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阳宫寝宫里是浓郁的都梁香,内间浴室里容昭枝在宫人伺候下沐浴。
“娘娘的好福气还在后面,到时候千万别怕。”伺候她沐浴的是容家特地给她安排的老嬷嬷,专门带进宫教导容昭枝人事,帮衬她处理杂事。谁知道贵妃入主朝阳宫后并没有侍过寝,当然,其他后妃也都如此,谁让皇上入后宫就是去凤兮宫,好不容易能将人请来,皇上也只坐上片刻。
所以贵妃是看她不顺眼的,老嬷嬷自知贵妃心中有气,识趣的走远不招人嫌恶,眼下眼看着贵妃能侍寝,把她喊过来伺候,她肯定是好好表现,“您呀,就按照先前给你看的画照做,是男人就不能免俗,太矜持不得趣,不矜持又容易让人看轻。”
“好~”容昭枝柔柔应着,娇媚的斜了眼老嬷嬷,低头把目光落在水面,含羞带怯地道:“嬷嬷快别说了。”
她拍了拍自己绯红的脸颊,脑中不受控的回想自己先前看过的画,暗暗期待接下来发生的事。
而寝宫乌木鎏金宝象缠枝床榻前,隔着扇紫檀雕山水八屉柳亭八柱屏风外,侧边的榻上全然是另外番景色,只着白色内裳的男人正淡然的翻看书页,仿若外界一切都不为他所动。
杨春元躬身敲响寝宫门,正待李承胤抬头之际,他的声音不偏不倚传入屋内,“皇上,凤兮宫请了医正。”
李承胤指尖微顿,放下手中翻阅的书,沉着嗓音道:“进来细说。”
杨春元猜到李承胤会让他进去,忙低头推门而入,拿着拂尘恭敬地回道:“说是娘娘正高烧不退,尚药局的医正正往凤兮宫赶,奴才也不清楚具体情况。”
翠玉听到杨春元刚提凤兮宫,就忙退出内室找容昭枝说明情况,眼见今儿贵妃娘娘能侍寝是重中之重,谁也不想这节骨眼出状况。
容昭枝正让老嬷嬷绞干头发,在脖颈胸前抹香精油,听到翠玉的话忙站起身,裹了衣裳就要出去。
她从浴间出来,虽说步履不急不缓,但是发丝还滴着水,双拳紧紧攥着,远没有表现出的镇静。
“可是皇后娘娘派人来请皇上?”容昭枝压抑着怒火,越是这种时候越要自制,她刚沐浴完的脸不施粉黛,睫毛上未干的水珠似是挂着的泪滴,瞧着人楚楚可怜,“要不然皇上还是过去瞧瞧吧,皇后娘娘的身子重要,想来是真的病了。”话里话外皆是大度谦和,可偏偏要加上句‘想来是真的病了’,听着总叫人怀疑是不是装病使手段。
这一刻,李承胤笑意敛散,如同窗外冷月清寒。
容昭枝见此有些得意,以为自己的小心思没被李承胤发现,她正好借此让李承胤更加厌恶温娘。
谁知李承胤却顺着她话开口,“既然贵妃都这么说,那朕还是回凤兮宫瞧瞧吧。”
容昭枝怔愣在原地,瞧着李承胤唤杨春元上前伺候他穿衣,最后套上外衫就要离开,容昭枝抓住李承胤手臂,眼眸含泪欲滴,“皇上真要走吗?”
李承胤笑了笑,要装也装不到彻底,方才口口声声让他离开,现在却主动将他拦下害怕他真去凤兮宫,这手段还真远不如温娘,她既然说病那肯定舍得施苦肉计真生病。
他安抚般拍了拍容昭枝手背,“贵妃通情达理实属难得。”
语毕,头也不回的走了。
容昭枝没想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她追着李承胤出房间,还是没能留住李承胤,她心里对温娘更是恨得要命。
“温长华这贱人居然耍这种手段。”容昭枝咬牙切齿,以她家世出身注定入宫为妃,为了能让她早日获得圣宠,家里在她进宫前,费了不少心思帮她打探李承胤的喜好,为了迎合李承胤,她改了自己不少喜恶,可是直到如今她不得宠帝宠。
原本以为温长华那女人回宫后,皇上不闻不问的态度,她失宠是板上钉钉的事,没想到结果皇上还是担心她,听她生病抬脚就走。
“你们就是连人都看不住的一群废物,居然让杨春元通风报信。”容昭枝气得将梳妆台上的物件一扫而尽,“那女人坠崖怎么没摔死她,现在闹病重这一出。”
物件噼里啪啦撒满地上,碎的碎,坏的坏,屋内宫侍跪在地上大气都不敢出。
翠兰心里焦灼如焚,就算在自己宫里也得小心隔墙有耳,不是所有话都能说,更何况这不是在背后非议皇后,而是咒皇后死啊。这话传出去严重的得掉脑袋,贵妃后面有容家支撑,但是伺候的宫人是得倒霉的。
她还不得不顶着如山的压力劝慰,“娘娘息怒,气坏身子不值得。”
“你走开。”容昭枝正在气头上哪听得进去话,一把挥开劝诫自己的翠玉,气得面色通红,毫不留情地责骂屋内众人:“皇上好不容易进一趟后宫,结果全让你们破坏了,这么多人都在竟看不住杨春元,还能让他与皇上搭上话,传凤兮宫的消息到皇上耳里,本宫要你们这些废物何用!”
赶明儿她非成为后宫笑柄不成,一想到那些女人背后笑话她,她就恨不得杀了温长华那贱人。
她砸梳妆台尤不解气,拿起博物架上摆放的汝窑瓷器就往最近的宫侍背上砸,那宫侍硬生生受了这下,被砸得闷哼出声,整个人往地上扑,脸剐蹭到容昭枝先前扫落发簪上,正好是套重瓣攒金丝芍药镶红宝的头面,顿时侧脸鲜血淋漓,她下意识捂住自己脸颊,鲜血却止不住的滴到地板上。
翠玉在侧看得心惊肉跳,但是她不能明目张胆的袒护那宫侍,只能拉住容昭枝道:“娘娘小心脚下,别伤到自己了,至少宫权还在您手里。”不管皇后的病是真还是假,这宫务一时半会儿皇后是拿不回去了,只要手里还握着权利,其他人谁敢置喙?
容昭枝冷静了下,看到满地碎片和毁容的宫侍,眼里闪过厌恶,“赶紧收拾好,给本宫滚出去。”
“这是旧伤加受凉引发的高热,把药拿去煎了给娘娘服用,只要能喂下汤药,今儿晚上成功退烧便无大碍了。最近几日屋内别少了人照看,莫要再让娘娘着凉,明日我再过来给娘娘复诊。”大晚上这里又只有凤兮宫的人,不管是谁都要避嫌,盛医师不好多做停留,把身边的女医留下照看温娘,带着药童先走一步。
月宁替温娘换着额间降温的绢帕,月合接过盛医师开的药方,得赶紧熬药让娘娘把药喝下。
好好的人突然病倒不知事,就是容易让人手忙脚乱,熬药还算应手,喂药却又好是一番折腾。
浮碧端着药小心的喂温娘,奈何人昏睡着怎么都喂不进去,女医在旁边直说得把药喝下去烧才能退。
月合看了眼畏手畏脚的浮碧,深知她是怕喂药动作太过伤了温娘,可这么下去药凉了也不一定能喂完,急脾气上来就道:“还是让我来吧。”
她从浮碧手里接过药碗,让女医捏住温娘的脸颊,准备强行给温娘灌下去,谁知道温娘牙关咬得紧紧的,好不容易才喂下大半碗药。
房门一下子被从外面打开,沁阳与月宁慌忙跪下,“奴婢见过皇上。”
月合手一抖,差点将药碗打碎,就是女医身子也是一抖,只觉得自己的手被烈焰灼烧似的疼。
好在喝过药的温娘找回些神智,呼吸渐渐舒展平缓,人也似乎对外界有反应了。
温娘在床边瞧见一挺拔身影,那人背对着光而立,面上神色明明灭灭,她费力想看清楚人影是谁,奈何眼皮沉重睁不开,好不容易似乎要看清楚,实在撑不住又睡过去了。
鎏金银竹节铜熏炉里燃着甘松香,袅袅清香从熏炉飘出缕缕久不散尽,香味幽雅,沁人心脾。
李承胤慢步行至熏炉前,似乎是不大想靠近温娘,又不得不留在寝宫等她醒,百无聊赖般赏起熏炉,伸手试图抓住缥缈的青烟,导致他袖口、身上皆染上清雅香气。
屋内伺候的人大气都不敢出,手脚动作声音降到最低,一时间气氛压抑得不行,偏偏李承胤并无察觉般,待在寝宫不可能挪步,他不说离开,没有人敢请他走。
谁都拿不住李承胤是乐意过来,还是不乐意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