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边苏乐峨跟着卢夫人归了卢府。进府之时遥遥见了卢恒一面,之后再不见他踪影。“他爹娘只推说他生病不便来拜见,我还能有什么话说。”卢夫人告诉她道。
苏乐峨愈的牵肠挂肚,按捺不下。有心偷偷跑去寻卢恒,偏生卢夫人身边的人又看的紧。
这日卢夫人之母引了卢夫人的一个远嫁的姐姐前来看她。卢夫人不知与她们说些什么私密话,叫全部伺候的人都出去候着。
苏乐峨认得跟着卢母的一个丫头素珠,以前她来侯府参加宴会时,见这素珠被责罚,替她说了句情。
她俩对了个眼色,悄悄退到角落里。
素珠果然不忘本,殷勤问候她,苏乐峨急着问她卢恒的消息,素珠的说辞与卢夫人一般无二,苏乐峨急的忍不住就落了泪。
“公主莫急。”素珠劝着她,自己也难过起来,叹息道:“公主与大公子这般天造地设的一对,偏生老天爷不开眼,让你们受那多磨难!都怪那凤竹公主,要不你俩早成亲了!她分明对大公子并无情意,偏要横插一脚,让皇帝把大公子定给她,公主,你说她这什么人啊!”
苏乐峨想起这一茬,也是恨得不行:“她就是觉着天底下她最美,天底下的男儿合该都爱她。阿恒与我情投意合不肯理会她,她便受不了了,便要把阿恒夺了去折磨我们俩。反正她三天两头换婚约,并不嫌多这么一遭。”
“前几日她给大公子抓着送进宫里,奴婢就觉着爽气,真真是报应啊!”素珠道:“奴婢听家丁们说了,大公子那日是思念公主,故而去顾景阁散心,谁知道就在那阁子上瞧见了凤竹公主,便抓了她进宫去,要换公主您出来。奴婢思量着,这不正是老天爷还眷顾你们二人么!”
“哦,还有此事?”苏乐峨这事儿倒是第一次知道。
俩人正说的高兴,忽听得脚步声响。循声望去,那急急跑来的,可不正是清风朗月一般人物的卢恒?
“阿恒!”苏乐峨一见之下,心中大喜,提起裙子向他狂奔而去。
卢恒也欢喜向她奔来。正有一丫鬟傻傻挡住了他们的道。卢恒平时待人最是谦和有礼,此时却也顾不得,一把把人推开。那丫鬟没提防,脚下一个不稳摔倒在地。
若是别个丫鬟也不打紧,偏这个丫鬟是那余家姑奶奶带来的,倒是失礼了。素珠忙过去把人扶起:“嫣儿,如何不仔细看着道?”
“啊,啊。”这名唤嫣儿的丫鬟,此时一双眼睛痴痴地黏在卢恒脸上。
大公子人物出众,卢家人见惯了各色女子对他的痴迷。这土不拉几的丫头也敢肖想。素珠心中暗笑。
里面卢夫人听闻动静,走出来看看,正见到卢恒与苏乐峨执手相看泪眼。“这,这我已经吩咐了大房看牢了他,不许他来这儿见这苏乐峨。”她身旁她母亲卢三太太觑着她脸色,赔笑道:“这怎又叫他跑出来了,回头我一定斥责他们......”
“大哥大嫂就是心肠软,一味惯着他。”卢夫人微微冷笑道。
“夫人这里忙,那我便先走了。”余家姑奶奶便告辞道。
“这,留下来用中饭吧。”卢夫人挽了她手道。
“不搅扰夫人了罢。”余家姑奶奶抽出手,一径招呼着她的丫鬟去了:“嫣儿,咱们回了。”
卢夫人一直站那儿,目送余姑太太的背影远去。
离了卢夫人的院子,嫣儿看看四下无人,小声与余姑太太道:“奶奶,怎不与姑娘多处一会儿?”
余家姑奶奶默然不语。
嫣儿顿时气急上了:“奶奶,你便听我一句劝,别信那三太太的鬼话。什么姑娘若是想登临凤位,必得与卢家一心一意。奶奶若是为了姑娘好,就得让姑娘把三太太当成自己的亲娘——新皇帝没上来那些年,他们对姑娘不管不问,姑娘不是也活的好好的!现下这是看姑娘达了,上赶着要把姑娘抓紧了。抓紧便抓紧吧,要奶奶自个儿去冷落姑娘,把姑娘的心推向大太太,这算什么狗屁法子?亏他们也好意思说出口,我都替他们臊的慌!”
“嘘,小点声!”余家姑奶奶戳一下嫣儿的额头:“到底是村里出来的丫头,跟着我这么多年了,也没学着个文雅!三太太虽是有自个儿私心,却也是有几分道理的。双双若是放不下我这个没用的娘,少不得得时时挂念处处分心,说不定哪天就露出点破绽。宫里的人那都是些人精,让他们抓着双双这个把柄,双双还有活路?”
“我琢磨着,这也不算什么把柄啊,咱们姑娘这些年伺候的皇帝好好的,又给皇帝生了小皇子,我就不信,皇帝便是知道了咱们姑娘是替了卢家姑娘嫁给她的,他就能忍心不要她了?”嫣儿扔不服气。
“你这丫头懂什么?你以为这皇帝是一般男人?你知道什么叫欺君之罪?快别说了......”
两主仆走远了,她们刚路过的一处假山石后,一个婆子鬼鬼祟祟钻了出来,急急走开了。
皇宫里,周粉粉这痘到第五天上,便见好了。因照顾的好,浑身上下一个疤痕也没留下,依旧粉雕玉琢一个小人儿。
这五天里,苏凤竹一直和周玄一起守着粉粉。苏凤竹这才知道,照顾孩童是这么累的一件事情。过后她一头扎在床上睡了个天昏地暗,人事不知。
她以往很少有睡的这么沉。醒来之时,只觉神清气爽。一歪头,看见周玄坐在床边,手持一把刻刀,聚精会神地刻着什么。
苏凤竹先认出了那把刻刀。那是她的,她拿来刻印章的。没被丢掉吗?他在刻什么,他这村夫莽汉,也会刻章么?
苏凤竹悄悄坐起凑到周玄身边看,原来他手里拿的一块木头,刻的一尊人像。“这是我么?”苏凤竹认了出来:这分明是自己睡卧的模样。
周玄正刻的入神,没提防她醒来,顿时刀子一滑划到了手上。
“哎呀,对不住,我不是故意的。”苏凤竹下意识地抓住了他手。
“没事没事,我皮厚,没划破。”周玄忙不迭地遮掩手中的东西。
“给我看看。”苏凤竹不分由说一把抢到手里。
周玄一脸的窘迫:“我看你睡觉的样子很好看,就......我自己乱刻的,刻的不成样子,刻不出你的好看来......”
“不,”苏凤竹打量着手中巴掌大的木块,由衷的赞叹:“你刻的很好,看看这线条,看看这神/韵,鬼斧神工啊。”
“媳妇儿你真会说话。”周玄摸着头呵呵地笑。
不过苏凤竹诚然没说违心话。她心里边诧异:这村夫莽汉,哪里学来这样不落俗套浑然天成的雕刻技艺?莫不成是有遗落山野的大贤教的他?便也问了他。
“我们村里男人都会动那么两下斧子凿子,给家里打个家什,给孩童做个玩器,”周玄道:“看着别人做便也会了,何曾学过。”
“真令人难以置信。”苏凤竹把这小相翻来覆去的看,爱不释手。
这让周玄心里舒坦极了:不说这达官贵人,就说自己村儿,要哄媳妇高兴也得扯上块花布买盒胭脂什么的。她倒好,这么块破木头就高兴成这样了,真是好养活的媳妇儿。
于是便道:“你若不嫌弃,我天天给你刻就是。如今且起床梳妆,我去给你做吃的。”
“殿下又要自己下厨?”苏凤竹对他自己下厨这事儿仍觉着很新奇。
“嗯,我正想和你商量,”周玄道:“宫里厨房做的吃食,虽是大鱼大肉山珍海味的,却未免油腻不落胃。我和弟妹们都吃着不惯。我想着你吃吃我做的吃食看,若是习惯,以后便都我来做就是了。”
“以后都你来做?”苏凤竹瞪大了眼睛,随即掩唇而笑。
“你笑什么?可是看不上我做的饭食?”周玄挠头:“那便还叫御厨给你做......”
“没有啊。”苏凤竹强忍了笑道:“之前吃的殿下做的饭食都很好吃。”
“那不算什么,我上手的你还没吃着呢。”周玄听她这样说,顿时又兴高采烈起来:“今儿个让你见识见识。”
说着拔腿就往外走。走了两步却又停下,扭头看苏凤竹道:“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捡菜?”
“什么叫捡菜?”苏凤竹茫然不解。
一刻钟后,周玄左手牵了苏凤竹,右手提了一个篮子,从容走出了含冰宫。
“这宫里的厨房啥都有,也都新鲜。就是离咱们这儿太远了,一来一回,少说也得半个时辰。”一边走周玄一边与苏凤竹道:“我思量着,咱们这宫里后边不是老大一个花园子么,等我过两天收拾收拾,空两亩地出来。明年开春我种些青菜豆苗葱蒜什么的,唔,再搭个丝瓜架子。”
哈,花园里能种青菜豆苗葱蒜,丝瓜架子?苏凤竹惊奇地扑闪着眼睛。
“我还想着,花园池子里的锦鲤虽好看,也不用那老多。等我放点鲫鱼青鱼苗子进去。”周玄又道。
哈,鲫鱼青鱼都知道的,苗子是什么鱼?苏凤竹继续眨眼睛。
“花园那边的杂物房里,养上鸡鸭。这老大地方,足够养个十几二十只,蛋肉足够咱们吃了。”
哈?想来是和这宫里边现有的孔雀白鹤一个养法?
“伺候的人不用那许多,你看你要多少人伺候,剩下的我都打了,省的每天跟进跟出,好不叫人心烦。”
......
边说边走,不知不觉已经到了御膳房。御膳房的厨子们看来已经都认识周玄了,见他来了也不慌乱,只行礼请安毕便各忙各的。只有些年轻没定力的,心猿意马地偷觑苏凤竹。被他们师父看见了,便是照头狠狠一巴掌。
周玄一边与厨子们寒暄,一边轻车熟路地拉着苏凤竹进了一个屋子,这屋里几个架子,满满当当放的各色蔬菜。
“殿下瞧瞧,殿下昨日说的香蒿,可是这种?”在这屋里忙活的一个厨子凑过来,抓了捆苏凤竹未曾见过的菜给周玄看。周玄掰下一小节,放在嘴中嚼嚼:“味道到底和我们家的不一样,也差不离了。”说着便取了一半出来,放进菜篮里。
苏凤竹便学着他的样子,也掰下一小节放进嘴里:唔,原来生的蔬菜是这个味道......
“啊呀,你如何吃得,快吐出来。”周玄忙伸手到她嘴边,苏凤竹摇摇头:“挺好吃的。”
苏凤竹吃过天下美食,但大部分食材没上餐桌之前的模样,她这是头一回见着。又见各色果蔬颜色斑驳可爱,心中莫名舒畅。便不停问周玄:“这是什么?那这个呢?这两种又有何区别?萝卜不是长条的么,怎这是圆的?……”
周玄挑菜只用了片刻时间,倒给她讲解了大半日。
一时果蔬选好了,又去隔壁屋子挑肉食。这次苏凤竹只进去一看,扭头跑了出去。
“这,这被分尸了的牲畜,好生可怕!”她捂着脸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