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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陷在往事里出不来,太医已经来看过她又走了。宫人们给她身上涂好药膏,外面轻轻用白布包了一层,再穿上衣衫。当大红色的嫁衣披到她身上时,苏凤竹意外极了:这所谓的拜堂,还要继续?唔,想来是因为那太医看穿了自己的这斑不打紧,周玄又是个不讲究的粗人的缘故。
至于这场拜堂成亲到底是怎么回事儿,新帝的心思,苏凤竹没猜到个十分,也猜到了八分。
很快天暗下来,吉时已到。苏凤竹被宫人们簇拥着来到喜堂。眼见着拜堂、坐帐、合卺、结,民间的婚俗正正经经一样不少,苏凤竹倒颇觉着有几分新奇。
陈卢两位夫人也触景生情,这一路下来,不停的明枪暗箭你来我往。把景泰帝烦的头疼。仪式一完,脚下抹油就溜。其他人也便纷纷告辞。
等人都走了,周玄赶了弟妹去睡觉。自己忙去新房。
新房里,严妆丽服的苏凤竹端端正正坐着,动也不动。她这样容色,就是越装扮的隆重艳丽越好看。刚才揭开盖头的时候周玄就看呆了。眼下没了旁人,更是随心所欲的一个劲儿贪看。想想这人儿已经是自己媳妇儿啦,只觉着身体里一股股热流乱窜。
“殿下,新妇身子有恙,今夜请殿下书房就寝吧。”还是服侍的女官出声说了话,才让周玄回过神来。
“娘子们先走开吧,我自有分寸,不会叫你们为难。”他道。
女官不肯:“殿下,殿下在哪儿婢子们就须在哪儿伺候,这是规矩。”
周玄早恼了这哪哪儿都有一堆人跟着,如今他们还想搅扰他和媳妇儿的洞房花烛夜,这如何肯依。“我说叫你们走开你们便走开,怎地,要我去讨一道圣旨来你们才肯么?”他沉下了脸。
女官一听这话重了,这才肯退下。
周玄迫不及待地坐到苏凤竹身边,美滋滋地唤了一声:“媳妇儿。”
在,在叫我?苏凤竹风轻云淡的面色有点崩。
周玄却还在唤她:“媳妇儿,你身子怎么样了?可还难受?”
“不碍事,谢殿下垂怜。”苏凤竹答道。
“哦。”周玄觉着心里满满的都是话,但就是说不出来。好不容易才找着个话头:“你饿了吧?外间里有宴席,咱们吃饭吧?”
“是。”苏凤竹依旧是他说什么她就应什么。
“还是先把头上的东西除了吧,看着沉甸甸的压的慌。”周玄又道。
苏凤竹便道一声好,起身走到梳妆台旁解下钗环。这满头钗环是重,但她打小就这样过来的,早习惯了。
周玄紧跟着她盯着她。她的一举一动他都觉着好看的紧,说不出的好看。
不过苏凤竹整理头的手势却有些别扭。周玄留神一看,苏凤竹手心里红红紫紫的一片。
“这是那红斑吗?怎这么厉害?”周玄吓了一跳,一把握住那纤细修长的小手细看:不是斑,是水泡和擦伤。
“不是。”苏凤竹坦言道:“是昨日抬水时磨的。”
抬桶水就磨成这样,这手得多嫩啊。周玄想着,手上不由地摩挲了两下,果然就觉着油脂般滑嫩细软。自己三岁妹妹的手,怕是都没这般嫩。
顿时身上热流轰地上下两路而去。周玄口齿都不利索了:“怎不早说,你,你先等着。”说着放开她手,拔腿往外走。
是去宣太医么?说起来,这里藏着些药的。苏凤竹在面前梳妆台上一拨弄,一个暗匣弹了出来。果然这暗匣没被人现,里面几瓶用途各异的药,完好无损。
苏凤竹把暗匣推回去,依旧解自己头。
不多时听到脚步声响,周玄回来了。却并没带大夫来,而是手上拿着一株紫色浆果。“这东西治水泡最有用。我看宫里长了许多。”周玄道。
哦,是么?这是宫里栽来造景的露草,到了秋日就结出这样的果子,从没听说过能疗伤。苏凤竹有些怀疑地看着周玄。
“我以前经常给我弟妹用,真的很管用的。”周玄半蹲在她面前,诚挚地道。
随他便随他便。苏凤竹咬唇把手伸到他面前。
“先得把这些水泡挑开。”周玄说着,顺手拿起她刚解下的一只细尖簪子,握了她的手,对着一个大水泡就戳了下去。
“啊!”苏凤竹疼的一缩手:粗鲁村夫!
“啊,弄疼你了吗?”周玄手足失措。
“没,没事。”苏凤竹咬咬唇,还是把手伸了出去。
“忍着点啊,很快就好的。”周玄说着,飞快几下,把她两只手的水泡都挑干净了。
拿帕子擦干净了脓水,周玄捏着那浆果捏出汁水来,滴在她手上:“这就好了......”
好什么好!浆汁一滴滴落在伤处,皮肉火辣辣的疼,疼到骨子里。疼的苏凤竹都要流出泪来了。纵然经历国破家亡,她也没受过这份皮肉之苦啊。
周玄两只手都给她多多地滴上了,一抬头,才见她蹙眉忍泪的模样,顿时慌了神:“很疼吗?不会啊,阿紫用都说不疼啊,难不成,这里的这草,长的和我们村的不一样?”
是人不一样吧!苏凤竹磨磨牙,勉强挤了个笑出来:“无事,有劳殿下了。”
周玄也突然意识到这一点:天家的公主,娇成这样儿。
他原是觉着现下自己身份已经与她相当了。这下便察觉出自己与她之间真正的距离。
苏凤竹看他就这么傻愣愣地蹲着看着自己,一脸难过的样子,觉着很是尴尬。从他手里挣了挣自己的手,道:“殿下,不是要用膳吗?”
“哦,哦。”周玄忙站起来。却是不想松开她的手,便握了她手腕,一起走到外间圆桌前坐下。
圆桌上摆了满满一桌酒食,样样精致。“你别动,我来喂你。”周玄提起筷子:“想吃哪个?”
谁要你喂!苏凤竹对这莽汉的举止心有余悸。“也不怎么饿,殿下自用便是,不必理会妾。”她小声道。
却被周玄看穿心思。“你是,嫌弃我粗苯吗?我,我一定更加小心,不会再弄疼你的。”周玄乞求似地看着她道。
苏凤竹还能有什么办法,只好乖乖张嘴。
周玄忙捡着自己中意的喂到她嘴里。看着她那殷红小嘴翕动,顿时一阵口干舌燥。便用同一双筷子夹了一整个狮子头塞进自己嘴里,一没留神把自己噎了个半死。
真是,真是一个莽汉!苏凤竹又给他逗笑了。
“妾出过痘,殿下让妾照顾公主吧。”苏凤竹主动道。周玄现下可是她的救命稻草,她自然不希望他出什么事儿。
“没事没事,阿紫以前出痘也是我看着的,没什么事儿。”周玄不肯。又扬声对外面景泰帝道:“行,我和我媳妇儿一起看着粉粉,爹你赶紧回吧,夜深了。”
等景泰帝一走,周玄便与苏凤竹道:“你回屋歇着吧,有我就够了。”
景泰帝虽走了,可还留着吴义在这儿看着,苏凤竹心中顾忌,便摇头道:“妾陪殿下一起。”
周玄琢磨着:“媳妇儿啊,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看着你和昨天不一样。你不用怕,告诉我,我给你揍他出气——就是我爹也不怕的,照样揍!”
苏凤竹以往何曾听过这样的话,当下那笑忍都忍不住。
“我,我这话是不是太粗野了?又叫你笑话了。可我心里就这样想的。”周玄看着她笑靥如花,刚才房中一幕幕又浮现眼前,顿时脸又红了。
粉粉的小手啪地拍到了他脸上:“哥哥坏,呜呜......”
“怎么了怎么了,又难受么?乖,乖哈......”周玄满脑子的绮思顿时消散,忙摇晃着粉粉又走动起来。
他一停下来粉粉就闹,因此竟是片刻不得停歇。苏凤竹看着都累,周玄却没半分不耐烦。他温柔地看着粉粉,轻声哄着粉粉,不时还要唱一段童谣。似乎能一拳打死一头牛的有力大手轻拍着粉粉的背,那轻柔劲儿不啻绣娘绣花儿。
苏凤竹见过各样出色男子各样精彩行事,就是没见过那个男子会这样谆谆慈爱、亲手照顾一个幼儿。周玄温柔的神态让她觉着心下安宁,乱七八糟的童谣她也觉着美妙胜过一切丝竹管弦。她便坐在榻上歪着头托着腮,眼睛追随着周玄的脚步转来转去。一时竟有点沉沉欲睡。
外面传来的通传声让苏凤竹一个激灵睁大了眼睛。是太医煎好了药送了来。
粉粉一闻到苦涩的药味,立刻把头紧紧埋在周玄脖子里:“不要喝药不要喝药!”
“好粉粉,喝了药就不难受了。”苏凤竹搜肠刮肚,也只想到这么一句哄她的话。粉粉哪里肯听,反是把头埋的更深了些。
苏凤竹束手无策,惶惶看向周玄。“这得拿嘴喂给她,逼着她喝。”周玄有点不好意思地说:“她从刚生下来就是我养着,不讲究惯了。呃,媳妇儿,你别看了吧。”
呀,还能这样喂药?苏凤竹的确有点惊讶。但却一动不动,眨巴着眼看着。
周玄也顾不得她了。“粉粉乖,不苦的,看哥哥和你一起喝好不好。”他说着,端起碗喝了一口药,然后三只手指轻捏了粉粉下巴让她张开嘴,低头覆唇把药哺给她。感觉到她把药喝下去了才抬起头来,再喂下一口。
“苦,不要喝了!”粉粉挣扎着小手小脚,哇地大哭起来。周玄费力地把她约束在怀里:“马上就好了,马上就喝完了!”
说着又要喂。
“妾来吧。”苏凤竹说。她怕这样会把病传给周玄,同时,心里莫名有一股怜悯亲近之情油然而,她也想这样亲密无间地照顾这小小的人儿。
“你,你不嫌脏么?”周玄惊讶地看她。
“不会。”苏凤竹说着端起碗喝了一口药。周玄忙让粉粉张嘴。苏凤竹学着他的样子把药哺给粉粉。但她到底是第一次做,不熟练。粉粉一扭头,别开了脸,嘴里的药液随之哇地吐出,吐了苏凤竹一脸,衣服上也沾上了。
“还是放着我来吧。”周玄忙拿帕子给苏凤竹擦脸。“没事,我会了。”苏凤竹接过来帕子擦了两把,又细细给粉粉擦擦,然后接着喂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