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子仪凝神屏气,全神贯注,气沉丹田,峭壁四周都是积雪,加上晨阳金光映照,闪烁耀眼,轻点崖壁,希望将下降之速减至最缓。
由于悬崖太高,加上自身体重,下降力道委实不小,他在空中连续换气飞转,御卸自身力道,将至半崖之时,陡然发现一个山洞凹于峭崖之中,心道:“此洞穴可能便是惠明禅主所讲困禁邪帝任天傲的山洞。”正欲纵身飞至。可是峭壁上积雪都结了冰,滑溜不堪,一足未稳跌落而下。
这时千钧一发,手脚并用,以轻功借势旁窜,缓缓攀上十余丈。爬到离洞口三四丈许之地,峭壁忽然整块凸出,自下往上看来并不明显,要爬上去却绝无可能。
当下灵机一动,摧动九龙剑气击在身旁峭壁岩石,借反冲之力,凌空跃起,云龙三折,一个折身腾上丈许间,三个翻身已跃到洞口处。
李子仪回首四顾,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当下心神内敛,小心翼翼步入洞口,横顶刻着‘禅云幻境’,佛译为云泉洞。此洞有内外之分,外洞名为‘云泉迎曦’四壁长年结冰,清晨曦光射入洞来,经由冰壁反射,折出五颜六色,绚丽多彩的景象。
顺光线进入外洞中,一块宽敞之地,正襟盘膝坐着一位圣僧,头上佛光普照,决无半点俗气,妙相庄严,身披素黄袈裟,天庭开阔,鼻梁挺直,神态稳重,满面圣光。
李子仪来到跟前,心道:难道他便是禅宗六祖惠能大师?’大喜跪拜道:“晚辈李子仪拜过六祖禅师!”却过了良久未有答话。遂好奇地仰首望去,果见对方仿佛熟睡一般。
李子仪暗忖:‘看他容色虽与常人无异,但却怎么感应不到他的脉搏和心跳呢?’当下不敢失礼,依然跪着唤道:“晚辈李子仪拜过六祖禅师!”却仍不见反应,伸手探在其鼻孔下,蓦地一惊,哪里还有气息出入,心想:‘原来禅师已经圆寂了。’
当即拜了三拜后,起身步入内洞,寻找《洗髓经》,天下之间唯有这一线希望可以医救佳人。
内洞名为‘水底洞天’渐愈开阔,里面为一块宽敞的大厅,荧光点点,闪烁着绮丽的色彩,恍似到了海龙王的水晶宫,内洞一半的面积被潭水占据,深潭正上方是一根巨大的冰柱,宛如‘玉莲飞瀑’。
另一半面积乃一块空地,与潭水正对的石壁下倚坐着一具骸骨,看上去此人已死二十年之余。李子仪走到跟前,暗忖:‘此人极有可能便是神月教十一代教主任天傲,那么经书定会藏在这里无疑!’
当下四处寻找,半晌却仍不见经书,李子仪登时大急,如今惠能禅师已圆寂,只剩下《洗髓经》可以医救馨悦和蓉儿的内伤,可是...经书到底被任天傲放在何处呢?
又过了良久,哪里寻到经书的影子?李子仪心急如焚,双拳紧握,全身骨节格格作响,喃喃自问:“怎么办?怎么办?”蓦然昂首间,见骸骨所倚的石壁上刻着几行字:
外洞即佛祖,内洞乃魔头;正邪不两立,对峙十春秋。
红颜包祸心,不念旧时情;偷龙转凤去,何来洗髓经?
入魔年少狂,而今心境悠;昔时雄霸业,似海泛轻舟。
静坐数寒载,看淡情与仇;江湖风云过,如花逐水流。
李子仪阅过一遍后,胸口重重一震,便似被人当胸猛力锤了一拳。诗中之意所述邪帝任天傲当年盗经时,被一位红颜知己将《洗髓经》偷龙转凤,而自己则蒙在鼓里,成为替罪羊,困于洞中无法脱身,后来经过禅主点化看淡江湖情仇,直至离开人世。
“啊...”李子仪狂哮一声,以发泄心中之郁;如今六祖禅师已不在世,《洗髓经》三十年前就被掉了包也不在此处,天下之大到哪里去寻找呢?何况蓉儿和馨悦的伤势渐重已不能再拖延了...
失落之情霎时充满胸臆,踉踉跄跄几步向外洞彷徨走去,来到惠能宝相跟前,耳中嗡的一声,眼前一黑,即便晕倒在地,不醒人事。
过了良久,李子仪感到全无知觉,仿佛灵魂出壳一般,来到一间燃满烛光的房间里,心中好奇,四下张望,房舍墙壁除了一个较大的“禅”字外,唯有荧荧的烛火,此时不知从何处射来一道耀眼的灵光,身影忽闪,竟现出一位佛门圣僧,双手合十,笑容可掬,向着李子仪道:“阿弥陀佛,施主终于来了!”
李子仪受宠若惊,还礼道:“听闻圣僧言下之意,似乎早知在下要来,这是何故?”
圣僧满面圣洁灵光,微笑道:“你待仔细端详,当真认老衲不得?”
李子仪仔细瞧去,顿觉熟悉,灵念一动,已想起此人不正是静坐外洞、已然圆寂的禅宗六祖惠能禅师么?心中暗道:“怎么我能与他相见,难道是我也离开人世不成?”伸手捏着自己胳臂,果真不痛。“糟了,定是适才迷糊不清醒之时,跌下山崖了。我死了不要紧,可我还要救蓉儿和馨悦,还有我心爱的娇妻们正等着我,全天下的百姓在等着我,我...我怎么能轻易地丧命,真是个糊涂鬼!
惠能禅师瞧他神色古怪,已猜出他的心意,微微一笑,道:“少侠不必惊惶,你没有死,只不过元神暂时被老衲带入了一个意念空间。”
李子仪一听,既理解又糊涂地道:“六祖禅师,那您还是否在世?晚辈恳请您屈驾为我爱妻医伤,她们都受了很深的内伤,除《洗髓经》外别无他法。”
惠能摇头道:“老衲都已圆寂三十余载,凡尘之事,恐难援手!”
李子仪听得目瞪口呆,心想:“这怎么可能?任天傲盗经被困发生在三十年前,但石壁上刻‘正邪不两立,对峙十春秋’,换而言之,任天傲之所以被困内洞十余载,正因六祖仍在,否则怎困得住他?如此推算,六祖至多圆寂二十年,何况外洞躯体尚未腐变,怎么会有圆寂三十年之说呢?”
惠能仿佛能看透他的思想般,微笑道:“难怪少侠不相信,其实三十年前任施主前来盗经那晚,老衲将他困于内洞之时,恰好圆寂,老衲将十几年的真元留下,护住躯壳使他出来不得,同时亦在等一位后世有缘人,老衲方能功成身退,修成正果。”
李子仪听得神乎其神,既觉得全然在理,又感到不可思议,忍不住出口相询道:“禅师可知道经书已不在任天傲的手中,而是被人偷龙转凤,那又为何苦守洞口,仍要困他十年之久呢?”
惠能妙相庄严道:“阿弥陀佛,当老衲将他困入洞内时,已经感应到了,只可惜老衲元阳已尽,无法再去追回那位女施主,所以只好将错就错,以元神将那任施主困在此处,希望能以佛法加以点化,放下屠刀,回头是岸。”
李子仪点了点头,又问道:“禅师可知那位女施主是何方高人,待日后子仪好去向她讨回!”
惠能灵光萦绕,说道:“这正是老衲等候你的原故,因为这位后世有缘人日后定成为一代名垂千古的人杰!”
李子仪汗颜道:“六祖禅师,恐怕子仪令你失望了,晚辈初出江湖,连侠字亦称之有愧,何来一代名垂千古的人杰之言?”
惠能微笑道:“令人景仰的侠客不在于一时本领的高低,而在于他的个人修为以及对后世的影响,侠之大者以民为心,爱国忧民才能称得上真正的大侠!如今天下风云骤变,江湖如此,朝政亦如此,正是少侠展现才华,谱写功名之时。”
李子仪凛然道:“江湖之事,武林一脉,仗义援手那也是习武之人分内应当。朝政不稳,天下动荡,倘若无国,何以有家;竭心尽力相助亦是理所当然。至于功名利禄对子仪来说毫无意义,只愿天下安定之后,能与娇妻归隐山林,再无他求,还望禅师能指点迷津,授予真经,好救我两位红颜爱妻!”
惠能弥勒一笑道:“难得少侠慧根过人看破浮云,心无可为喻,凡喻心者,不得已而权为仿佛,世间凡尘之事,皆对一个悟字,当年五祖弘忍之所以将《金刚经》与衣钵授予老衲,正是此因,只可惜老衲门下众徒,悟性有限,难识佛根。最后惟有勉强授予惠明师弟,可惜这本《洗髓经》中途遗失,老衲只好留元神在此以等待三十年后佛门有缘人,而这个人正是少侠!”
李子仪听得糊涂,心道:‘圣僧一直提到有缘人,不会让我出家皈依佛门吧。’回道:“禅师,子仪已有家室,何况俗事缠身,即便与佛门有缘,恐怕......”
惠能呵呵浅笑,说道:“少侠误会了,老衲所创的禅宗注重八句箴言‘正法眼藏,涅磐妙心,实相无相,微妙法门;不立文字,教外别传,直指人心,见性成佛。’不会像正统佛家那般剃度修行,皈依空门,而注重心境的领悟。”
李子仪奇道:“禅师的意思是悟佛亦可在尘世,不必斩断七情六欲、四大皆空,不必朗颂经文、静坐苦禅,只要心中有佛,悟一日与悟一生,皆可成佛!”
惠能微笑点头道:“迷闻经累劫,悟则刹那间。如果东方人造罪,念佛求生西方;西方人造罪,念佛求生何方?佛即在自性之中,求佛莫向西天求,也莫向身外求,只须向自己心中去求,一日拨开云雾见青天,明心见性,自性即便是佛!”
李子仪领悟道:“禅师是说每个人都具有佛性,因为心中所生的妄念覆盖了真如本性,认识不到自己的佛性,怪不得神秀大师曾道‘身似菩提树,心如明镜台,时时勤扶拭,勿使惹尘埃’就是告诉众人,要时刻认识自我佛性。”
惠能双手合十,颂道:“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今日你我有缘至此,将《洗髓经》口诀传授于你,望少侠日后普渡众生,造福天下。
...万法虚空,缘会而生,生法本无,一切唯识;识如梦幻,但唯一心,观心无相,光明皎洁...一念不生,虚灵寂照,圆同太虚,冥含众妙;不出不入,无状无貌,万千经络,总归一窍...不依行气,行气窒碍,莫认妄想,妄想生怪;意到气到,意行气行,疏通万导,洗髓真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