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野上下,打散混编,这位兄台,可有把握切实掌握麾下?”李昌言多疑,他怀疑这人仍是郑畋派来的。
那博野军的来人,不是旁人,正是李茂贞,他面对利刃剑指,纹风不动,淡淡说道:“吾乃奉杨氏之命,前来相助将军。”
“杨复光素为光明磊落,如何会派你前来?”
“杨氏并非只有杨复光一人而已。”
“杨复恭?”
“不错!”
李昌言面色变换,想不到今天这一局,不仅是关中四镇,田令孜想要借此扳倒郑畋,就连北司杨氏都想趁此机会,落井下石,干掉郑畋。
然而转念一想,李昌言突然灵光一现,明白了过来,不!杨氏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只要造成凤翔事变,逼迫郑畋下台,如此重大兵变,身为西北行营都监,负责弹压抚慰军士的西门思恭难辞其咎,必然要落马!
到时候,田令孜一脉远在天边,而杨氏的数万兵马近在眼前,那么这场杀劫里的太监最高尊位——行营都监必然会落在兵强马壮的杨氏手里!
要知道,西门氏虽然经营这关中一万五千名神策军日久,但这些兵马的底子,终究是昔日的关中禁军,北司各派在其中关系错综复杂,哪怕西门思恭能一时凭借外力弹压,再加上凭借他的尊为保存兵马,使这支神策军能一时听命于他,但终究这兵马,并非全然是他嫡系。
充其量不过五六千,能为西门思恭一人效死罢了。而杨氏一脉,凭借杨复光在江汉的经营,如今以忠武军的名义,已经牢牢掌握了八千人马,而这些兵马,皆是骁勇之士,人人铁甲在身。
再加上对杨复光唯命是从的其余江汉各镇兵马,这等势力,一旦朝中罢免了西门思恭,改任杨复光为都监,西门思恭凭借着点兵马,这点反抗之力,完全不够看!
想通之后,李昌言也微微额首,算是认下了李茂贞的身份,然后诸人开始就行动进行了一些细微的调整,原先行动都是城中诸军参与,如今多了李茂贞的博野军数千人马,自然需要进行调整。
很快,众人达成了共识,原有计划不变,兵马四处,大肆鼓噪,不管其他士卒要不要一起干,都一同裹挟起来,前去节堂,以凤翔粮草亏空案,问罪郑畋!
毕竟如今数万人马驻扎在兴平,既然要与黄巢的齐军死磕,则粮草一事事关全军军心,哪怕原本无心的兵士,在此鼓噪情况下,也要心神摇动,再难坚持原有立场,不得不随大流前去!
这既是煽动也是裹挟,更是利用了人们关心则乱的从众心理!
“如今举事,望诸君与我同奋力!驱逐郑畋,保我关中兵士血脉!”李昌言环望诸将,斩钉截铁。
“愿与将军共奋力!”
随着声声附和,拨拨传骑穿梭在城中,很快整个兴平都纷纷躁动起来,无数的兵士或主动或被动的从营帐之中起身,跟随着身边的人们,往郑畋的节堂驻所汹涌而去!
“郑畋贪渎!还我军饷!”
“前线洒血!后衙空粮!郑畋开诚布公,公布账目!”
“我等死战,怎保贪官?郑畋给个说法!”
“我们在兴平死顶贼军!后方的官们却姨娘左右环抱,美味吃着!我们不服!”
随着人潮渐渐汇聚,在有心人的带动之下,有些原本只是被人潮裹挟而来,纯粹麻木应景的人,也在这挑拨之下,开始纷纷跟随附和起来,没过多久,兴平全城上下,竟然都被这声音所掩盖!
喊声震天,冲霄而上!
这一夜,注定无眠!
望着汇聚的人潮,隐身在人后的李昌言面色冷酷,他知道,这一切风波起后,郑畋,再无机会!
节堂之中,早就被惊醒的郑畋面色冷酷,他万万没有想到,如今齐军攻城在即,居然今天夜里,会掀起如此惊涛巨浪!
到底是谁!居然如此不顾大局,不,不,不!恐怕在这幕后之人的心中,撤离这兴平战局,才是真正的大局!保全兵马实力,才是真正的大局?!
是朱玫?老奸巨猾,怎会如此出头,不会是他...
王处存?不,不,他终究是国朝老臣,第一拨进关平贼,已显忠诚!泾原、朔方更没有头面人物能在背后掀起如此大浪!
踱步节堂之中,郑畋心思反复,却没有半点头绪,而随着节堂之前的兵士越来越多,他的面色却也越来越白!
“使相,如今如何是好?外面人头汹涌,人群越来越多,怕不下数千人,眺望而去,后面火炬如龙,更不知道还有多少人物,还请使相钧裁!”
郑畋忽然停住了脚步,眺望节堂之外,似乎那精光湛放的眼光,已经洞穿的节堂紧闭的门户,直面那门外的人潮。
王凌志忧心忡忡的道:“历来兵变,绝无善了之结局,如今节堂周遭只有两个指挥的兵马,合计不到一千人,根本无法弹压!如今还请使相暂避风头为妙,带的天明,招城外人马进城弹压,才是上上之策啊!”
王凌志所言,郑畋怎么不懂?历来兵变,都基本上等于撕破脸了,要么是节度使果断镇压杀了挑头闹事的,要么就是兵变的军士逼走、乃至杀害节度使为结局。而眼前兴平一城的兵士都被掀起,凭借这区区一千亲从兵马,根本不够看。
然而郑畋面对这个选择,却微微摇头,否决了:“这城中兵变之兵都是昔日随我征战的凤翔、神策忠勇兵士,都若是我今夜避走,纵然能平息风波,然而兴平城池,则再难守备了!”
谢师道与王凌志一听,都明白了郑畋决心直面这成千上万乱军的兵士,相视一眼,心中一叹,一旦谈判失败,轻则郑畋被驱逐,重则...丧命于此,堂堂使相,何必如此啊!
深深吐出一口气,郑畋恢复了如常面色,大步向前走去。
“开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