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晚自习前,姜念握着那张银行卡,去陆北炀的教室找他。
没看到他的人影,倒是碰到了赵浪学长,赵浪好像猜出她是来找谁的,开门见山道:“小学妹啊,陆爷他去校长办公室了,现在还没回来。”
姜念道完谢,回到自班教室。
正好遇到班长和后排的宋正纠缠:“正哥,我肚子疼,帮我去德育处交下表呗。”
去德育处要经过校长办公室。
“班长,我帮你交吧。”姜念自告奋勇。
“这才是一个优秀团员该有的样子啊,姜同学前途不可限量。”说完,班长把一大叠心理健康调查报告托付给姜念,捂着肚子直奔wc。
为了解同学们的心理健康水平,德育处给每个班都发了这种表。
姜念掂了掂,足足四十多份,厚厚一沓。
校服外套的口袋里放着银行卡,距离摔碎他游戏机已经过了快两个周了,她只想快点把钱当面赔给他。
傍晚过后下起了小雨,天空阴沉沉的,此刻所有走廊的灯都亮起,正好是晚自习时间,除了风声就是教室里的翻书声。
姜念经过校长办公室,发现门窗关得严严实实,也不知道陆北炀还在不在里面。
姜念正要往前走,忽然听到砸东西的声音,随后是怒不可遏的中年人的声音:“我打死你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逆子!”
姜念听着这声儿,拧着眉头,在走还是不走之间徘徊。
她抿抿唇,后退了几步,深蓝色的窗帘没关严,透过缝隙看到里面的场景。
里面只有四个人,校长站在办公桌旁,男生身上还穿着球服,身姿欣长,懒懒散散站着,他面前还站了个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他沉着脸说了句什么,忽然扬起手狠狠落在男生脸上!
姜念瞳孔皱缩,吃惊地捂住嘴。
校长劝道:“陆总消消气,这个年纪的孩子都比较冲动。”
“冲动?我看他就是皮痒痒,一天不打就不消停。”
房间里有个打扮得体的女人抹着泪,上前护着他。
“别打了,炀炀,快给你爸爸认个错。”
男生依旧是那副无所谓的样子,像是不知痛似的。
“你看他哪像是会认错的样子?”
中年男人的巴掌又要落下来,一直不为所动的男生,余光淡淡瞥了眼窗,眸里闪过一丝慌乱。他手指动了动,半路截住那即将落下来的手。
语调讥讽冷漠:“打够没有?”
中年男人面色一沉,“好啊,现在还学会反抗了?”
男生不动声色地后退一步。
姜念贴着窗户,心揪成一团,可视线忽然被那个女人挡住,几片乱影闪过,陆北炀好像又被打了。
“出去别说你是我儿子,我陆商耀没你这样的儿子!”
……
梧桐树叶沙沙响,冷风灌进长廊,飘进来几丝沁凉的雨滴。
不一会儿,办公室的门打开,校长和陆商耀往另一边走去。
里面传出女人的谈话声。
“炀炀,你也别怪你爸,他老早就看中陈氏集团那块地皮,也谈了许久,眼看就要签合同,却出这样的事儿……你平时皮点都没关系,但这次真的冲动了些。”
陆北炀冷笑了一声。
陆夫人见他这样,一阵心疼,只觉得平时忙于工作,对他亏欠太多,她想摸摸他的脸,被陆北炀避开了。
陆夫人叹了口气,作罢,“今晚回家吧,妈妈给你上药。”
陆北炀沉默了会儿,回道:“不了。”
语气淡漠又疏离。
陆夫人又无奈地叮嘱了几句,裹了裹身上的披肩,踩着高跟鞋转身离开了。
雨声滴滴答答,夹杂着打火机匣子弹开的金属响。
男生靠着墙壁,吐出口薄烟,看着远处灯火通明的教学楼,眸子淡漠,又好像什么都没看。
“来多久了?”他忽然冒出一句。
躲在拐角的小姑娘冒出来,声如蚊呐:“在他……骂你逆子的时候。”
陆北炀一声轻笑,听不出意味,“怎么不走?”
偷听墙角可不是一件光彩的事儿。
可姜念不知怎么的,挪不开脚,总觉得离他近些,就能替他分担一些似的。
姜念忽然想起来这儿的目的,她从校服衣兜里摸出东西,朝他走过来。
陆北炀放下燃了半截的烟,踩灭。
“上次把你的游戏机摔坏了,本来想买个同款,实在找不到。正好参加钢琴比赛的奖金打卡上了,就想着今天还给你,里面有一万多,也不知道够不够?”
她语无伦次地说完。
陆北炀身形忽然顿住,眸光若有似无掠过她掌心的银行卡,薄唇掀起一抹嘲弄的弧度,笑意不达眼底。
嘴上说着不会弹钢琴,却在钢琴比赛得了第二,夕日的金牌得主,却在舞台上频频出错,还有洗手间的恶心呕吐……
一切细枝末节串联起来,就什么都明白了。
他不由分说扣住姜念的肩膀。
后背抵在冰冷的墙上,手腕被他的掌捏住。
她听到他咬牙切齿地质问:“你不是不会弹钢琴,你是讨厌弹钢琴,你宁肯去做你讨厌的事,也要把钱还给我。”
“就是不想和我扯上关系?”
他尾音上扬,眼里压抑着怒火,好像下一秒就会喷薄而出。
姜念被他浑身的凶狠戾气吓到了。
“不是的,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男生盯着她。
姜念喉头哽住,因为她最初的念头就是不想和他扯上任何关系。
那样骄傲又耀眼的少年,把卑微的她衬托得这么渺小。
让她忍不住靠近,又忍不住远离。
是什么让她现在百口莫辩,是不受抑制萌动的情愫,是破壤而出愈发昭然若揭的小心思。
姜念意识到这点,心脏那处像是被什么猛烈撞击了下。
她抬眼,讶异地看了陆北炀一眼,只凭借本能摆头。
那人的声音在脑子里不厌其烦地盘旋——
出去别说你是我儿子,我陆商耀没你这样的儿子!
陆北炀冷呵一声,俊脸微肿,显得有些落魄狼狈,嘴角因为被打而残留着血渍,被冷白的肤色衬得浓艶异常,他轻声:“连你也这么不待见我……”
他眼里浓浓的自厌自弃,和那个篮球场上意气风发的少年判若两人。
他蓦地松开姜念,转身时还踉跄了几步。
姜念脱力般滑坐在地上,白皙的手腕还留着他刚刚用力的痕迹,明明不痛,心里却难受的要死。
纸张散乱翻飞,不少被雨水打湿,粘在地板上,一片狼藉不堪。
姜念蹲在地上,把他们一张张捡起来,却有好多字迹模糊残缺不堪,许是因为没把同学们的报告保护好的愧疚,许是因为她没有指甲,好番费力才把银行卡扣起来,还或许是因为今晚的陆北炀好凶……
姜念的胸腔窜起一股委屈,抱着膝盖断断续续地抽泣。
过了会儿,她收拾好心情,抱着那叠脏乱的表回到b6班。
快到教室时,她还在纠结要怎么向同学们开口,却在门口看到了高二c8班的人。
印象中他和陆北炀经常走在一起,男生长得膀大腰粗,眼睛却很小,所以姜念对他印象很深。
他在门口和班长聊了会儿天,就走了。
“班长……”德育处的表可不是随随便便什么人都能要到的,得找班长出面,姜念决定坦白从宽磕头道歉,争取组织从轻处理。
还没说完,班长就招呼道:“姜念同学就差你了,快去把表填好,我一会儿去交。”
“啊?……填表?”
班长扶了扶眼镜,“刚刚高年级的心理委员拿来一沓新表,说之前那个表弄错了,现在要重新填一份。”
里面传来李强的牢骚:“哎呀,这特么确定是新表?我怎么感觉还是和以前一样啊?”
陈子毅看了眼门口,骂道:“叫你填就填,废什么话?”
班长看着姜念:“对了,你刚刚是想给我说什么吗?”
姜念把那叠弄脏的表藏在背后,干笑几声:“没有,就觉得班长今天的发型还挺帅的。”
被夸的班长笑容满面,喜滋滋站在门背后,对着那块方形玻璃捯饬自己刚剪得寸头儿。
啧啧啧,姜同学的欣赏水平就是和那群狗东西不一样。
“咔嚓——”
那群狗,哦不,那群男生围着宋正的手机走进门,“嘿还别说,越看越像刚出狱的牢犯。”
班长:……
我去你们个香蕉苹果大菠萝。
——
窗外的雨停了,工具人理委回c8班路上,就正好看到走廊这一幕:
赵浪挡在心情看起来并不怎么好的陆爷面前,“刚下过雨,大晚上去飙车不要命啦?!”
男生沉着声:“让开。”
赵浪知道他决定的事很难有转圜的余地,让到一边。
心想陆爷面色这么冷,只怕不仅仅是揍了程宇被陆伯父骂这么简单。
还有谁能让陆爷的情绪有这么大波动?
难道跟小学妹有关?
赵浪忽然深沉,说的有些模棱两可:“万一,我是说万一哈,你出了什么事儿,伯母调查到小学妹身上——”
他还没说完,领子就被一只青筋凸起的大掌揪住。
陆北炀脸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赵浪后背一阵发凉,想必这话是触到他逆鳞了,赶紧求生欲道:“但我相信陆爷是肯定不会让那样的事儿发生的……”
陆北炀松开他的衣领,沉默了几瞬,掉头进了教室。
赵浪劫后重生般喘气,理委张某人走过去,小眼睛眯起有些疑惑:“浪哥,陆爷这是咋啦,刚刚还叫我去给高一班的拿表。”
赵浪叹气,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