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行一路畅通无阻。
车窗被重新关上,风声灌不进车内,祁昀专心开车,段宜娇沉默着摆弄手机。
在红灯前停下时,祁昀开口。
“当初,为什么会和他在一起?”
没有很浓烈的疑问情绪,他的表情也不喜不怒,甚至带着几分寡淡,像是随口问一句今晚会不会下雨。
“顺其自然吧。”段宜娇情绪并不算好,当他这句话是暗讽,舔了舔干燥的嘴唇,随口说道。
觉得车里空气闷得慌,她打开车窗,猝不及防被吹了一脸的风,发丝满脸乱飘。
夜色里道路仿佛没有尽头,两侧的景象逐渐从热闹转为冷清。
祁昀的家地处郊区,是一座庄园式的宅子,从大门开进去,都还有挺长一段距离。
一路上段宜娇没有再说什么,脸一直对着窗外,微弓着背,像是发呆。
下车时,祁昀见她仍保持着同一姿势一动不动,提醒她:“下车了。”
段宜娇轻轻“嗯”了声,声音有点儿虚。
祁昀察觉到她嗓音里压着的隐忍,皱皱眉,问:“怎么了?”
“没事。”段宜娇缓慢地直起背,手压着小腹,“可能有点着凉,回去喝点热水就好。”
打开车门,甫一触碰凉风,她面色又苍白几分,弯着腰歇息了许久。
祁昀见状,薄唇紧抿,大步上前,脱下外套披在她身上,“先进屋。”
祁昀比段宜娇高出二十公分,外套披在段宜娇瘦削的肩膀上,显得格外宽大。
上身被带着体温的厚重布料罩住,凛冽却温暖的气息将人团团包围,段宜娇脸色好了些,伸手将外套裹紧。
苍白的皮肤衬着衣服黑色的底色,更显得裸露在外的脖颈细瘦而脆弱。
跟着祁昀进门,房内没有其他人,一片漆黑。
打开灯,偌大的空间被暖黄灯光填满,却仍不失冷清寂寞的感觉。
祁昀找了双崭新的拖鞋给她,自己换好鞋后走进去给她倒水,段宜娇把外套挂在门口架子上,弯腰换鞋时,突然感到胃里翻江倒海的剧痛再一次袭来。
她再不顾那么多,赤着脚冲进洗手间,吐得昏天地暗。
身后脚步声匆匆传来,段宜娇吐过一阵,扶着马桶边缘,胃里一阵痉挛。
她忽然感觉后背被人轻轻抚过,一次又一次。
热意随着手掌传入脊背,温暖中带着几分坚定的安全感。
许久,段宜娇终于缓过劲来,胃里一阵一阵的抽痛减轻了不少。
祁昀没说话,从旁递过来一杯水,还在氤氲着热腾腾的雾气。
段宜娇接过,简单漱了漱口,有气无力地捧着杯子,跪坐在地上。
反正多狼狈的时候都被他见过了,她索性靠着墙,倒也不顾形象,随便理了理挡住眼睛的鬓发,“有胃药吗?”
“医生晚些过来。”祁昀紧锁的眉头就没有舒展过,不由分说把她拉起来,“地上凉,先去房里休息。”
大约半小时后,家庭医生匆匆赶到,给段宜娇简单检查了一遍后,确认是肠胃受刺激引起的急性肠胃炎,开好药叮嘱过几句注意事项,便又很快离开。
段宜娇被勒令待在床上,吃了药感觉舒服了许多,有些抱歉地对祁昀说:“今晚看起来是不能……”
“我没那么禽兽。”祁昀倾身从她手里接过药盒,另只手捏着她的下巴,惩罚似的晃了晃,“去洗个澡收拾一下,再下楼,嗯?”
刚才疼得出了一身冷汗,段宜娇这会儿感觉身上黏黏糊糊的,听话答应。
洗好澡出来,祁昀已不在卧室,床上留着一套女式居家服,内衣内裤也一应俱全。
“……”
一个独居男人,为什么会在家里准备女人的衣服?
段宜娇不太愿意思考这些事情,胡乱把衣服套好,下楼。
客厅不见人影,声响从厨房的方向传来。
段宜娇走过去时,刚好与端着碗走出来的祁昀打了个照面。
男人在家的形象比在外面时要多几分慵懒随性,额前黑发微微垂下,衬衫袖子松松垮垮挽到手肘,小臂青筋若隐若现,领口肆意地解开两颗扣,隐约能看见清晰的锁骨。
再往下是怎样一副光景,段宜娇切身体验过,想起那夜的画面,她忍不住腿一软。
见祁昀把碗放在桌上,段宜娇走过去,才发现碗里盛着一碗粥。
是一碗很简单的青菜粥,稍一凑近,清淡的香气便扑上鼻尖。
“你做的?”段宜娇惊讶地抬头,在瞧见对方颔首后,脱口而出,“什么时候学会的?”
在她的印象里,祁昀不是个会做饭的人,当年让他帮忙煮个粥,结果这人差点炸掉厨房这件事,她还记忆犹新。
祁昀神色淡淡:“做得多了就会了。”
“……”
段宜娇好像明白过来什么。
是因为对每一个带回家的女人都这样,所以已经习惯了吗?
她眼神暗了暗,舀了一勺粥送进嘴里,声音有点别扭:“看来祁总在对待情人这方面还挺体贴。”
祁昀挑眉,没说什么,捻起她一缕湿漉漉的发丝又放下,转身离开。
段宜娇以为是自己的话惹了他不高兴,低头闷声解决碗里的粥,过了会儿,听见身后再次传来脚步声。
她回头,便发现祁昀手里拿了一台吹风机,朝她走来。
接通电源后,祁昀手掌落在段宜娇湿漉漉的头顶,平稳的声线中染了无奈,“头发不吹干,小心又着凉。”
“……”
段宜娇就这么糊里糊涂地把头发交给了他打理。
吹风机的声音不算大,祁昀动作有些生疏,却始终轻柔,骨节分明的手指落在发间,她偶尔能听见发丝摩擦的“沙沙”声。
洗发水的香气夹杂着淡而清冽的男香,像是她与他交融在一起。
……
感官贴近时,段宜娇心里隐秘的情绪便会不断滋生。
他对她越好,她越压不下心头的酸楚。
——他是不是,也像这样对待别的女人?
“……”
段宜娇垂眸,盯着眼前被舀起的粥,细细吹气。
果然,无论是以前还是现在,他从来都那么温柔。
只是,如今这份温柔,再也无法独属于她。
-
喝了粥,暖意下肚,四肢的血液都仿佛变得通畅,大脑也逐渐升起困意。
祁昀帮段宜娇吹好头发就回到书房处理工作,段宜娇找不到别的事做,跟他说了一声,便先上楼去睡觉。
然而躺回床上一沾手机,她又失了睡意,坐在床头有一搭没一搭刷了好一会儿资讯,这才放下手机,闭眼准备入睡。
灯关上没多久,卧室的门传来轻微的响动。
脚步声靠近,段宜娇背对着门,很快感觉到被子掀开,身后的床面向下凹陷一块。
知道是祁昀,她眼皮动了动,没睁开,假装熟睡的样子,手却紧张地攥紧了被角。
“睡着了?”身后人嗓音低沉微哑,带点倦色。
段宜娇没动。
房间里陷入一片黑暗,祁昀反手关了床头灯,而后低笑一声,伸手揽着人的细腰往自己身前带。
段宜娇身子下意识一紧,下一秒便感觉腰际被不轻不重地捏了一下,灼热的气息覆盖耳垂,优哉游哉的。
“真睡着了?”
“……”
心知对方早就发现了,段宜娇自暴自弃地开始挣扎,“……没睡。”
被子窸窸窣窣一阵,祁昀手臂禁锢着她,凭借着力量的差距,轻轻松松便让她无法挣开,而后浅浅咬上她耳垂,像警告,更像游刃有余的调情:“再动,我不保证我今晚会不会当个禽兽。”
视力被剥夺时,其他的感官会更加敏感。
感觉到对方身体的异样,段宜娇动作一滞,乖乖地缩回了他怀中。
她感觉自己现在就像是一只猫,祁昀在这方面太过熟练,她无力招架,只能被他肆意摆布玩弄,随他高兴。
“……”
段宜娇背对着祁昀,背脊贴在他的胸膛上,半张脸埋进柔软的枕头里,有点儿羞。
祁昀下巴搁在她头顶,一只手仍圈着她腰,另一只手在黑暗里把玩了会儿她的头发,有一搭没一搭的。
没再做别的,就这么安静下来。
许久,感觉到怀里女人呼吸渐趋平缓,他适才停下动作,薄唇吻在她细腻的颈侧,含混轻笑。
“晚安。”
……
段宜娇已经不记得自己是怎么睡过去的了。
再醒来时,身后男人已也已陷入沉睡。
她意识朦胧地感觉有点口渴,条件反射地想起身出去找水喝,尝试撑起身子时,才发现男人的一双手仍落在她的腰间,力道没有丝毫减轻的意思。
“……”
段宜娇深吸一口气,尝试一点一点挪开男人的手。
感受到身边异动,祁昀手上力道陡增,再一次将她紧紧困进怀里。
睡梦中的男人控制不住力道,像是要把她揉进怀里,段宜娇被箍得发疼,轻“嘶”一口气,只能跌回男人怀里一动不动。
“段宜娇……”
她听见身后男人似是在梦呓,咬着牙,每一个字都落得极深极狠。
段宜娇一怔,旋即抿了抿唇,这些天被刻意遗忘的事情再一次浮上心头。
他是有多恨她,才会连在梦中叫她名字,都那么咬牙切齿?
……不过好在他还记得她,无论是以怎样的身份,他至少还愿意将她留在他身边。
所以,她是不是应该感谢,有的时候,恨比爱更长久。
段宜娇缓缓闭上眼,任由意识下沉。
落入黑暗时,她没有听见祁昀再一次开口。
男人紧闭双眼,似哽咽了声,下巴克制地埋进怀中人的颈窝,低声喃喃——
“……不许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