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种很不一样的感觉,很奇怪。
当她几乎已经完全适应了他那无所谓和冷淡的态度,随时准备离开的时候,他却开始变得对她处处体贴入微。
很长一段时间以来,他都是按时回家,作息时间极其规律。尤其是闵国坤离世以后,他对她几乎可以说是无微不至。
他还是霸道,却霸道得有那么点微妙,不同以往。
尤其,尤其是今天听了劲和的那些话。
还有演戏,是,她要进入角色。她想,她什么也不改变也许就是最好地进入角色了。
还有,还有,她可以任性!
京年从她手中接过拎包,侧身让她进门,拖鞋都已经为她准备在了一旁。
“你怎么知道我回来了?”孝和问,问得很没含金量,想到他可能一直站在窗前等她,心里就一阵小小的得意。
“我一直在阳台。”他没有隐瞒。
他的直截了当倒是将了孝和一军,刚刚的那点小得意都不见了。心疼他会不会受冻着凉。
“还没吃饭吧。”她一边往里走一边问。
“没想到你回来这么晚。”他跟在后面说。
“我也没吃,等我换了衣服就去做饭。”
“出去吃吧。”他提议。
“不用,冰箱里有菜,我很快就好。”孝和说着回房关上门。
他们之间较以往亲近了一些,说话或是相处也都自然了很多,却始终都找不到原因,为什么就是热络不起来呢?
因为不知道的太多,还是已经知道了一些?
每当他想往前一步,她都会紧紧地护住自己,对他各种提防。好不容易她有了一点松动,各种意外又会如期而至,仿佛老天也在嫉妒他可以合法地拥有她。
京年就站在她的卧室门外等她换好衣服出来,他还没有意识到自己现在的各种心理反应都表明他在吃醋。
不知道也好,不承认也好。当他早早回家,心神不宁地一直站在窗前向下看,握着电话纠结着要不要打过去质问,心中不住地盘算着与她有关的一切时,便再也没有比这更好的解释了。
他已经没有办法再平静地面对她!
孝和开门看见他盯着门看的样子,觉得好笑,从他身边走过进了厨房,打趣地问:“你没事吧?”
京年跟过去靠着厨房的门框,看着她系上围裙,娴熟地淘米下锅,从冰箱里拿出上午出门前买的青菜……
信步过去帮她。
“你去歇着吧,我来就好,”她继续低着头择菜。
京年没理会,学着她的样子拙手拙脚地整理着菜。
“你看你,好浪费。”孝和放下自己手里的,拿过他手里的菜责怪他,一点点地做示范给他,“菠菜根很营养的,不要丢。”
“是吗?”他问,又拿起另一棵菜有模有样地学着她的样子做,“这个能吃吗?”
“你不知道?你平时不是很喜欢吃的吗?”她差异地问,继续忙着手里的活计。
如果她肯抬一下头,只一下就好,一定会看穿他藏在眼底的幸福的笑。
被她牢记着自己的胃口是一种幸福。
可以被她骂,都是一种幸福。
如果幸福可以像商场的抵用券一样兑换走以前那些对她的冷淡,他一定会更幸福!
切菜,拍蒜……“笃笃笃”的声音充斥着他的世界,这就是家的感觉了。他想。
孝和做着菜,京年站在一旁并未出去。
厨房里因为有了他而显得狭小。她来来回回转身总会不经意撞到他。
“你怎么不出去看电视?我一会儿就好了。”她说。
京年又退到厨房门口,双臂环胸倚着门框,说:“我傍晚时去过老宅子,张嫂说你们没回去过。”
这么快就开始进入“主题”了——询问她的行踪!
是亦喜?是亦忧?
“劲和怕我睹物思人,直接过来这里接我去郊外散心了。”孝和回答他。
“郊外?”京年微微蹙着眉。
“他说刚好有时间,就带我去散散心。”孝和忙着炒菜,本来就是实话,没有什么好心虚的,“哦,好多花都开了,很漂亮,有时间你也去转转吧,也许美夕会很开心。”她绝对是故意的,被他委屈了那么久,现在不折腾一下他总觉得有点可惜。
京年恨得牙痒痒,加上憋在心里的醋劲,大步过去钳住她的下巴,死盯着她:“闵孝和,你就是妖精!”
“可以吗?”她放下锅铲,迎着他的目光,好脾气地问。
他坏笑一下,压过脸来说:“当然可以,求之不得!”
孝和心跳得快,往后躲。
“躲什么?妖精也有怕的吗?”他笑问。
“妖精想说,菜糊了!你能让让吗?”
京年看看锅,“嗯”了一声,松开手,又问:“出去这么久怎么都没吃饭?”
“去到那,太阳都快落山了,路边遇见小店,就进去喝杯茶,也没走多远就回了。不过回来路上遇见车祸,堵了一会儿。”她说。
“找个时间,专门去踏春,就我们俩个。”他说。
“好啊!等你有时间约我就好了,只怕是你那么忙,转身功夫就忘记了!”她开玩笑说。
前科太多,信任度下降,这是无法避免的事实。
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时间过得很快……
饭后,京年看着电视里的球赛,孝和翻着杂志。
“什么杂志?”中场休息时,他问。
孝和合上书把杂志封面展示给他。
“财经杂志。”他看着书面说,“那都是给不懂财经的人看的。”
“所以我看啊!”她说,将他这话接得很顺畅。
他今晚的一切细节表现都让她很强烈地感觉到他今晚好像是有话想跟她说。然而,直到准备睡觉,也没有等来他的解答。这让她有点疑惑。让他欲言又止的会是什么事呢?
“去我那边吧。”临进房前,京年突然从后面抱住她,说,“这几天陪着你睡,结果把自己惯坏了,要是你不在身边,我怕我睡不着!”怕她拒绝,还不忘软着口气加一句,“帮帮忙!”
孝和明显一惊,听他说完,他今晚要跟她说的绝对不可能是这件事!
是试探?还是给她机会“主动交代”?该怎么回答才好。
她不得不仔细“分析”他的这些小细节,对于她这种专门“研究”细节的人来说,他今晚的各种表现都太明显了。
如果只是觉得他因为主动帮她择菜而引起她的注意,这是太浅显的。从他在窗口张望她,到一进门接过她的包帮她准备好拖鞋,再到他的每一个表情变化,还有他问她问题时候的语调和时间……
“如果我答应了你,会不会把你惯得更坏?”她以巧妙的问话回应。
京年被反将了一军!
聪明如他,对女人,他哪里会这么容易就束手!更紧地抱着她,粘着说:“反正都已经坏了,再坏也坏不到哪去!”
“可是,老天是派我来拯救你的!如果我就这样反被你拖下水,我会很难复命的!”孝和也是一派“胡言乱语”的说话,“京年,我很累,真的很累!”
“好吧,今天放过你!”京年说得恋恋不舍,抱着孝和推开门,四只脚蹭过去到床边,“陪你睡一会儿。你睡着我就过去。”
孝和没有拒绝,好在不是第一次同床共枕,不会那么紧张。
她逆着昏暗的灯光,背对着他蜷缩而睡。
他倚靠着床头看着她被头发掩去的脸颊,放在她肩上的手可以清晰地感觉到她平缓而轻柔的呼吸,不经意间也会用拇指在她肩头摩挲几下。
白天,美夕对他说的那些话,究竟是在暗示他什么?
最近一段时间,日子都过得太平静,太顺利了,特别是美夕出奇的乖,没再吵闹,更没有为难他。要不是她今天在公司看似有意无意地对他说了那些话,他真的忘记了那句老祖宗留下的真言——树欲静而风不止。
孝和啊孝和,你让我怎么办?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
下午在高层例会上,有人提起闵氏的善后问题,大概意思是希望可以幸分一杯羹。打个比方说,当某处遭遇地震以后,去到有钱人家的废墟上拾荒,八九不离十会找到宝贝。
京年问何以如此肯定会找到宝贝。
会议桌上一阵窸窣之声,在京年一再严厉地追问下,有人说出近一段时间高层内部议论的事。大家都因为闵国坤出殡的时候,京年是站在了女婿的“位置”上,进而认为这是近水楼台,绝好的机会。
京年让说话的人继续说。
那人明显不知道京年与闵家的真正关系,张口说:“季氏与闵氏一向关系很融洽,闵家的大小姐一看就还是个小女孩,平时也没在圈子里听说过有关她的事,真正是个没经过什么世面的千金独苗苗,连出殡都请少总去撑场面,如果这个时候季氏开口让闵大小姐出面从闵氏以往的旧主顾里周旋一下拉倒季氏来,那么季氏今年将要新拓展的领域可能会更容易很迅速的进入状态。”
就在他凝神的时候,作为他助理的美夕打断大家,“帮”他说起话来:“各位一定是误会了,闵小姐是季总的远房表妹,闵家又是独女无子,所以请季氏未来的掌门人去帮着撑场面既是情理之中,又可以撑足场面,不至于显得太过寒酸。至于其他传闻,纯属子虚乌有。行业里都知道闵老先生去世前专门留了文件清楚地说明如果自己有任何不测,将有沈劲和先生全权代为处理闵氏的一切大小适宜。而另一方面也据说沈先生回国,拓展国内业务是假,协助闵老先生处理闵氏是真。男未婚,女未嫁,如果不是因为沈先生与闵小姐有什么特殊关系,怎么会——”她瞟了一眼眉头紧锁的京年,继续说,“最近有人看见程氏那边的少总和闵小姐一起吃饭,据说他一直对闵小姐有意思,所以,大家就不要妄下猜测了。”
美夕完全成功地误导了大家。
这样一来,更是激发了大家的好奇心。让大家私下猜测的不止是以孝和为中心的扑朔迷离的多角关系,更让人猜测美夕这番“帮”着京年的话是否是表明她才是季氏未来的准老板娘?
京年不语,向后靠过去,将腿叠放到另一条腿上,手还搭在桌沿上,眼睛盯着面前桌面上的文件。
劲和那边已经有了动作,俊佑那边也准备接招。程庆恩还在撑着,他不能轻举妄动,以免浪费了美夕这枚棋子。
他瞟了两眼美夕,尚存一丝理智,没有发作……
该怎么办?他看着已经熟睡的孝和。她看起来很累,不知道今天劲和带她出去走了多少路?说了多少话?卸下了她心中多少繁杂之事?竟可以使她睡得这样沉。
这是他这几天一直想做却一直做不到的。
有点嫉妒,勉强维持了理智。
轻轻下床,帮她盖好被子,熄了灯,拿着电话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