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州城中,烽火弥天,城池失陷已经成了定局,朱温率领着残兵败将,正逐北而去。
然而他率领着两千多人的残兵大队,才出北门不远,就忽然听的两边山间,杀声顿起,先前还平静无声的秦岭山间,此时人头涌动!
开弓绞弦之声,不绝于耳,满眼箭矢铺天盖地而来!
另一个时空中的后梁太祖,五代滥觞的开启者,朱温身披银光甲,手持长槊,面对这绝境杀地,不仅没有畏惧,反而怒吼一声:“儿郎们!随我冲出去!”说罢,带领着三十六骑铁甲,打马狂冲!
然而他面色无惧,但心中却不禁对杨复光这位晚唐名宦生出忌惮——此人,当真是一代名将,不容轻敌!兵马相等,自己却大败至此!
然而复又暗中生恨,若非孟楷进献谗言,让皇帝不收缩防线,我何至于此!——他与这位大齐枢密使素来不和,却不想孟楷竟不顾大局,将他与二万儿郎置之死地!
而就在朱温出逃邓州的时候,仍在城南大帐之中,指挥全局的杨复光却迎入了一个黑袍人物,他见邓州大局已定,就屏退左右,于黑袍人进入内帐说话。
“关中兵凶战危,兄长今日冒险前来,可有紧迫要事?”
这位被杨复光称之为兄长的黑袍人物,也是晚唐赫赫有名的一代权阉,北司大佬——杨复恭!
“萧遘复相了。”
杨复光闻言,顿时一惊,如今成都本有二相,但无论是王铎还是韦昭度都无法与这位深得帝心的状元郎相比,若是他登临相位,恐怕行在必有变动。
“如此,朝中可是有变故?”
“不错!萧遘复相,守中书令,成为了首相。韦昭度根本无法匹敌,只能复与田令孜勾连一起,才勉强保住圣恩。而王铎则上了寿王的船,但寿王,终究势力太弱,虽为宅家看好,但性格太直。若非我家嫡系在成都支撑,用他做门面,凭他一介孤王何能与田令孜相抗衡?”
“成都之中,我杨门嫡系兵马不过寥寥数千,恐怕庇护不了这位宰相。如此说来,王铎出外已成定局...但如今天下横生风波,根本无有地方安置这位堂堂宰相。”
“如今朝中已经风闻关中败绩,群情汹涌,奏章弹飞,皆直指郑畋!”
“郑畋手中尚有数万兵马,变故未生,恐怕不是田令孜所指使的吧?”杨复光虽然远在秦岭之外,与关中声息不通,然而凭他睿智,一眼就洞穿了关键。如今正值朝廷用兵之际,田令孜再蠢,也不可能去动弹一位手掌重兵的大臣,哪怕这位大臣屡遭败绩,但人家手里兵马可未折损!
“自然不是田令孜,而是王铎!”
杨复光闻言,眼前一亮,顿时开朗,不错,如今王铎因为萧遘复相,圣恩直坠,再加上先前他与韦昭度多与田令孜打擂台,如今虽然投靠了寿王,但也不过权宜之计,早晚要出外。
既然要出镇外藩,离开朝廷,自然要选能建功立业,可有重回中枢的好地方了,而如今风起云涌,可博大事业之地,除了关中,还有哪里呢?
虽说如今黄巢兵锋颇盛,但在有识之士眼中,他等草贼,底蕴浅薄,又无饷源,空有数十万大军,而无法支撑,正是无本之本,经不起连久狂风的催折!
杨复光又微微摇头:“郑畋手握重兵,王铎那些个弹章根本无异于蚍蜉撼树。”
杨复恭呵呵一笑:“若是郑畋麾下的凤翔生变呢?”避居关中的杨复光,虽然如今身无一职业,但消息却比杨复光这位江汉联军的统帅还要灵通,自然对兴平这处风眼的形势十分了解。
“郑畋若走,西门氏恐怕也呆不长了吧...”杨复光闻琴知雅意,顿时明白了过来。郑畋走不走,那不过是南司的倾轧,杨氏兄弟关心的,却是西门思恭如今领着的西北行营兵马都监一职!一旦关中生变,郑畋被驱或者被调走,西门思恭必然难辞其咎,要被田令孜戴上若干罪名!
要知道,如今西门氏虽然式微,但底蕴深厚,如今又在朝廷危难之时,收拾关中,威名大震,连田令孜的心肝小宝宝的广明皇帝陛下,都视其为肱骨,一旦出现纰漏,一旦关中生变,则田令孜必然要顺手将其拿下!
“只是那陈王...”杨复恭似乎想起了什么,颇为觉得难办。
杨复光久在三峡之东,对陈王这位崛起在剑南之北的宗室只是稍有耳闻,却不想自家这位颇为傲气的兄长,居然对他有些犹豫,不禁眉头一皱:“这宗室虽然顶着都统名头,但手下缺兵少将,何能让兄长觉得难办?”
“我来时,竟听闻他率领二万步甲大破黄巢白甲铁骑!”
闻听此言,杨复光也不禁眉头一皱,黄巢的白甲铁骑的赫赫威名,他何尝不知道?这宗室居然以步对骑,还能胜之,由不得不他惊诧莫名!更有丝丝忌惮。
北司诸宦官,无论何等立场,哪怕是另一个历史史书上的忠臣,却也不想再在宗室之中出个太宗第二!
一旦出现,焉有他等北司权阉之生路!要知道自安史之乱以来,他们可没少折腾死皇帝呀!——就连肃宗这位初平安史之乱的皇帝,可都是被宦官弄出兵变给吓死的!
而就在邓州大局底定,江汉联军在杨复光的率领下,攻破了黄巢大将朱温的防线,占领了城池之时,远在数百里之外的兴平城外,也正进行着大战!
数万兵锋交会在兴平城下,以凤翔、邠宁二镇为主,泾原、朔方、义武三镇为辅的唐军,依靠着城外栅栏,正与齐军数万精锐,拼死交锋!
观战台上,身负右翼指挥的朱玫,面色不虞的望着战浪冲杀,身为边镇大将,虽然也久经战阵,但面对如今这不知道第几次的十万兵马的交锋,却仍难心平气和!
要知道,现在他已经升任为了邠宁节度使,这麾下儿郎,个个都是他日后称雄的本钱,如今却在黄巢的汹涌兵锋下,连连折损!
然而他却又不得不战,一旦兵溃,营寨陷落,乱军之中,就算他身为一镇节度,怕也难逃命丧之局!但他很清楚,若是唐军放弃兴平,则如今也几乎是兵势已老的齐军,则必然会暂时放弃进攻,既给齐军自己修养军势之机会,何尝又不是让唐军各镇能缓一口气呢?
但朱玫很清楚,正在城头观战的,大唐关中擎天一柱必然不会同意!
兴平者,长安西面之门户,进退之塞冲,占据此地,进可攻抵长安,退可凭借泾、渭而守。而一旦依城大胜,则敌军背临河水,逃无可逃,乃有一举歼灭之机会!
所以城头上的郑畋面对着十五万大军来攻,未尝没有将黄巢精锐灭在城下的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