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脚下像是被绳索缠住,动弹不得,脑中迅速反应并重组这段时间所听到的各种真的或假的消息。
直觉告诉她,一切如常。
回到车上,给劲和打简讯:“这是一幅有点惊悚的画面,可是,看上去也不觉得哪里很奇怪。还有,你几时回来?”
似乎并没有期待劲和会回她信息,放下电话,直接发动车子,电话响了。
看来电显示,顺势抬眼往咖啡店望去。
美夕正听着电话站在俊佑身边隔着落地窗朝她挥手。
既然当事人都这么大方,孝和觉得如果自己再视而不见就有些太矫情,熄了火,接通电话。
“不赶时间的话,一起来坐坐。”美夕说。
孝和没应,直接挂了电话,拿着包,落了车锁,进去。
这三个人坐在一起的画面看似有些诡异。
美夕挨着孝和,调侃自己:“如今你是大忙人,我倒是成了家庭妇女!”
孝和见她这样轻松,心中落下石头,似有似无瞟了一眼对面的俊佑:“如今最忙的是对面那位先生,我就是一跑腿的。”
俊佑急着撇清:“我整天多清闲,有目共睹。”
“倒也是,”孝和没理,转回头看美夕,“要不然怎么会有时间请我们的大美人一起喝咖啡?”
“喂喂喂!话可不能乱说!”俊佑那一脸故作的惊恐状引得孝和想笑,听他继续表演,“是大美人请我喝咖啡。”
“原来是忙着赴约啊!”孝和似笑非笑盯着俊佑。
本来没什么事,被她这么一盯,反倒是像是亏了心,摆摆手:“跟你没理讲。”顺势端起咖啡啜了几口。
说起美夕和俊佑在一起,其实并没有什么,不过是碰巧遇见了,一个提议坐一会儿,一个刚好有空。
孝和开玩笑说自己是电灯泡。
美夕用胳膊拐她一下,说她没个正经。
大家各怀着心事,然而终究是不再像曾经那般剑拔弩张。
俊佑坐了一会儿就被电话叫走了。
剩下两个女人,话也多了起来。
话话家常,聊些孩子的话题。美夕说决定让孩子随母姓。
孝和说不出这是一种什么感受,也许这个决定背后的甘苦与辛酸只有眼前这个明艳动人的女人自己才清楚。不过,她倒是有些开始同情起程庆恩那只老狐狸。想他也算是在商场戎马半生,到头来连自己的孩子都不肯跟自己的姓氏。
“听说那块地已经差不多了,年后就要开始正式进场。”美夕突然说。
孝和点点头,搅动着咖啡。
“风光下面都是破衣烂衫。”似乎听得出美夕的冷笑。
孝和依旧不语。
“你和他怎么样?该结婚了吧。”
“你话题倒是转得快。”孝和笑她,“也不知道你是关心我,还是惦记着那位。需要帮忙的话,我可是很愿意效劳!”
美夕瞪她一眼。
“谁让你们当初做戏做得那么投入。”孝和窃笑。
“听我一句劝,女人等不起,遇见个对自己好的,就嫁了吧。想越多,越麻烦。”
“为什么帮我?”孝和问,“你不可能是因为恨那个人。”
美夕似笑非笑,初为人母而平添的几抹光辉使她照比以往看似温顺了许多。
她不言语,孝和也不多说。
两人之间安静了好一会儿。
四周弥撒着《さよならの夏~コクリコ坂から~》①的私语。
“这调子很好听。”美夕说。
“手嶌葵的作品都还不错。”孝和抿着咖啡,应。
“难怪季总车上有她的歌,原来根源在这!”美夕笑说。
孝和一点小吃惊:“是么,大概他也喜欢。”
“他喜欢不喜欢,你还不知道?孝和,我知道你都明白。”
孝和浅笑,不语。
“其实,”美夕的语气愈发显得有些无奈,“说我帮你,不如说是在帮我自己。”
孝和一瞬间闪念到的是自己成了美夕的复仇工具,转念又暗自责备自己的狭隘无知。说起来,美夕也不是一般人,能跟着一只老狐狸混这么年,没修炼出仙骨,也必定成了精。
“孝和,我开始读《圣经》了,回来之前也常会去教堂礼拜,有时一坐就是一天。”
“算起来,我俩之间其实也没什么死结,该结的,该解的——”孝和抬起眼看着美夕,听了半晌,没再说多,转了话题,“你的意思,我想,我大概明白。”
“知道你们会很为难,我也不奢望什么,只是,毕竟他是孩子的爸爸,我也不想很多年以后,孩子问起来,我连一句交代都给不出。”美夕不敢直视孝和,看向别处,努力睁大眼睛。尽管如此,依旧掩藏不住她眼底星星点点的晶莹。
孝和留意着美夕,甚至不放过她手指的每一次细微的动作。她应该没有说谎,可是总觉得她在隐藏什么。会是什么呢?
“毕竟俊佑叫他一声‘叔叔’,总不至于下手太狠。只是,希望有一天他会知道你对他这么有情有义。”
美夕笑,笑中带点苦。
孝和问美夕脚还疼不疼,要不要送她去医院看看。
美夕意外孝和还记着,在桌下扭了两下脚踝,并无大碍。
又聊了一阵,美夕看看时间说该走了,怕被人碰上大家都不方便,推辞了孝和要送她的提议。
孝和也没坚持,隔着窗子看她拦了出租车离开,叫来服务生要了杯果汁。手嶌葵的旋律无形地落在果汁浮面,勾起了些许回忆。他真的也会听这个么?
拿出电话,指示灯闪烁着,是劲和回复的信息:“可不是谁都有机会遇上惊悚的!你可要珍惜!”
紧接着又是一条:“手头还有点事,过两天就回去了。另,注意照顾自己,老人家也是有脾气的!”还复了一个萌哒哒的表情。
这也许是这么多天里最能让孝和开心的事了。一想到劲和要回来,她有一种瞬间满血复活的感觉,又充满了能量。
陈恩华打来电话,问她在哪,想在下午开会前跟她碰个头,就个别细节提前沟通一下。
这才发觉时间不早了,匆忙赶回去。
春节越来越近,流连于各种酒会,应邀做各种年会的嘉宾,看各种各样的“大数据”,在不同的文件上签字,日子充实却似乎失去了自我存在的意义。
可是就算再忙碌,开会,开车,吃饭,心里总会下意识地想到京年。
他每晚回来时,厨房的灶上总是文火炖着一盅热汤,无论多晚。
他洗漱过后去她房间时,她总是已经背对着房门“熟睡”。
他躺倒她身侧从后面轻轻拥住她吻她的脖颈时,她总是没有反应。
他清晨醒来时,她总是已经出门,衣柜上挂着搭配好的行头。
好像,这样心照不宣的日子已经有一段时间了。
鬼使神差,她一路驾着车居然回到了之前他们一起住的地方。反应过来时已经到了楼下。
犹豫片刻,透过顶棚的车窗看外面,家家户户亮着灯,说不出是一种什么感觉。
拎包,下车,落锁。
一切都是老样子,只是久不住人,多了些尘。
阳台上的花还坚强地活着,帮它们浇了水,打理了枯枝黄叶。
京年的卧室房门开着缝,她想过去把门带上,却看到床上还丢放着他早些天换下来随手乱丢的衣服,心里念念着:这个人几时才可以不这么……
走进去,又看到小沙发上也搭着衣服,收起来也不是,带回去也不是,索性一并塞进洗衣机洗了,又折回来收拾房间,然后,她看见——
床头柜的相框旁放着那条写满了字的烟……
伸出去的手在半空中又收了回来,怔怔地盯着烟看了好一会儿。
似笑非笑,一扭身倒在床上,仰面而卧,看着天棚,手掌摩挲着他盖过的被子,不知不觉竟睡了过去。
这一觉难得的好睡,等她被冻醒已是三个小时以后。
衣服安静地躺在洗衣机里等着她去晒,电话指示灯闪着。
回电话过去。
电话那头,陈君绮急慌慌地担心她是不是出了什么意外,怎么还没回来。
孝和安慰了陈君绮几句算是应了过去,心想今晚怕是躲不过去了,不知这个时间京年有没有回去。
晒了衣服,简单打扫了屋子,电话始终安静着。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怕什么。
即便就快春节,深夜的马路仍旧忙碌得有些过于安静,偶尔来往的车辆靠着车灯做着简单的交流。这样的静谧让孝和突然感觉有些茫然,绕着小区兜了几个圈仍无法安定自己。
对此刻忐忑不定,对未来茫然不知。
在德国的那一晚,也是这样的夜里,他们各自坐在自己的车上,隔着两道车门小心保护着自己傲娇的自尊。
他变了,又没变。
她,真真的变了。
回去时,客厅里留着小灯,并没有人。上了楼,京年果然在她房里,看起来已经睡着了。
怕吵醒他,这一次,换她去他房间里洗漱,再回来轻轻掀开被子,依着他躺下,侧着脸借着温弱的灯光打量他的眉眼。
眉目间已经隐约有了些许皱痕,胡茬也悄悄地在深夜里纵情地滋生着,呼吸并不那么沉,不知是不是睡梦中也在烦心着那么乱七八糟的事。
一定很辛苦吧,可我什么都没有为你做,你心里会不会有那么一点怪我?很久很久以前,你把我背到背上的一刻,我就偷偷想,将来,我一定要做你最温柔最贤惠的妻子,可是,那个小女孩长大了以后,京年——
这个让她痴情了这么多年的男人,如今还是这样可以轻易就摄取了她的魂魄。只如初见,似曾相识。孝和想起小时候,想起往时,想起今日,心中暗自感慨,不知不觉情不自禁抬起手抚上京年的脸颊,指间里浅浅藏着五味杂陈。
如果习惯就是爱,那我毫无疑问是爱了你很多年;如果痴心真能换情深,我能换来你多深的情爱?京年,你告诉我,究竟什么是爱?如果在一起只是因为习惯了青梅竹马的美好,那我情愿分手。你,究竟爱过我么,京年?
眼泪顺着眼角溢出来,稍稍一侧脸氲湿了枕头。
多想无益,伸手过去熄了灯,借着黑暗的掩饰,鼓起勇气往前凑了凑,蜷缩着身子偎到他旁,头抵着他的胸口,静静睡去。
黑暗中,京年睁开的眼睛,温柔地看着她,浅浅一吻印到她的发……
孝和,谢谢你终究是爱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