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笑笑没敢乱动, 跑到外面去喊韩城:“韩城,我好像找到了一些东西,你过来看看。”
韩城停下手里的动作:“找到什么了?”
苏笑笑说:“你进来看看再说。”
韩城放下手里的东西跟着苏笑笑进去。
进了房间, 苏笑笑蹲下去把刚刚盖上的手提箱打开, 一股浓郁的樟脑丸的味道直冲天灵盖,上面铺着一些吸水性极好的土纸,底下隐约可见装字画常用的竹筒。
韩城错愕地看着苏笑笑:“这是字画?”
李玉凤为了防虫最喜欢往柜子里搁樟脑丸, 苏笑笑最怕这个味道,不停用手煽还是挥之不去。
“我没动过, 看样子像是字画,大伯难道没有找过这里面吗?怎么字画就放在这显眼的地方他居然不知道呢?”
韩城把上面的吸水纸拿开,小心翼翼拿出一个竹筒来:“所谓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这个房间我也进来过无数次,也从来没有想过母亲就这么随意地把价值连城的字画放在手提箱里。”
事实上保存字画不外乎几个点:避光、除尘、防潮、防虫、密封, 牛皮手提箱完全能满足这些要求。
韩城把竹筒上的蜜蜡刮开, 小心翼翼蒋放在里面的卷轴倒出来, 倒出来之后发现卷轴上还包裹着一层牛皮纸。
不得不说这是教科书般的古董字画保存方法,不管是吸水性极好的土纸, 还是包裹字画的牛皮纸都是极好的防护, 再放进晒干烤制打磨光滑的竹筒里用蜜蜡封存还不够,最后还用牛皮做的手提箱拉起来再密封一道,放上防虫的樟脑丸, 完美地做到了避光、除尘、防潮、防虫、密封,还是多层防护那种。
苏笑笑虽然不懂字画, 但看到韩城手里打开卷轴, 那一股经过历史沉淀后透出来的底蕴扑面而来, 都不用鉴定师鉴定, 这就是一副名画,不管是栩栩如生的游鱼飞鸟还是让人身临其境的水榭亭台,一看就是出自几百年甚至更久以前的大家手笔。
“韩城,这是哪位大师的名作?”苏笑笑问。
韩城看了下眼底下的印鉴,说了个名字。
苏笑笑对古字画没有研究,自然不懂,韩城说这位大师的名气虽然不大,但这是一幅不亚于某某江山图的名作,极具鉴赏价值,行内人士对这位大师也极其推崇,前不久一个对字画颇有研究去了国外的朋友还来信询问过关于这幅画的下落,韩城没想到竟然就藏在自己家里,也是巧了。
苏笑笑看着剩下几个密封得好好的卷轴,跟韩城说:“我看母亲这个保管方法极好,这幅画一点也没有受损,剩下的我们就不打开了吧?万一受潮了或者蛀虫了,那就可惜了。”
韩城用牛皮纸包把手里的卷轴收起来重新放回竹筒里,点头道:“这个东西是真不好保管,现在这个季节不适合放出来,等到秋高气爽的时候,咱们可以都打开来晾一晾去去潮,看看有没有受损,已经打开的这个拿回去吧,到时候重新蜡封或者找个框裱起来挂咱们房里也行。”
这事触及了苏笑笑的知识盲区,其他她都听韩城的,不过这么贵重的古画挂房间里当摆设她还真不舍得。
“我的建议还是先蜡封起来,等以后再说吧,万一被人看见了会招来不必要的麻烦。”
韩城点头,小心翼翼把手提箱放回去:“听你的,桥墩已经凿穿,看到了一个铁皮,估摸着是箱体。”
苏笑笑弯起眼睛:“我都迫不及待想看金子了呢。”
夫妻二人拎着三个空箱子往外走。
江雪回到江家,江槐还是没有好脸色,板着脸冷哼:“还知道回来,我以为你死在外面了呢。”
江雪既没有喊他,也没有接他的话,放下手里的东西环顾四周问道:“我娘呢?”
话音落,林素的声音从门外传来:“是雪儿吗?是不是雪儿回来了?”
林素带着两个孙子从外面进来:“雪儿?真的是你?你总算肯回来看娘了,呜呜呜……”
林素好几年不见女儿,拉着江雪的手哭个不停。
江雪其实猜到江槐故意骗她回来,看到林素没事也不意外,没事总比有事好,就当回来探望母亲了。
“娘别哭了,我好好的,你还好吗?”
林素抹了抹眼泪:“好好好,娘都好。”
江槐怒吼:“你好个屁,慈母多败儿,瞧你教出来的好女儿,不结婚不生子,简直不仁不义不忠不孝!”
江雪吸了口气:“我回来不是跟您吵架的,既然娘没事,那我就先走了。”
江雪说完拿起手包就要往外走。
林素拉着她的手不放:“雪儿,难得回来一趟,吃过饭再走吧,朗儿,皓儿,不记得姑姑了吗?快过来叫姑姑。”
江雪大哥的两个儿子一个十三岁,一个十岁,这些年见江雪的次数屈指可数,对她没什么印象,但还是硬着头皮喊了声“姑姑”。
江雪不喜欢这个家,不喜欢江槐,不喜欢她哥江风,但不管怎么说她娘和侄子们都是无辜的,江雪忍住脾气把带回来的礼物分给侄子。
气氛缓和了一点,江槐又开始摆大家长的架子:“你给我滚过来,跟我去书房,我有话要问你!”
江雪说:“有什么话就在这里说吧,我下午还有事。”
林素一脸哀求:“雪儿……”
江槐说:“韩城的事,你确定要在这里说?”
江雪真心觉得可笑,她至今都不知道为什么从小到大她的好父亲好大哥一直给她灌输将来长大了要嫁给韩城的观念,以至于她都搞不清楚自己对韩城到底是真心的喜欢,还是被潜移默化才会那么关注他。
韩城是好,韩家家风是好,可人家不喜欢她,再好又有什么用?她有什么理由非他不可?到了人家都结婚生子还不死心往上赶着当后妈的地步?
以前在清风镇的时候,她接到家里电话,江槐说得最多的一句话就是:“韩城都已经是带着两个孩子的鳏夫还看不上你?你怎么那么没用!”
江雪无从反驳,是啊,她也不差,为什么韩城就是不喜欢她呢?
后来她想明白了,韩城喜不喜欢她那是两说,易地而处,要是韩城有一个跟江槐一样的父亲,即便是革命伴侣她也看不上韩城,结婚不是两个人的事,而是两个家庭的事,两个家的家风差距那么大,即便组合在一起,婚后也是鸡飞狗跳,何必呢?
江雪心烦,当着江槐的面打了支烟深吸一口,对侄子们说:“抱歉啊,烟瘾犯了,你们先出去一下吧。”
江槐脸都青了:“江雪!你一个姑娘家抽什么烟?!还想不想嫁人要不要脸了?!”
江雪讽刺一笑,淡声道:“脸?我还哪来的脸啊?我的脸早在清风镇上纲上线赶着嫁给韩城的时候给丢光了,再说了,有您这样父亲,谁配得上我江雪啊。”
“你!”江槐扬手想打她。
江雪耿着脖子把脑袋凑过去,用夹着烟的手点了点自己的脸:“打啊,你打啊,往这打,父亲大人我告诉你,你这一巴掌下来我这辈子一定如您所愿不会再踏进江家半步,说到做到!”
林素一手把女儿扯到身后,哭道:“够了江槐!雪儿都三十岁的人了,不是三岁,她是我们的女儿,你能不能别总把她当作你的傀儡?她为什么一定要跟韩城要跟韩家扯上关系?”
江槐捏着拳头把手收回,往墙上重重打了一拳,猩红着眼说:“就是因为三十多岁还这么不懂事,慈母多败儿,慈母多败儿,都是你纵容的结果!我那是为她好你知道吗?你们知道韩家富可敌国吗?你们知道她当年如果能嫁给韩家,以后对我们江家是多大的助力吗?”
江雪虽然不喜欢江槐,但也没想江槐因为她中风那么恶毒,江雪狠吸了一口便捏掉手上的烟说:“父亲大人,人家韩城一家六口乐也融融,大儿子已经跟我差不多高,他再好他家再好跟咱们有什么关系?您还说这些有用吗?”
“你怎么知道人家大儿子跟你差不多高?你见过韩城?什么时候的事?”江槐可以说是很会抓重点了。
“韩城住在附近,碰见他多新鲜啊,没什么事我先走了,我下午真的还有事。”江雪说着转身要走。
江槐吼她:“慢着,问你话呢,什么时候见过他?刚刚吗?”
江雪真不知道她爹为何总盯着韩城,冷冷回了句:“是,一家六口,手牵着手回韩家老宅!”
江雪说完对林素说了句“有空在回来看你”便头也不回转身就走,林素追了几步,对着江雪的背影抹眼泪,倒也不再说什么。
江槐没再管她,来回踱步,半晌才问林素:“风儿呢?”
林素抹去眼泪:“我哪知道。”
江槐冷哼一声,说了句:“母女都一个样,一点用都没有。”说完便转身出去。
饭团带着弟弟妹妹在院子门口跳飞机,没轮到小豆包的时候便把他支到后门去放一下风,小豆包跑多了就不愿意,饭团只好自己去,哪知道刚走后门,便发现有个人鬼鬼祟祟透过门缝往院子里面探头探脑。
饭团喝一声,高喊道:“老爷爷你是谁呀?鬼鬼祟祟往我们家院子瞅什么呀?”
江槐吓了一跳,但很快又恢复过来,反问道:“我来这里自然是找老朋友下棋,你又是谁?”
饭团没见过江槐,或者说见过了也不记得,反正他觉得不怎么重要的人一般都不放在心上,忘了就忘了,况且这个老头鬼鬼祟祟的:“你找我大伯爷是吧?他原来是住这里,不过已经搬走了,你想下棋去槐树头那边找其他爷爷下吧。”
江槐盯着这个俊俏的小伙子多看几眼,那副和韩城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眉眼,想认错都难:“你是韩城的大儿子对吧?你爸爸在里面吗?我找你爸爸也行。”
饭团打量着他:“那就不好意思了,我爸爸很忙,今天我们韩公馆谢客,你可以留下姓名,改天让我爸爸去拜访您。”
说话间,饭团都已经把韩家老宅自封“韩公馆”了,别说,这名字还挺配。
江槐见这个小鬼油盐不进,直接不理他,里面都已经传出各种敲打的声音,说不定金子都已经找着了,韩家的金银财宝可以说是江槐的一个执念,即便他得不到,也要抓紧机会开开眼才死心,他不管饭团,对着后门拍几下,大声喊道:“韩城开门,是我,找你有点事!”
饭团还没见过这么赖皮的老头,难怪爸爸叫他出来守门,原来是真的有这么不识时务的人啊。
“我说老爷爷,你是听不懂我说话吗?我说了我们家今天不!接!客!”
三个小家伙见哥哥半天没回来,一下子全都跑了过来。
小家伙们见哥哥叉腰怒瞪老头儿,一字排开站到哥哥身边去,同款表情怒瞪老头儿:“哥哥,这个老头儿要干什么!?”
饭团说:“我都说了爸爸妈妈今天没空,这人不知道安的什么心,非要进我们家去。”
看到四个孩子出来守门的架势,江槐越发肯定韩城就是在里面挖金子,这几个小鬼肯定是韩城安排出来放风的。
江槐原本不打算跟这几个小鬼纠缠,但如今被他们缠得没有办法,只好恐吓他们说:“我知道韩城在里面挖金子,你们不让我进去,我就闹到整个胡同都知道,让所有人都知道你们家私藏金子,再报公安把你们家打成地主,快让我进去!”
大饭团从小饭团长成聪明的大饭团也不是吃白饭的,这些年也见过不少无耻之徒,但是像这个老头这般道貌岸然的无耻程度,他还真的是第一次见识到。
后门虽然不是主干道,但是他这么一闹,肯定会引来很多人围观,大饭团聪明的脑瓜子高速运转,脑海中闪出的第一个有效的办法就是把这个糟老头敲晕,再堵住他的嘴绑到门后去,让他这么无耻!
就在饭团已经决定了这么干的时候,“韩公馆”的后门从里面打开了,梨涡浅浅笑意盈盈的苏笑笑从里面走出来:“是谁再我们家门口大声喧哗呀?”
四个崽崽看向门口,齐声喊道:“妈妈!这个糟老头!”
饭团说:“妈妈,这个糟老头非要进我们家,还说我们家在挖什么金子,要去报公安,还要把我们家打成什么地主!”
苏笑笑似笑非笑看着江槐:“这位大爷是睡糊涂了还是脑袋不好使了?”苏笑笑指了指上面,“这都什么年头了?上面早就变了天,还地主呢?我们家不偷不抢,关起来门做什么跟你有关系?跟公安又有什么关系?”
江槐自然知道早就变了天,下乡插队的人不管是犯事下放还是自愿都已经开始大规模返城,摘帽子的人也越来越多,之前有事的都放了回来,像韩家这样又红又专,又和如日中天的张家同仇敌忾的人家,就算地下用黄金铺路也是人家的私事,不可能被打成什么地主,他也就糊弄一下几个小鬼放他进去,他知道去报公安也没用。
“跟孩子们开个玩笑呢,说起来咱们两家还是亲戚,我也就是路过想进去讨茶水喝。”江槐的内心像是有一千只蚂蚁在咬,恨不得马上进去看看韩家到底藏了多少金银珠宝,只好以退为进。
苏笑笑正要说什么,另外一道威严的声音插了进来:“江叔在开什么玩笑呢?韩城家连个水壶都没有,今天也就回来修葺一下花坛,工具还是我借来的,他们想喝茶都要上我家去喝,你想喝茶的话到我家里去吧,我家有上好的大红袍,正好我爹也想找你下盘棋,要不去现在就去我们家坐坐?”
张鸿途说话间有意无意摸了下自己的配枪。
江风贪图享乐不成气候,快四十岁的人了,还是个得过且过的小科员,不然江槐也不会那么着急想拿江雪的婚姻去换更好的出路,也不是非韩城不可,有权有势能给江家带来助力就行,只是换了别人江雪更不会同意,才唯有死磕韩城,可惜江雪更不争气,他退下来之后江家更是处处被张家压一头,不,现在都已经压了好几头,别说对着张家老爷子,就是对着马上要升师长的张鸿途,他也没有丝毫的底气。
他知道自己今天进不去韩家,只能皮笑肉不笑道:“谢谢了,这会我又不渴了,改天吧。”
张鸿途又拍了拍自己的配枪,摇头说:“我爹好不容易周末才回来,在家里等着呢,江叔还是跟我走一趟吧。”
张鸿途觉得在韩城办完事之前,他还是把江槐看紧了好,免得放这个老狐狸回去又生出什么幺蛾子来。
江槐半眯眼:“你这是在威胁我吗?”
张鸿途摇头说:“江叔你在说什么?我最敬重老前辈,哪敢啊?不过我爹正好棋瘾犯了,到处找不到人下棋,只好委屈江叔跟我走一趟了。”
江槐说:“要是我说不呢?”
张鸿途笑了下:“那我只好厚着脸皮跟着江叔,求到您同意为止了,毕竟这方圆三里我再也找不到棋艺比您更好,能解我爹棋瘾的人了。”
这个张鸿途……
苏笑笑实在忍不住笑出声来。
江槐咬紧牙关冷哼一声,甩了下袖子,迈腿就走。
张鸿途大声说:“笑笑,你让韩城放心修花坛,今天谁要是敢打扰韩城修花坛,就是跟我张鸿途过不去,我张鸿途第一个饶不了他!”说完就真的亦步亦随跟在江槐身后。
苏笑笑终于忍不住哈哈大笑,腰杆都直不起来:“我是真看不出你们张叔原来那么搞笑呢。”
张鸿途平日里是个特别正经一板一眼的人,柱子的性子多少有点遗传了他,没想到跟老狐狸交起手来,居然能压着对方打。
饭团竖起大拇指:“不是搞笑,我觉得我张叔太厉害了,这个糟老头就是个无赖,我刚才敲晕他的心都有,居然让我张叔三言两语气得节节败退,脸都绿了,真是大快人心。”
苏笑笑笑不出来了:“韩饭团,妈妈说过多少次不许用武力解决问题?你怎么又想动手了?你这样做还会带坏弟弟妹妹。”
饭团认真认错,态度良好:“我错了妈妈,我张叔刚给我上了一课,我一定不轻易动手,努力做到你经常说的兵不血刃!”
苏笑笑揉揉大崽崽的脑袋:“你们要记住,解决事情的办法有很多种,武力是最下乘,最不可取的一种,如果因此负上法律责任那更是得不偿失。”
饭团努力点头:“妈妈我知道了,以后逼不得已一定要动手揍谁的话,我一定先给人套个麻袋,让对方看不清楚我的脸再下手,这样就算对方要找人算账也找不到我头上来,我可真是个大聪明!”
苏笑笑:“…………”白教了!
“不可以,总之除非是出于自卫,否则任何情况下不可以主动动手打人。”
饭团挽着妈妈的肩膀:“开玩笑开玩笑,妈妈你看我们这么斯文,怎么可能动手打人?”
小豆包用力点头:“妈妈你放心,我最乖做听话,从来不打架的。”
小肉包捏了捏自己肉乎乎的拳头又收回去:“妈妈,别人都怕我,我都不用动手。”
小汤圆眨巴眼,扬起小梨涡一脸无辜看着苏笑笑:“妈妈,我有四个哥哥保护我,不需要我动手的呀。”
苏笑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