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逾……”
前清时留下的将军府外,安国梁轻喝一声跳下马背。羊皮短袄、延伸到大腿的兽皮套筒还有被晒得发红的脸颊,都证明这里不再是繁花似锦的关内。
乌苏雅里台的百姓大都还穿着前清时期的衣袍,不少人依然留着难看的辫子,日新月异的关内气氛似乎没影响到这座西北边陲重镇,当地牧民们依然转着经轮虔诚的感恩他们的长生天。如果说真有什么改变的话,唯有从遥远关内来这里驻扎的数千大兵告诉他们,满清时代一去不复返。
西北边陲地广人稀偏偏又格外重要,历朝历代只要稳住关内后中央政府必定会派重兵前来戍边。民国政府也不例外,中日战争那么紧张的时期,西北军两个师依然不管不顾配合对分裂势力进行大扫荡。年初关内稳定后战区军事力量不减反增,不仅从原来的2个师增加到4个混成师,还首次派来两个国民警卫队旅负责地方安全。
混成师是国防军新编制,也是西北军独有的一种编制,采用骑步混合模式组建,每个师下设两个步兵旅和一个骑兵旅,之所以使用这种编制主要就是针对地旷人稀的特殊环境,因为想要在广袤的西北进行军事行动,没有骑兵是万万不可能的。除骑兵外最近还调来一些卡车配合,但由于汽油运输不易所以西北军依靠的主要还是马匹和骆驼。
安国梁是去年年初奉命驻扎到乌苏雅里台的,这个军事重镇在前清时就几经修缮,国防军来到后也进行了规划,虽然工程还未完成但根据计划这里将被修建成一座可容纳至少一个步兵师驻扎的草原要塞。
现在的定边将军府是个军政混合的大办公室,左边是中央政府派来的文职和管理西蒙古的官员,而右边则是驻军办公所。安国梁刚进门就看到刚来的西蒙政府特派员吴长山,这位三十多岁的汉子以前在北洋第四镇当书记官,小仓山转投国防军,因为笔杆子不错经培训后任四师后勤官,安民行动受伤后转入文职最后报考政务培训班被分配到了这里。说心里话,来这里的确不是什么好差事,所以他来了后脸色就没怎么好过。
安国梁当初亲手扯开第四镇防御圈的威名早已人尽皆知,两人也算是老相识,所以见到他吴长山立刻问道:“有巴布扎布一伙人的消息了?”
“没呢,也不知道那家伙躲到哪里去了。”
吴长山有些失望,中日开战后和日本走得很近的巴布扎布一伙人就在蒙古响应,后来青岛战役的结果传来这伙人就突然销声匿迹,为了找到他们西北战区没少下功夫,而他也希望能尽早抓到此人立个功调回关内。安国梁知道他的心思,呵呵一笑:“得了,也别垂头丧气的,快收拾东西随我一起去包头。”
“包头?”
吴长山挠挠头,从乌苏雅里台到包头上千里路,最快的马也要几天几夜,没事跑这么老远干嘛。安国梁笑道:“总司令到包头了,召集我们这些军官去开会,顺便让保护你们这些文官回去见个面。”吴长山眼睛一亮,没想到刚来不久就有机会见杨秋,那还顾得上其它立刻准备回屋收拾东西。安国梁却一把拉住他,问道:“对了,有没有看到李烈钧回来?”
“怎么,还请了他?”
安国梁点点头,李烈钧在江西被杨秋扇了三个大耳光后就被打入新兵训练营接受训练,然后被只身派到唐努乌梁海戍守边疆。直到西北战区成立,西北军进驻乌苏雅里台后他才被编入西北军中任连长,但由于杨秋一直没收回令他驻守的命令,所以一直在乌梁海地区没有最高命令不得离开,此次要不是杨秋点名带他去包头,还驻守在那里不能走呢。
就在两人说话间,外面又响起一阵马嘶声,扭头看去满脸胡渣,一身牧民装束的李烈钧带着四个骑兵出现在门外。
安国梁在日本学的骑科,虽然没说过几句话但彼此都认识,但此刻见到却恍若陌生。原本文秀的李烈钧比比以前壮实了很多,肤色也因为深处高原常年风吹日晒变得黑里透红,最大变化就是那双眼睛,昔日位高权重的江西都督,民党大佬已经完全看不到,只剩下尝尽风沙寒苦后的坚毅。
“走吧。”安国梁也没多说什么,拍拍战马一行人飞速向南而去。
*
如果说1915年到现在为止有什么事情让整个欧洲安睡不宁的话,那么绝不是远东难得的和平景象,更不是改变短暂而血腥的510暴动,而是出现在西线索姆河畔的钢铁身影。提前出现的A7v坦克缓缓向巴黎推进英法手足无措,西线局势重回1914年9月德军进攻态势,整个法国再一次面临很可能爆发的巴黎保卫战凝重气氛中不可自拔。
而导致西线出现如此重大变化的始作俑者却远离繁华前往包头,带着多达白人的调查组对垂涎已久的白云鄂博地区进行考察,默默勾画脑海中国家重工业蓝图。扑空的伯纳德和康德非常失望,黎元洪和唐绍仪两人左右而言它的推搡态度让两人深感不满,心底里竟然开始怀念杨秋在南京的岁月,虽然那个年轻人让他们有苦说不出,但当他离开后才发现这个国家居然连个真正做主的人都找不出来。
从袁世凯开始到孙逸仙的离境,北洋集团瓦解民党退避,成就了国社一家独大局面的同时,也将这个国家所有能做主说话的人全都清洗掉,才造成现在这样的窘境。所以杨秋也知道此刻不知道有多少人希望他早点回去,但他偏偏不想立刻回南京,除了塞上江南的美景和白云矿山吸引他外,驻西伯利亚俄军主力撤走并且注定无法回来后,北方也该开始打算起来了。
因为《中俄友好协约》中虽然都彼此承认目前的国境线,俄国也承认唐努乌梁海、准格尔以西伊犁至巴尔喀什湖地区,以及蒙古属于中国领土,但却留下欧战结束前中国政府不得在上述地区驻扎军队的尾巴。出于先拿到手的想法杨秋答应签署这份协约,所以目前国防军仅在乌鲁木齐、乌苏雅里台个驻扎一个旅,其余部队都在绥远和察哈尔暂时驻。
阴山以北的乌兰察布草原上牛羊成群。和偏远地区不同,从1870年筑城开始包头和四周蒙古各旗的发展速度就大幅提升,短短二十年这里就成为北方仅次于库伦的毛皮和药材交易中心,连英法等国都把目光投向这里。受益于欧战和关内经济迅速发展的势头,畜牧业这两年也势头良好,尤其是羊皮、酥油等越冬物资非常紧俏,加上北方关税也全部收回使得牧民们不用辛辛苦苦养出却最终贱卖,牛羊数量也多了起来。
只是目前蒙古草原上独立牧民还很少,大部分牛羊都是贵族的,普通牧民现在的地位和河南土改前长工农奴一样低下。
“库伦和俄国怎么样了?”杨秋拎着马鞭和石小楼、吴佩孚等军官一起踏上矿山,去年起资源部就按照他的部署专门派人来这里调查,结果自然不出意外。为了保护“秘密”从总参谋部根据要求,将第6师和中日战争后组建的三个陆军师中的122新编混城师调来这里驻防。
石小楼现在是西北战区司令,与新任西南战区司令苏小虎被人戏称为“国防两小”,两人都是性子腼腆不喜张扬之辈,但偏偏手握重权独领一方甚至比老资格的二师师长何熙权力都大。为了见杨秋特意换上常服的他介绍道:“库伦现在是群龙无首,自从我们和俄国签署协约后很多蒙古贵族和亲王都暂时躲到贝尔加湖或伊尔库茨克,那个八世哲布尊丹巴活佛也收回了之前蒙古独立的话,但听说已经派人去日本和圣彼得堡寻求援助。倒是那个和满人一起搞独立的巴布扎布最近很活跃,不时派人前往各旗联络,上月还秘密前往库伦去见活佛。手中现在已经聚起四五千人,其中有不少还是日本亚细亚分子,所以很受那些吓怕了的蒙古亲贵的喜欢,而且他为人很小心,行踪却飘忽不定,我们行动几次围剿都被他跑了。俄国方面就比较简单,驻西伯利亚军队大部分都已经撤离,目前仅在海参崴、伯力、赤塔、伊尔库茨克四处驻扎有大约三万余人和一支小舰队,在托木斯克方向还有一万左右哥萨克骑兵,应该是作为机动力量防备我们的。”
“尼古拉二世什么时候变这么小心了?”
石小楼笑笑:“以前不用小心是因为清军根本威胁不到他,但现在我们接管又打败日本后不紧张才怪呢,要不是因为欧洲那边脱不开身,我们两家恐怕现在已经因为库伦打起来了。”
“是啊。和日本一样,这一战避是避不开的。”
交谈中,杨秋用力一跨爬上山顶,眼中的蓝天青草忽然变得很清晰,那什么时候心中的世界才能如此泾渭分明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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