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玄带着苏凤竹走了。瑰华气的扑在床上痛哭。
其他女子多也哀哀饮泣。瑰华姐姐琼华来安慰瑰华:“缓着点哭,哭坏了自己个儿身子,不值当的。医女便医女,只要人活着就好......”
“去做那下贱的医女,还不如死了呢!”瑰华哽咽道:“阿姐你总是这般逆来顺受!你就不能有点心气么!真真是恨死我了,苏凤竹也是,你也是!”
琼华轻轻叹口气,依旧柔声安慰瑰华。瑰华只顾着自己难受,却没留神到,她姐姐眼中,虽是含着泪,却并无多少难过。
“好心当成驴肝肺!”那边周玄带着苏凤竹回了房,气的来回踱步:“我媳妇儿我都舍不得大声儿,竟给她们那么骂!这给她们费心费力的,真真是不值当,不值当!”
“世事多是如此,没什么可生气的。”苏凤竹把他按着坐下,倒了茶水递给他:“殿下快喝口茶顺顺气。”
周玄却不接,只侧身探过头来,就着苏凤竹的手喝茶。
苏凤竹哑然失笑,忙给送近了些。
周玄就这么就着她的手喝完满满一杯,脸色看着好了些:“还想喝,媳妇儿再赏一杯呗。”
苏凤竹便依言又倒了杯,再喂到他唇边。
这次周玄只喝了半盏,停了下来伸手接过了杯子,看着苏凤竹道:“媳妇儿你也渴了吧?”
“倒是有点。”苏凤竹说着想给自己倒一杯。
然而周玄突然搂住她腰一勾,苏凤竹身子一倒,倒进了周玄怀里。“我喂你。”他说着,仰头喝了一大口茶,然后低头覆唇在苏凤竹唇上。
是上好的高山毛尖。醇香,青涩,炽热,沁入肺腑......春日的第一缕阳光,破云而出,召唤那层层包裹之下的新绿,冲破一切阻碍,从容共舞......
当他再次克制地放开她时,苏凤竹终于决定了。“周玄,我有些话想对你说。”她抚摸着他的脸道。
“你说,我听着。”周玄拇指轻轻拂过她的唇畔,为她擦去残留的茶水,耐心又细致。
然便在此刻,咚咚咚的敲门声响起:“哥,我有事儿想和你说。”是周青的声音。
什么事儿偏这时候说。周玄仍抱着苏凤竹不想松手,苏凤竹推推他,叫他去开门。心意一定,早一刻说晚一刻说,或者也不必说,又有什么区别。
“什么事儿啊。”周玄带着他弟弟进来。
“我去看看粉粉。”苏凤竹便往外走。
“嫂嫂请留步。”周青忙道:“这事儿,原也要嫂嫂听一听。”
苏凤竹看看周青:他是个身形瘦削、手脚修长、眉目平淡、容长脸儿的少年,倒是有一股子和周家人格格不入的风流婉苏之态。素日里,他因不似周玄是长子最受重视,又不似周紫周橙是龙凤胎稀奇,又不似周粉粉年纪小玉雪可爱。在兄弟姐妹堆里,常默默无言,被人忽视。如今是何事,能让这素来沉默的少年,一副局促之态?
“究竟何事?说就是了。和哥哥还扭捏什么。”周玄催他。
“那啥,我听说是要把西院的姑娘们送走。”周青鼓起勇气道:“我,我想留下一个来......给我做媳妇儿。”
“啊?”周玄哂笑:“还没死了这心啊?都说了你还小......”
“我是认真的!”周青急了:“我已和一个姑娘两情相许,我要娶她!”
呃,事情仿佛不似想象中简单......周玄苏凤竹对视一眼。“是谁?”苏凤竹问。
“是嫂嫂的堂妹,名唤琼华的。”周青垂着头,小脸可都涨红了,这害羞模样和他哥哥一模一样。
“你是如何与她相识相知的?”苏凤竹又问:“她们才来短短一天,且一来就看管进了西院,按理殿下和她都见不着面。如何就认识了,且这么快就论及婚嫁了?”
“这嫂嫂就别管了。反正我俩有缘就是了。”周青道。
“这,你才几岁啊?你知道什么叫个两情相悦啊?你知晓人脾性么?你就要娶她?”周玄挠头。
“哥哥不是只见了嫂嫂一面就娶了么,我为何就不能。”周青抬起头,大声道:“马上就过年了,过年我就十四了,咱们爷,可就十四就娶了咱们奶。”
“这......”周玄猛挠头:“算你年龄勉强到了吧。可即便在咱们村儿,这娶个媳妇儿也讲究探听探听人家家门门风和姑娘的品性,咱们可都什么不知道呢。”
“哥哥娶嫂嫂的时候,可没管这些。”周青又道。
“你嫂嫂不一样,我一看就知道她是和我一样的人,你明白吗?你明白那种感觉吗?你对那琼华,有那种感觉吗?”周玄暴躁地挠头。
“怎没有,我很喜欢她,我一刻见不着她就难受。”周青倔强地看着周玄:“哥哥对嫂嫂,是不是也这样?”
“呃......”周玄给他弟弟问的无言以对:“这样吧,你先回去,让我想想这事儿。”
“那,那哥哥好好想想。”周青道:“哦还有,送人的时候不许送走她。”
周青离开了。周玄急急问苏凤竹:“你那琼华堂妹,多大了?性情如何?”
苏凤竹摇摇头:“比阿青大三岁。我以往觉着她,面上不言不语,但是个心中有城府的人。”
“真真是,昨儿个还是个小萝卜头,如何今儿就要娶媳妇儿了!”周玄满屋子打转:“他净比着我来,可他和我不一样,他太小了,如何知道媳妇儿是怎么回事......”
又忙唤丽玉:“叫你看着西院儿的女子,你可知何时阿青见过那名唤琼华的?”
“请殿下饶恕奴婢。”丽玉伏地请罪:“因着看管西院的奴婢是临时调来的,办事不利。昨日这琼华说是手帕叫风给吹跑了,闯出了西院,恰那手帕叫青殿下给捡着了,便搭上了话......”
“竟有这般凑巧。”周玄皱眉:“你下去吧。”
“这倒如何是好。”周玄继续打转:“轻了,怕是拦不住青儿,重了又怕伤着他的心。”
苏凤竹想了又想,道:“让我见她一面吧。”
“时至今日,没想到还能在这含冰宫中,与姐姐对坐品茗。”琼华来见苏凤竹时,一如往日般温柔娴默。
“是呢,人世间这百转千回,最是变幻莫测。”苏凤竹优雅地调弄着茶汤,为她斟上一杯:“尝尝。”
琼华啜了一口,惊讶道:“姐姐的手艺,比之以往大有进益呢。”
“并没有。”苏凤竹也给自己斟上一杯,喝了试试,满意地点点头:“以往便是如此,只不过不敢尽情施展出来。”
“哦?”琼华不解:“这是为何?”
“崔贵妃是宫中第一人,我如何能盖过了她?”苏凤竹道:“自然得遮着掩着。”
“竟有这一茬,我竟从不知道。”琼华笑道。
“如今,一切重新开始,倒是终于能显露自己真性情了。”苏凤竹缓缓旋转着茶杯,欣赏着茶杯的纹饰:“原以为万劫不复,岂料还有重新开始的机会。这真真是再珍贵也没有了,妹妹说,是不是?”
“姐姐高见。”琼华颔道:“看来,姐姐诚然如外间所说,恩宠隆重,乐不思蜀了呢。”
“此心安处是吾乡。”苏凤竹从容道:“妹妹呢,心中可安宁?”
“你我这般弱女子,自然是有了坚实依靠,才得安宁。”琼华突然向苏凤竹长跪:“姐姐,你我都是一家人,妹妹不过是寻一条活路而已,求姐姐帮帮妹妹,让妹妹留在二殿下身边伺候!”
你可能真心对他?苏凤竹自然最想知道这一桩。可是,这宫廷之中,最稀缺的,就是这一桩,说出来,像个笑话似的。终究只叹息:“不是我不肯帮你。我只顾虑魏帝。魏帝心狠手辣,只想想我已然让他忌讳深重,他岂能再容他另一个儿子身边也出现苏氏女!妹妹,姐姐替你担忧啊!”
“多谢姐姐记挂。”琼华直起身来道:“我也想到这一层,我已经和二殿下说了,叫他在陛下面前的时候,只提是要我到面前伺候,不要说嫁娶之言。”
“什么,”苏凤竹一愣:“你叫阿青去陛下面前说了?”
此时周青正在钦安殿中景泰帝面前,已然依着琼华的教授,跟他爹说了。
景泰帝沉吟道:“你想要美人伺候这没什么,风流多情,这才是咱们老周家爷们儿的样子!不像你哥,榆木疙瘩,把爹气死了!”
“那爹是允了?”周青大喜。
“不允!”景泰帝重重捶榻:“这宫里这么多美人儿,如何就认准了苏氏的女儿?你要别的谁都行,就苏氏不行!别又和那苏凤竹似的,把你哥迷的五迷三道的。”
“不会的!”周青急了:“我就要她伺候,又不是跟哥似的明媒正娶!爹,你就允了我吧,你给哥那么多美人儿,一个也不给我,你偏心!”
“少使激将,没用!”景泰帝扭脸:说偏心么,其实也是有的。到底你在跟前时间短,就觉着没玄儿亲......
“爹,儿子就求你这一件事情!”周青噗通跪倒在地。
“你也老大不小了,早过了不给东西就哭的年纪了。”景泰帝拂袖而去:“男子汉大丈夫,为个女人下跪,你哥怎么把你教成这样了!”
周青自己在空荡荡的宫殿里跪了会儿,站起来怒冲冲跑回含冰宫了。
“我带你走!”他冲进屋子,当着苏凤竹面儿,拉起琼华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