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玉尘还是装模作样的请安,不过请完安后本性暴露无遗,开始毫不留情的吐槽,“皇上还记得今儿是请平安脉的日子?你吩咐我用完膳过来,自己不见踪影了。”
听见顾玉尘提起在凤兮宫的事,李承胤的眸子冷了冷,看着面无表情、不怒自威。要不是顾玉尘方才瞧他春风拂面瞧得真真切切,还以为李承胤又在拿凤兮宫那位置气。
李承胤露出手腕让顾玉尘切脉,这是每五日一回的惯例,算起来顾玉尘待在李承胤身边八年,就帮他诊脉看病八年,“夜不能眠,忧思过重。”除此之外也没有毛病,连药都不需要服用,这么些年来顾玉尘诊脉已经习惯了李承胤忧思过重这事。
瞿安之早已经识趣的让人退出殿内,殿外的门被拢上,殿内剩李承胤与顾玉尘两人,顾玉尘撇了眼新上的茶,为了等李承胤回来,喝了满肚子茶水实在不想喝了。
他转头整理着自己药箱,问道:“温家你打算如何处置?”当年众位皇子夺嫡,温家是最早投靠身为九皇子的李承胤,那些年对李承胤忠心耿耿,李承胤投桃报李提拔温东衡,也正是因为信任温东衡,李承胤才将她安排成温家女,只是再忠心的人身处朝堂,尝到权利的滋味,有利益纠葛也难免脏身。
李承胤靠在椅背上,语气不甚在意,“自然该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现在不着急处置是因为温家背后还有人,得一举将其挖出,这背后的戏比前台的戏精彩得多。
顾玉尘对此结果毫不诧异,李承胤眼里揉不得沙子,背主的人绝对不会留,只是凤兮宫那位跟这件事毫无关联,甚至她都不是温家的人,没有必要受此牵连。
“凤兮宫那里你打算怎么办?”顾玉尘不信李承胤对她真的半分感情都没有。若是稍微能想着她些,就该替她想想她如今身后站的便是温家,本来温家在朝堂中就比不上容家、季家、施家,有这几家女儿在宫里,她在后宫难以服众,如果温家倒了她没有半分倚仗。
李承胤似笑非笑的望向顾玉尘,卸下伪装后眼底没有半分温度,嗓音也如同外面的天气寒气逼人,“难道你会对你手上指哪打哪的棍棒有感情?”
“那你还总去凤兮宫。”
“宫里哪处地方我不能去?凤兮宫我待得舒服,想待多久就待多久,更何况我需要她搅乱后宫这池水,让朝里那群人坐不住,自己一个个冒头。”
“真的这么听话?”
李承胤指尖轻点桌面,节奏轻缓却带着股压迫感:她会听话的。
翌日,容昭枝又来给温娘请安,这回温娘没有再让人挡住,叫浮碧把人请进来。
容昭枝弄得小宫女毁了容的事,早就在宫人间传开了,虽说朝阳宫的宫人统一口径说是那小宫女自己不小心剐蹭了脸,贵妃还好心的让身边侍女拿药给那小宫女涂抹,可说容昭枝无辜这事儿压根没人信。浮碧听到后就提起了心,如今容昭枝又两次三番找温娘,她认定容昭枝想借机挑事,这下听到温娘要见她,浮碧顿时如临大敌。
“能不能不去请?”
当然不能。
“娘娘,她不安好心。”
“不见不行,今儿不见明儿也得见。”温娘当然知道容昭枝不安好心,可谁让李承胤都亲自跟她说了这事儿,既然他想要后宫不得安宁,不管如何她也会帮他做到。
见温娘打定主意,浮碧只好去请容昭枝进来,害怕容昭枝做出格的事,浮碧目光就一直停留在她身上,只要容昭枝有所动作,她就能迅速反应。
容昭枝如仪请安,随后才被安排坐在离温娘三四米远的地方,望着正慵懒自在的躺在半躺榻上的女人,眼里一闪而过嫉恨,连带着语气都不好,“宫务是皇上给臣妾的,并非臣妾主动伸手要,娘娘为何要为难臣妾?”
“贵妃说话得凭证据才行,本宫何时为难过你?”李承胤想让她搅乱后宫的水,她还没开始动手呢,谈何为难不为难的,要说从前只要不舞到她面前来,她也没为难过她们。
温娘转头看向月宁月合,凤兮宫外的事是交给她们二人打探的,难不成她修养期间发生了什么事她们没告诉自己?
“臣妾真的没有伤害宫里的宫侍,不过是那小宫侍自己摔倒剐蹭到脸上,现在满宫的人都在传是臣妾下的手,娘娘当真不知情?”宫侍犯错自有慎刑司,哪怕身为贵人,私下处置宫侍也是大忌,容昭枝一心想坐上后位,不可能让自己身上背负污点,偏偏这事让她措手不及,小小宫侍意外受伤而已,也能闹得满宫皆知。这事也是容昭枝隐隐约约撑不住了,想找温娘出面解决。
温娘有些恍然大悟,李承胤是想她借机在这事上做文章,把柄都已经准备好了,可温娘此刻却另有打算,后宫乱归乱,但这事不小心会将她连累进去。
“处理宫务的是你,管着宫里上上下下宫侍的也是你,现在出了事就推卸责任,容贵妃就是这么管治上下的?”
容昭枝下意识以为温娘要收回宫权,懊恼自己为何这么鲁莽,直接过来逼问她,让她出手整治。
她登时就站起了身,故意将温娘的问责扭曲成温娘对她委以重任,“皇后娘娘尽管放心,宫务臣妾自会好好代为掌管。”
温娘等的就是她扒住宫务不放手。
温娘望向容昭枝,粉黛未施的脸上笑意更浓,不见丝毫被她挑衅的怒意,“那就有劳容贵妃了。”
容昭枝的话就跟打在棉花上似的,没有把温娘怎么样,倒是把自己气到,越是看着温娘轻松淡然的表情,心里怒火越盛,她忍不住咬碎了一口银牙。
没料到还没等她再次开口说话,温娘又是给了她一击,明里暗里的往人心口扎,“贵妃处理宫务不易,皇上与本宫瞧着都心疼,这人硬生生熬瘦了,所以皇上与本宫商议,往后四妃同贵妃一块处理宫务。”
温娘没有拿毁容的小宫侍做借口对容昭枝发难,而是把宫务这一块饼做五个人分,正好有容昭枝这个贵妃为首,还有将其他四妃都牵扯进来。
这块饼已经切开分在她们手里了,端看她们自己怎么想。
这也正是这手段的高明之处,权利动人心,不是每个人都能忍住不下手,牵一发而动全身,但凡有一人动了心思,后宫这池水怎么都会按照李承胤的意思浑浊起来,而她自己也没有跳进去搅和。
温娘歪了歪脑袋,手中书籍转动撑着下颌,把事情说完就不打算留人了,“容贵妃若是无事就先告退吧。”
容昭枝心里被温娘的话刺痛到,就算自己处理宫务,李承胤也不会跟自己商量,却亲口听到温娘说这些决定是李承胤与她商议过后才听到的,好不容易做好自我建设,告诉自己温娘不在意全是装的,指不定在收不回宫权的时候怎么和李承胤吵闹。
谁知道下刻就听到温娘赶她走的话,这语气仿佛看她像是在看跳梁小丑,从未把她放在眼里过。
“皇后娘娘,这宫务零散的撒出去,就难以收回来了。”在一个人手上收权利,总比在五个人手上收权利简单,难不成她真的不打算再管宫里的事?
温娘哪里惦记这点权利,她要是看重权利的人,当初何必选择出宫。
宫权与出宫中,是温娘自己选择放下宫权,跟随圣驾木兰狩猎,所以当时留在宫里的才不是中宫皇后,而是容昭枝这个贵妃。
所有人都以为她宁可放下宫务,也硬要参加木兰狩猎,是想借机着狩猎霸占李承胤,只她自己明白这或许是其中缘由之一,但她也是真想再看看皇宫外面的光景。
她回宫了没收回宫务就不收回,左右她身为皇后该缺的没人敢缺,三年来她掌管宫权不说宫务缠身,忙起来也是脚不沾地那种,如今能松快松快何乐而不为?
“本宫正养伤呢,都交给你们办了,相信你们能办好的,有不懂的问题大可以过来问本宫。”温娘一副大撒手的姿态,好言好语地跟容昭枝说话,但是她的一直很态度坚定,“本宫身子不适就不送贵妃了。”
温娘声音恰好传入容昭枝的耳里,她的语调舒朗清脆,不很中气十足,但绝不到走不动路的地步,她就是故意给容昭枝添堵。
容昭枝被浮碧欢喜的送出门,她抬眸随意的打量了眼凤兮宫的宫人,见她离开脸上都满是笑意,她两只脚刚踏出门,隐约听见温娘吩咐身边宫侍,让其告诉宜妃等人宫务的事大家帮着她应衬一二,大家都在后宫待着,都应该为后宫尽份力,至少面上弄得漂漂亮亮的,四妃不插手宫务好像都不对似的。
共同掌管宫务的事是板上钉钉了,容昭走出凤兮宫,气得硬生生撕烂了手里帕子。
她甚至都不用见其他后妃,反正明明白白的告诉几人,宫务她放下去了就不再沾手,剩下的你们能从容昭枝手里瓜分多少全凭自己的本事。
先前没人向宫权伸手,是因为容昭枝凭借容家在后宫一家独大,如果温娘在回宫途中有三长两短,或者回宫后失宠,容昭枝最有可能坐上后位,大家不愿得罪风头正盛的容昭枝。
可这些日子以来温娘不仅没有失宠,还有太后在背后撑腰,李承胤更是一改先前冷落态度,总往凤兮宫跑,看起来她在后位上也不像是岌岌可危,其他人不可能不动心。
但是此刻的温娘压根没有想到,自己原以为自己做的事是夫妻同心、携手同行,其实是人家精心攒的局,而她是局中的饵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