容景挥挥手,“你在这里陪着她做什么?百万兵马都等着你,天下百姓都盼着你,如今你终于乾坤九州在手,要做的事情难道就是陪着她为一个死人伤心?该做什么做什么去!”
容景揉揉额头,笑了笑,看向云浅月。
云浅月也揉揉额头,心中的哀恸到底被南凌睿给搅得没那么大了,她轻吐了一口气,对容景笑道:“他说得对,你的事情多着呢,在这里陪着我做什么?去吧!”
容景点头,站起身,对她嘱咐,“好好休息,未来好一段日子应该有的忙了!我忙,你也不会轻松。”
云浅月点头,不管未来有多忙,今日她不想动。
容景缓步走出了房门,追随着他的一众亲近将领官员都等候在荣王府前厅。他不想入住皇宫,荣王府的前厅暂时成为了当政议事之所。
处理前朝旧事,安抚天下百姓,筹备登基大典,发布利民新策等,都需要他亲自坐镇。
南凌睿见容景走了,想尽招数弄醒容凌,但任他怎么施为,容凌依然不醒,呼呼大睡。最后他无奈,将他放回了床上,不满地嘟囔,“这个臭小子,跟个小猪似的能睡。”
洛瑶看着容凌睡得可爱,南凌睿一脸无奈,忍不住轻笑。
云浅月瞪了南凌睿一眼,对他问,“你们有什么打算?”
“什么打算?”南凌睿挑眉。
“是留在京城,还是去南梁做藩王,还是去东海做你的东床驸马,还是天下游玩?”云浅月看着他,他这个哥哥好玩,她也拿不准他想做什么,所以理当问问。
南凌睿哼了一声,没说话。
云浅月看着他,哼是什么打算?见他不语,她看向洛瑶。
洛瑶看了南凌睿一眼,对云浅月笑道:“在来的路上你哥哥就说了,景世子做了九五之尊,拥护者众,你成了天下女人中最尊贵的那一个。你的身边怎么能没有娘家人?你哥哥说你九死一生回来就为了这么一个男人,万一有朝一日你人老珠黄了,他看上了什么娇花嫩叶的话,你还不哭瞎了眼睛?所以,他自然要就近看着点儿你,待他不要你的时候,你哥哥将你老女归家带走。”
云浅月闻言好笑,挖了南凌睿一眼,“当我是小孩子了!”
南凌睿看也不看她,“你什么时候长大过?”
云浅月无奈,“我孩子都这么大了,还能叫没长大?”话落,对他认真地道:“你们也有你们的日子,想做什么就去做什么!我从万年寒池下都活着回来了,还有什么日子过不了?容景对我之心,不用怀疑,我能住得了万年寒池,就能住得了皇宫内苑。”
南凌睿抬起头,狠狠地瞪了她一眼。
云浅月反瞪回去,“你瞪我做什么?我又没得罪你。”
洛瑶看着兄妹二人,抿着嘴笑,对云浅月解释道:“其实刚刚的话不对,应该这样说。你哥哥和你分离十多年,如今想就近与你住得近些。你以后住在这京城,他自然也要跟着你住在这里。再说如今的天圣如此贫瘠苍凉,景世子即便天纵奇才,也要最少十年才能繁华这一片土地如东海一样。你跟着他劳心劳力,你哥哥这是心疼你,留在京中想帮你呢。”
云浅月闻言抬脚踹了南凌睿一下,压住心中的暖意和感动,挑眉看着他,“你什么时候对你妹妹我这么好,这么有良心了?”
“死丫头!”南凌睿骂了一句。
“我们去年将天下的名山巨川都看过了,走遍了,到也没觉得有多好,不如就留在京城距离你近些,不但你哥哥能帮你们,我从小所学的东西也能帮得到你们。”洛瑶笑着道:“东海太平盛世,这一片土地未必赢不来太平盛世。”
云浅月笑容一点点蔓开,驱散了夜轻染所带来的阴云,点点头,“有你们在京城帮我们最好,到时候就让子书看看,这一片土地未必差了东海。”
洛瑶见她露出笑意,不再去想夜轻染的死,微微松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