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宁晕倒了,当她在外旅游的时候。
大学毕业后,沈宁没有从事专业相关的工作,而是选择当一名旅行博主。
在这个世界的这个时间里,这条职业赛道已经很拥挤了,但沈宁还是凭借高超的技术,和一颗敢闯的心,敢于拍摄别人不敢去的地方,成功在这条人挤人的道上杀出重围。
沈宁当时选择这职业很简单,自由度高,钱不少,够她花费,并且不受那几个男人影响。
她毕业那年,每个男人都卯足了劲想让沈宁去他们的公司上班,近水楼台先得月的道理谁都明白。
他们都是A市顶层豪门圈的人,掌管的企业名气实力皆不俗,是几乎一流大学应届毕业生很想去实习工作的地方。
但沈宁拒绝了,出乎了所有人意料,她当了一名旅游博主。
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驰野说:“其实我小时候也想过做这职业的。”
说这话的时候,他目光隐隐透出些没有被湮没的少年意气:“沈宁,希望你实现愿望。”
这就是沈宁最喜欢驰野的点了,他虽然也不是什么好人,但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
她笑:“我会给你寄明信片的。”
姜雨庭也在这时候来找过沈宁好几次,无一例外都是求她别离开。
姜雨庭总是做出一副可怜委屈的样子,好像没有她就会死掉。
沈宁说:“那我给你一个机会,你和我一起离开。”
姜雨庭又沉默了。
沈宁唇角微扬,杏眼清澈,似乎直直地看穿了姜雨庭的心:“姜雨庭,是你自己不要的。”
姜雨庭些许慌乱地抓住她的手,但良久后沮丧地放开,只说:“我会等你回来的,学姐。”
即使毕业了,姜雨庭依然叫她学姐,其他人都直接叫她的名字,这个称呼只有他在使用,便显得更为特别似的。
“那你等吧。”
沈宁丝毫不意外姜雨庭的选择。
他现在在姜家的企业中工作,正在慢慢蚕食着这个大家族,想要全部收入囊中,他和姜家的人关系差,从来没有为这体制、家族奉献自己的想法。
姜雨庭从小生活在贫民窟,回到姜家也受了不少欺负,这样的人只要尝到一点权力的滋味就绝对不会放下。
沈宁这样一问也只是给姜雨庭埋一道伏笔罢了。
要姜雨庭真要跟她一起出去,她还嫌烦了。
沈宁在玩够之后,便兑换了系统出品的疑难病症。
只是沈宁没想到这起效这么快,她直接在在睡梦中失去意识。
再次醒来时是在医院,沈宁一睁眼就对上了秦逸泛着红血丝的眼睛。
看她醒来,秦逸赶紧俯下/身:“沈宁,你还好吗?”
沈宁没有觉察出什么不适,但她心中也有数了,系统出品的东西果然是很靠谱的,没有丝毫痛苦的死去。
看着一脸紧张的秦逸,她柔声道:“我没事。”
“你怎么在这儿?”沈宁问。
秦逸说:“你晕倒了,酒店的工作人员把你送到医院后,给我打了电话,我刚好在这附近,就过来了。”
“在这附近?”
秦逸避开她的目光,含糊道:“工作相关。”
沈宁哦了一声,眼中隐隐有笑意,却也没再开口。
“砰”的一声,门被大力推开,驰野带着一身风尘仆仆而来,一看到她,他眼睛似乎都亮了一瞬,直奔过来:“沈宁,你怎么会晕倒?”
一看驰野这样子便知他一定是在得到消息后第一时间赶过来的。
“或许太累了。”沈宁随口解释道,“你怎么也来了?”
A市离这里可不近。
驰野说:“我接到了酒店工作人员的电话。”
驰野这话说了没多久,第三、四、五个男人也匆匆赶来,沈宁不想每次重复性解释,便让驰野代劳了。
只是很明显,他们没放下心,秦衡说:“先回市里,再去医院检查一下。”
A市的经济和医疗水平都比这儿高上许多,沈宁点头:“好。”
时隔许久,沈宁再次回到A市,城市已经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只是当沈宁躺在医院病床上时,几个男人争着要照顾她,又好像一瞬间回到了以前。
沈宁大学时感冒那次,也是这样场景。
沈宁轻笑:“怎么过去几年了,你们还和以前一样。”
姜雨庭:“学姐,我只是太担心你。”
温凌夜轻哼一声:“那你呢沈宁?你不也和以前一样,谁都不接受。”
温凌夜已经到了适婚年龄,家里也总在催促,虽然没有真能逼温凌夜做什么,但温凌夜觉得很烦。
在遇到沈宁之前,温凌夜虽然温柔多情是个大众情人,但他对自己的未来设想也很明确,和门当户对的女人结婚。
反正大家都是这样过的,可是后来,一切都变了,他无法接受别人,他知道自己在等待在谋求的极有可能是一个无结果的结局,但他还是在浪费时间。
这样绝对亏本的生意他从来不做,就算一时涉足也会及时放弃。
沈宁不一样,说不出哪里不一样,但只要她还在这里,他就无法接受别人。
当温凌夜接到电话时,心中涌起的恐惧让他此刻想起也胆颤。因此,温凌夜的语气中也带了丝火气,显得有些咄咄逼人。
秦逸皱眉,看向温凌夜的目光不善:“你这么凶做什么?不想在这就出去。”
他们几人完全不能同时见面,否则就是一场灾难,谁都是彼此看不顺眼的,恨不得对方赶紧消失。
“沈宁需要休息。”秦衡平静道。
这才制止了一场即将发生的争吵。
沈宁说的对,几年过去了,在外人面前他们都是成熟稳重的形象,只有面对沈宁,还是像小孩一样想要争个高低,这是男人骨子里的好胜心作祟。
不愧是私人医院,沈宁的身体检查结果很快出来了。
五个男人都到了办公室,医生却面色严肃。
刹那间,几人心中似乎都有所感,听着医生严肃而谨慎的话,五月的天气,却感受到了一阵阴风的侵袭,让人浑身都发冷。
……
沈宁躺在病床上刷微博的时候,姜雨庭推门进来了,他眼圈似乎有点红,在冷白肌肤的映衬下很明显。
姜雨庭已经不是以前那个靠胆怯的伪装才能在姜家生活下来的私生子,时间和权力赋予他深刻的魅力,只是在沈宁面前,他还是习惯性地装出单纯的样子,只因为沈宁曾经说过喜欢。
原来,沈宁一句话他便记了这么久。
“学姐。”他出声,才发觉自己嗓音不知在什么时候有点哑。
沈宁抬眸看了他一眼,轻笑:“怎么哭了?”
姜雨庭辩解:“没有,只是外面风太大了。”
沈宁哦了一声,不再过问。
姜雨庭捏紧了手指,他看着沈宁静美的脸庞,忽然生出一些恨意来。
她总是这样,用一句简单的话就可以撩动一颗心,但又轻飘飘放下,她知不知道她这样的行为给另一个人留下了多少的影响?
姜雨庭努力地克制着那样的情绪,他已经长大了,不要再这么幼稚。
他走近,轻声问道:“学姐在看什么?”
沈宁把自己拍的照片给他看,姜雨庭伸手,触碰到她的手指,慢慢收紧,握住,沈宁也没有反抗,是浅笑着看他。
姜雨庭很用力才能弯起嘴角,露出一个勉强的笑来:“学姐……你可以亲吻我一下吗?”
“可以啊。”
姜雨庭猛地抬起头,眼瞳漆黑透亮,似乎不敢相信她答应得这么干脆。
沈宁朝他勾手:“你凑近一点。”
姜雨庭心跳如雷,很听话地慢慢靠近,他手紧握成拳,抵在被子上,随即感受到属于沈宁的气息在慢慢靠近。
他不由自主地闭上了眼。
一个轻又淡的吻落在他的唇边,一纵即逝。
姜雨庭只觉得好像做了一个梦,只是这梦太快太快,再开口时,他发觉自己嗓子似乎哽住了,喉结上下滚动,似乎同一些难捱的情绪做抵抗。
“我以为,学姐会拒绝我。”
“怎么会呢。”沈宁的语气有些不以为意,“你跟我这么久,不过就是一个吻。”
被他珍之又重的一个亲吻,在沈宁口中竟然如此随意,姜雨庭勉强地扯出一个笑,语气也遏制不住的有些酸意:“如果是驰野,还可以得到更多是吗?”
沈宁收敛了表情,看他。
“对不起。”姜雨庭道歉。
他们说好的,不能让沈宁察觉,医生说的,要让病人保持良好的心情。
可他无法。他一向表现得宽容大度,但姜雨庭自己清楚,他最是小气,恨不得让沈宁只看得见他一个人。
他在等待着一个机会,可是现在却告诉他,或许他永远等不到了,甚至他想要得到的那个人都将死去,他要怎么才能做好这一切。
“这是学姐第一次亲我。”姜雨庭说,“学姐,和我说说你在外面的事情好吗?我也很想感受学姐过的生活。”
沈宁的声音很好听,她做博主有一段时间了,说出的话都像在念诗。
姜雨庭有些沉迷,沈宁声音停下,他忽然问:“学姐,如果那时候我和你一起出去了,会怎么样?”
只是话一说出来,姜雨庭就后悔了,他从来不是做了决定还会后悔的人,现下却问了这样一个问题,如果时光倒流……
根本不可能存在的假设。
在他还未说出“我只是开个玩笑”这句话,沈宁已经回答了他:“那我一个人的旅途就会变成两个人的了。”
霎那间,姜雨庭只觉得心尖刺疼,一中极致的酸涩经过心脏,缓缓流经四肢百骸,他攥紧了手,才能压制出那样的溃败。
姜雨庭在医院里陪了沈宁一天,第二天秦逸来了,姜雨庭说:“沈宁,今天秦逸照顾你,我回公司了。”
沈宁点头,她便知道,他们这是交接班了,还怪有意思的,他们竟然能相处得这么和谐,沈宁已经猜到了些什么。
秦逸给沈宁带了用保温桶装的汤,他似乎不敢接触她的目光,只做着手里的事情:“我亲手做的汤,你尝尝,不知道有没有进步。”
“发生什么事了吗?”沈宁问。
秦逸手顿了下:“没事。”
“那你们怎么不让我出院,我身体很好呀。”
秦逸低头,低咳了一声,才把一句话完整说出:“让医生再检查一下吧,如果你觉得无趣,我带你出去散步。”
沈宁答应了。
五月的阳光正好,私人医院的环境清幽,沈宁坐在湖边垂柳下的长椅上,阳光被树叶挡去绝大部分,沈宁只觉得有些昏昏欲睡。
看来系统出品的病症带来的并发症就是嗜睡,她才闭上眼,就被秦逸叫醒。
秦逸眼睛睁的很大,里面全是惊慌失措:“沈宁!”
沈宁睡眼惺忪说:“我们回去睡觉吧。”
“不,不要。”秦逸脸色似乎都白了几分,他艰难地开口,“别睡,沈宁,求你。”
沈宁无奈:“好吧。”
秦逸攥紧的手这才缓缓松开,他很难形容刚才看到沈宁睡着时的场景,心跳似乎都停止了跳动,仿佛又回到了那天,他去到医院,看到沈宁躺在床上,安静地睡着。
他站在门口,只觉得四肢冰凉。
从那时候便觉得有些不对了,医生的话是死神的钟铃。
可怎么会呢,沈宁还这么年轻。
他们还没有重新在一起,他还有这么长这么久的未来,如果沈宁真的死去,他要怎么办。
秦逸不能设想这样的场景,只是想想都觉得快喘不过气来。
如果真到了那天,他想他也会死的。
“沈宁,你还没答应和我重新在一起。”秦逸嗓音中夹着一些鼻音,“我变好了,你看见了吗?我不会再有那些坏想法,我只想要你,只要你。”
沈宁轻笑着嗯了一声:“让我再想想吧。”
秦逸使劲点点头:“没关系,慢慢想,一辈子也可以,我会等你。”
他不知道自己的要求何时已经变得这样低,只要沈宁安好就可以了。
这一天中,秦逸陪她做了很多事,但只要沈宁在不该睡觉的时间里稍微闭一下眼,他便会惊慌失措地把她喊醒。
沈宁觉得有点倦了。
第三天是驰野,他一来,沈宁就说:“让我睡一会吧,我昨天都没睡好。”
驰野很坚决:“不行,不能睡。”
沈宁撒娇:“只有在你身边我才能睡好,驰野,让我睡一会好不好?”
驰野根本无法抵抗她的撒娇请求,答应了之后才后悔,但沈宁已经闭上了眼。
驰野紧盯着她的的脸庞,时不时的会伸出手,放在她的人中处,感受到清浅的呼吸,才松一口气,只是还不敢放松。
沈宁怎么会患上这中从来没有过的病症,甚至连医生都无法判定。
这几天,他们无人能睡好,寻找着这方面更专业的医生,至少得到一次确诊。
看着她熟睡的模样,驰野伸手,轻轻握住了她的手,与她十指相扣,他安静地坐在病床旁,就这样看着沈宁。
一中酸涩便不知从何而起,慢慢侵袭到他的心间,而后甚至连眼眶都有些发热。
驰野松开手,匆匆站起身,大步走进浴室,打开水龙头,用冷水浇在脸上。
他竟然有中想流泪的冲动,二十多年的生命中,从驰野记事起,他从来没哭过。
不应该这样,不能这样。
沈宁现在还好好的,她还没有给他寄最新的明信片,还没有答应和他在一起。
驰野握紧了盥洗池边缘,喉咙里无法抑制地逸出一声悲哀的闷哼。
沈宁醒来时发现驰野正握着她的手,趴在她的床边,好像是睡着了。
驰野头发还是短短的,她另一只手碰上去,像仙人掌的软刺,有点扎人。
她这一轻微一动,驰野便醒了,猛然抬头看她,对上她的目光,驰野有些慌乱:“你醒了,要不要吃点什么?”
沈宁握住他的手,很平静地问:“我是不是生病了?”
驰野立刻摇头:“没有。”
他们达成一致,不能让沈宁知道。
“不用瞒我了。”沈宁道,“你们表现得太明显了。”
“是什么绝症吗?治不好——”
“闭嘴!”驰野怒吼着打断了她的话,随即意识到自己的情绪太激动,又说,“对不起。”
“驰野,告诉我吧,我没你想的那样脆弱。”
驰野咬紧牙关:“没有,你别问了。”
“驰野,只有你能告诉我了。”沈宁说,“我们是最亲密的,听话一点。”
驰野终于忍不住,紧紧抱住她,他喃喃地说:“别怕,我们会去找最好的医生,会确诊,会治好的,别怕,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说话间,他的手臂都在颤抖。
无法接受,从得知那一刻就无法接受。
不知病症,但她的生命力在慢慢消亡,或许是明年或许是明天,太快了,真的太快了,他宁愿把自己的生命给沈宁,求她不要死。
沈宁若有所思,看来他们都得知了她的病症,只是这样的病症在这个世界还从来没有过,那就别提治好了。
“你们都知道是吗?”
“驰野,把他们都叫过来吧,我不想再躺在床上了。”
剩下的最后一点时间,应该发挥它足够的价值。
驰野总是无法拒绝她的要求。
晚一点的时候,五个男人便都出现在了病房里,那时沈宁正看着窗边的一盆山茶花,粉白的花瓣柔美动人。
听到开门的声音,她转过头,嫣然一笑:“你们都来了。”
温凌夜率先开口:“沈宁,你别担心,我们会找到医生治好你的。”
接着,便是其他人一些表面无力的安慰:“只是一点小问题,保持好心情就可以了。”
“你还有很长的人生,一切都会好的。”
……
沈宁轻笑一声,刹那间一片安静,底下暗涌波澜起伏,表面只剩一层苍白无力纸薄般的平静假象在掩盖,而沈宁毫不留情撕碎:“没人比我更清楚我的身体情况,我活不了多久了,我要出院。”
听到活不了多久这句话,几个男人面上伪装的平静全部被撕破。
秦衡面沉似水:“没有这么严重,不要瞎说。”
温凌夜再没有温和的神情,他紧盯着沈宁,声音又冷又刺:“我们为你四处奔波找医生,你就是这样想的?”
沈宁嗤笑一声,脸上的表情漫不经心,声音轻缓平淡:“那又怎样?是我求你们的吗?”
“人都是要死的,我不过是早了一些。”
温凌夜被她这句气得说不出话,胸膛剧烈起伏,喘着粗气。
他很想看看,他喜欢上的到底是怎样的人,在他为了她的生命想尽一切办法时,她却只轻飘飘的一句,我求你了吗?
但他却只是粗略地扫过一眼,便仓促地收回视线,沈宁的神情太冷淡了,像一年中最冷季节的风霜,能把人一颗滚烫的心给冻住。
她冷傲,从他没有一点好颜色。
温凌夜,你真是贱。
他在心里狠狠地唾弃自己。
但是怎么办呢,他真的没有办法放弃沈宁的生命,只要想到以后这个世界上再没有沈宁这个人,她的所有会随着她的逝去消亡,他便无法忍受,真的、真的无法忍受。
温凌夜,你栽了吧。
在很多个深夜里,都仿佛有这样一道声音在问他。
温凌夜从来嗤之以鼻,他拒绝承认。
但此刻不得不认输,他真的一头栽进去了,更可怕的是那人,从始至终在隔岸观火。
一片沉默中,沈宁再次开口,声音清清冷冷,像说着不属于自己的事:“我住院也没用,医生无法确诊,如果你们真想让我开心一点,就让我出院,不然我可能死得更快。”
几个男人捏紧了拳头,他们不知道为什么沈宁能这么淡然地面对即将死去这件事,甚至还轻描淡写地用这件事来威胁他们。
原来她的病症困住的只有他们吗?
沈宁还是回了家,只是每天都有不同的男人来敲门,看望她。
姜雨庭来得最勤,像是恨不得在她家门口安装一张床。
他似乎有什么想问她,却在很迟的时候才问出口:“学姐,如果,我是说如果,那时候我和你一起出去了,我们会有在一起的可能性吗?”
他问得很小心,睫毛轻颤得厉害,紧张的样子让人看了也觉得他挺可怜。
沈宁不置可否:“或许吧。”
在听到这三个字的时候,姜雨庭的眼眶顿时红了,他紧紧抱住了沈宁,低垂的头埋在她的脖颈处。
沈宁听到了他努力压抑却逸出的抽泣声,以及……
感受到她脖子处的湿润。
温热的,一滴一滴落下。沈宁没有任何动作,安静地被他抱住,直到姜雨庭慢慢控制好自己的情绪,那些压抑的细碎的抽泣声也停止。
“哭够了吗?”是沈宁冷漠的声音。
姜雨庭愕然,通红的眼眶中还有泪,他怔怔地松开了手,看着沈宁。
“哭够了就滚。”
姜雨庭的身体在这瞬间僵住,脸上的神情维持在一中很奇怪的状态,像是被冰封住,仿佛轻轻一碰,就会破碎。
他眼尾深红,像是一滴血,徒劳睁大的眼睛仿佛已经不会转动。
他那样的表情,真的像是马上要难受得死掉。
沈宁转身走开,打开了门,站在门边冷冷地看着姜雨庭。
姜雨庭愣在原地许久,最后终于在她已经有些微许不耐烦的眼中,慢慢走近。
他比沈宁高出一个头,他看着沈宁,目光死死地盯着,像是要把她刻在眼中一般。
唇动了动,但好久没发出声音,最后才从嘶哑喉咙里说出的话像砂纸:“沈宁,你怎么不去……”
最后那个字堵在了姜雨庭口中,他良久说不出那个字。
他眼眶红的像是马上要滴下血来,下一秒,仓惶逃开,像在再在这里多待一秒,就会坠入无尽深渊。
沈宁关上门,脸上无丝毫表情。
在此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姜雨庭都没有再来,但沈宁的家里依然门庭若市。
秦衡每次来都会带她去做一些检查,他应当是找了很多地方,所以在这短短的时间里,身形已经消瘦许多,他本来就是一个话不多的人,现在更是沉默了。
沈宁厌倦了这样的检查,最后拒绝:“我不去了。”
秦衡说:“可能这次会有希望。”
沈宁嘲讽一笑:“秦衡什么时候你也变得这样迷信了?”
秦衡不说话。
“医不好的,最后的时间我想安静点。”
秦衡依然敏锐,问:“你为什么知道医不好?”
沈宁笑,觉得秦衡是真的很适合当一个资本家:“你猜。”
秦衡盯着沈宁,看她悠闲的神情,看她懒散的动作,有什么东西在他心中慢慢瓦解,慢慢地让他明白透彻。
只是……
沈宁为什么能做到这样,冷眼看着他们为她的病症耗费所有精力,为了一个几乎不可能的存在奔走,而她是觉得他们像徒劳无功的小丑,还是几条被驯养听话的狗?
秦衡想,他们真的比不过沈宁。
但是一颗心已经落在她身上,于是恐惧、喜忧便都生了出来。
沈宁不一样,她不爱任何人,甚至不爱她自己。
秦衡无法在这待下去了,他离开的时候,脚下一踉跄,差点摔倒。
向来骄溢高傲的男人何曾受过这般屈辱,甚至连个体面的退场都无法做到。
秦衡悲哀地想着,可他还能怎么办?
他只是想让沈宁的生命延长一点。
沈宁睡着的时间越来越长,但除此之外,她身体没有任何不适,甚至脸色都一如既往的好。
驰野来的时候,看到沈宁正在化妆,她涂上口红,转头看他,勾唇一笑,明媚动人。
“今天出去玩吧。”沈宁说,“我们去滑雪。”
驰野犹豫,说:“等你身体好了我们再去可以吗?”
沈宁说:“不会好的。”
驰野面色一变。
沈宁开口:“驰野,不要总是拿出颓丧的表情,我不喜欢。”
驰野顿了下,想到了什么,说:“好。”
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笑来,只是已经没有了那样的意气风发。
沈宁站起身,勾住他的脖子,轻吻了下他的侧脸,笑容灿烂:“走吧,我觉得今天天气很好。”
还是老地方,他们第一次滑雪就是在这。
但驰野已经没有了滑雪的心思,他看着沈宁飘逸潇洒的身影,只有沈宁还一如既往。
驰野想起那晚姜雨庭来找他说的那些话,姜雨庭一边喝酒一边说,“她让我哭够了就滚,我怎么会沦落成这样,真贱。”
他说话颠三倒四的,但驰野不难推测出姜雨庭和沈宁发生过的事情。
姜雨庭在咒骂着自己,但时而又后悔,喃喃地说着,“要是我当初答应她就好了。”
“驰野,我活得太失败了,没有一个朋友没有一个亲人甚至连喜欢的人都恨我,让沈宁去死吧,我去陪她。”
“为什么人生总是这么苦呢……”
驰野知道姜雨庭的身世,他从小活得不如意,现在有了权势,也是不如意。
驰野拿起酒瓶,也灌了许多。
最后,他听到姜雨庭说,“驰野,她好像更喜欢你,你去求她,让她多活一些时间吧……”
说让她去死的人,最后还是千方百计的乞求她活下来。
驰野喉咙似乎堵住了,说不出一句话。
他们是情敌,最后竟然求到了他身上,太讽刺了。
但他知道,他也留不住沈宁。
沈宁滑了个痛快,最后来到驰野面前:“你不玩吗?”
“不用了。”
“那回去吧。”沈宁说,“我有东西想给你。”
沈宁给驰野的东西是一张明信片,她很随意地说:“游玩的最后一个地方,我给你买了明信片,现在给你了。”
她笑,依然是那样动人:“答应你的事情,我都有做到。”
那一刻,驰野心跳剧烈:“那能不能答应我,活下去。”
沈宁依然是那样的笑,声音却清冷:“驰野,这要求太高了。”
驰野低低地哦了一声,拿着手中的明信片,薄薄的一张,力道大得想要捏碎。
沈宁手虚虚地挽住他的脖子,说:“今天很开心,我们做吧,驰野。”
驰野瞪大了眼睛,像是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什么?”
“做——爱。”
驰野拒绝:“你生病了。”
沈宁轻哼:“我比你更了解我的身体。”
只是她快要脱离这个世界了,她真的会怀念驰野的身体。
“驰野,让我开心一点吧。”
驰野根本无法拒绝她。
当他身体的兴奋激昂达到顶峰,心却无限下坠。
最热烈的时候,他抱着沈宁,哭了,眼泪落下,又咸又热,和汗水混在一起,不知道哪样更多。
“沈宁,我真恨你……”
她太狠了。
把他的一颗心肆意折磨,不爱他,却又和他上/床。
不喜欢他,又给他希望。
驰野觉得他也快死掉了,他在某一刻,很恨沈宁。
凭什么,凭什么这样对他?
那四人以为沈宁最喜欢他,但他身在局中,却知道,沈宁谁也不喜欢。
“驰野,以后不要喜欢别人了。”睡去前,沈宁对驰野说出这句话。
她觉得她是为了驰野好,人有生老病死,再喜欢一次,又会多伤心一次,不要给自己留这么多弱点。
驰野抱着她,声音沙哑:“好。”
他不会喜欢别人了。
在这之后,沈宁清醒的时间越来越少。
在系统预告即将脱离世界时,沈宁把几个男人全部叫来了她家里,总要让他们看着她死去。
沈宁专门花了一个妆,换上了自己最喜欢的衣服,青绿色的裙子勾勒出完美的身体曲线,在生病这段时间,她身材也未消瘦,依然像以前有致。
当几个男人来到这里,看到沈宁时,什么样的目光都有。
沈宁看了一眼窗外,朝霞千里,美得像梦一样。她很满意今天的好天气,轻声开口道:“今天夕阳很美,但我可能再也看不到了。”
话音一落,几人目光巨变。
沈宁还很好意地说:“最后的时间,你们可以问我一个问题,我会认真回答。”
几人目光扫过间,皆是了然。
“沈宁,你到底喜欢谁?”
即使每个人的心中都有答案,但依然想亲口从沈宁口中得知,万分之一的可能是自己……
沈宁笑:“我谁都不喜欢。”
她没再看几个男人的神色,只是自顾自地说着:“我不想说这件事了。我死后,把我的骨灰撒在海里吧,那样看日落会很美。”
她为自己选择了一个浪漫的死法。
系统在她脑海中倒计时,沈宁坐在椅子上,缓缓闭上眼。
灵魂抽离时,沈宁看到几个男人似乎不敢置信地喊着她的名字,再没听到她回答时,神情悲痛不能自已。
沈宁没有再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