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山上玩过一阵,傍晚游哥充分发挥了自己好客的性格,又带人在山下小镇去逛了圈,找了家烧烤摊坐下,薄雪配温酒,最是应景。
时至夜深,宾主尽欢。
回酒店时开车的换做唯一没有喝酒的段宜娇,路上安静,祁晴原先还心情颇好地开了两局游戏,到后头便逐渐睡了过去,到达酒店停车场时,睡得还挺沉。
祁母把人叫醒下车,等段宜娇停好车,转而打算去后备箱拿东西的时候,才注意到迟迟没有下车的祁昀。
她之前一直以为对方是在等她,这会儿叫了两声没听人应答,才意识到祁昀也睡了过去。
男人睡着时全然没有沉睡的模样,单手抵着下颌,侧靠在窗沿,眉目被阴影覆盖,反倒更像在沉思。
段宜娇想了想,先下车去把后备箱里的东西拿着,待到绕回来时,车里还是没有动静。
就连她打开副驾驶座车门时,都得注意把人扶正回去,才不至于让人翻倒下去。
“……”
他好像真的很累。
望着男人闭阖的双眼,段宜娇默叹了口气。
但总归是要把人叫起来的。
念此,她弯下腰,正准备帮人解开安全带,便觉后腰最敏感的地方忽然被人一压,虽隔着有些臃肿的羽绒服,但力道也掌握得刚刚好,既不给人反抗的机会,也不会让人感觉不舒服。
祁昀惯会这般猝不及防攻人弱点,无论哪方面。
手上提着的袋子滚落在地,段宜娇本就不设防,一下朝那边倒过去,下意识撑住自己,一条腿也随着身体的前倾,屈起抵在了男人腿侧。
明明是被迫跌过来,动作间,却反而像是给了祁昀一个椅咚。
很难说这是不是也在祁昀的算计之中。
段宜娇望着他,秀气的眉毛微拧:“你多久醒的?”
男人表面上看像是初醒,一双好看的眼睛却清明无比,一本正经答:“刚刚。”
“……”
段宜娇沉默两秒,明显不信。
这个距离,她沉默着无事可做,竟然有些想要数清楚男人睫毛的根数。
祁昀喝了点酒,淡淡的酒味若有若无地萦绕在两人的距离间,段宜娇不清楚自己是不是因为这个,也跟着有点发晕。
“下车了,”她动了动身子,说,“你难道要一直这样抱着我吗?”
“也不是不可以,”祁昀慢条斯理把她往怀里又带了带,顺势抵着她肩膀,微凉的发丝挠得人颈窝发痒,“时间还早。”
“……不早了。”段宜娇抿唇,“我困了。”
祁昀适才有了要把她放开的趋势。
段宜娇心头微微放松,退开一点,下一秒便见男人半眯着眼笑了笑,重新按住了她的后脑勺。
……
出停车场没几步的地方,祁晴等到浑身瑟瑟发抖才等来一高一矮往这边走的两道身影。
“妈去上厕所了,留我在这儿等。”祁晴晃了晃脑袋,歪头看向段宜娇,“你们怎么那么久才过来?”
祁昀言简意赅:“她冷。”
祁晴这才观察到,段宜娇脖子上的围巾,来自祁昀。
“也是……”祁晴搓了搓手,“今晚比昨晚冷好多啊……居然还在飘雪。”
祁昀挑眉不再继续回话,段宜娇则默默抬手,把围巾向上拢了拢。
-
走进木屋小院时,段宜娇忽然默默出手,在祁昀腰侧拧了一下。
这点力气根本没法对祁昀造成什么影响。
祁昀偏过头看她,没说什么,感觉到她还有点儿生气,十分自然把她揽进怀里。
“下次注意。”他说,“不骗你了。”
“……”
段宜娇不说话,鞋尖踢了踢积在脚下的雪,看向旁边屋子的小院。
许是今天雪积得多,隔壁院子里竟然堆起来了个小雪人,虽然有些拙劣,但透着点滑稽的可爱。
她眨了下眼,若无其事地转过头,开门进屋。
祁昀见她爱答不理的模样,自知这回是真的把她惹得有些炸毛了,无奈地跟在她身后。
段宜娇才不管他干什么,径直往屋里走,摘掉围巾的时候视线在玄关镜子里映照出的红痕上停留两秒,把围巾往后使劲一丢。
祁昀接住,挂在了门口的挂衣架上。
或许这些天来,段宜娇自己都未曾发现,她在祁昀面前,似乎逐渐变得鲜明了一些。
褪去小心翼翼,喜怒不再压抑于心底,越发像是回到了从前,那段几乎被记忆模糊的时光。
他乐意见此。
段宜娇去洗漱后,没有直接回房间,而是顺带去后院泡了会儿温泉。
私人汤池24小时有热水流动,确保每一秒入池都是最舒适的温度。
温热带走一身疲惫,段宜娇泡了好一会儿,起来的时候有点手软脚软。
收拾好披上浴袍走出来,在屋里却并未看见祁昀的身影。
在屋里慌了一圈,段宜娇原本准备好板起的表情微收,逐渐变为了疑惑。
……出去了么?
她视线停在了门口。
这时木门外微弱的解锁提示音响起,门板一开一合,祁昀进门时带进的些许风雪吹进来,段宜娇抿了抿唇,最终还是问他:“怎么又出去了?”
“有事,去打了个电话。”祁昀神色淡然,状似无意地看了眼窗外,“这会儿外边挺漂亮。”
“嗯?”
祁昀很少与她提到景色好看一类的话,段宜娇不由得多看了他一眼,而后遵从好奇的本心走向床边。
木屋与前院连接的地方是一扇落地窗,拉开窗帘小院完整的景象便直接跳入视野。
簌簌的夜雪落下,仿佛黑天中有轻缓的舞步旋转,铺满这一小方天地。
静谧亦有声。
段宜娇忽而睁大眼睛。
她的注意力并不在这蔓延天地的落雪。
在一片染着夜色的深白中,有一个小雪人突兀地立在小院正中。
算不上精美,也算不上大,大约是匆匆忙忙而作,两个一大一小的圆球端端正正堆叠在一起,天上的细雪落下,与之融在一块儿。
一片被撕开的叶子拼成了微笑的表情。
正对落地窗的方向。
段宜娇呆愣两秒,从玻璃的反光里,窥见从身后走来的人影。
段宜娇这次没有避开,假装没看到似的仍站在原地。
玻璃反光里的身影伸出双手,身后的祁昀将她圈进怀里。
男人下巴抵住她的头顶,问:“消气点了没?”
段宜娇手覆盖在玻璃上没说话,只是轻轻点头。
凑近玻璃,她鼻尖近乎与这方透明相贴,呼吸化作温热的水气,模糊一小块视线。
“其实,你可以不用那么容易被哄好。”祁昀道。
段宜娇没吭声。
过了会儿,她才小声说,“可是,我就是很好哄啊。”
祁昀微怔,而后哑然失笑。
她很好哄,他一直知道。
在重逢前,他一直以为她至少会过得还算好。
可在再次见到她的那一刻,他便明白了,她过得并不好。
坎坷纷至沓来,前后皆为困境,好像很少有人能真心对她好,以致于一点点的幸福,甚至只是解脱困境,就能让她知足,甚至令她患得患失。
他想了解她的过去,可她似乎不愿多说,他便也不去多问。
又或者,那早就已经成为了一块心病。
可一开始他明明都看出来了,却不愿相信。
心间某处像是忽然被碰了一下,酸涩不已。
祁昀胸口随呼吸起伏,而后将她抱得更紧。
-
闲适的日子总是过得飞快,假期转眼便过去。
从那边回到泽城,祁昀便重新投入到了工作之中。
送祁昀离开泽城前,祁昀曾提议让段宜娇同他一起过去,还能在那边玩一段时间。
段宜娇当即婉拒了这个提议,摇头笑道:“你有工作,我也有工作呀。”
祁昀便再不继续劝说,而是轻轻吻了吻她的额头,没有说什么“等我回来”一类的话,而是道,“注意安全。”
段宜娇弯着眼,“嗯。”
怎么看都是祁昀更舍不得一些。
送祁昀离开后,家里重新只剩下段宜娇一个人。
段宜娇倒不会觉得家里空空荡荡少了点什么,照样该做什么做什么,和祁昀也不过是每天互相汇报一下自己的动向,有的时候一忙起来,她甚至会忘记这件事,倒是祁昀记得更牢些。
生活好像并没有变得有什么不同,
……
三月中,段宜娇结束一段在外地的工作任务,本是订的当天下午的航班回泽城,却因为天气原因,航班一再晚点,直至深夜也没接到登机的消息。
段宜娇对此类状况颇有经验,倒是不急不躁,甚至在候机室顺手完成了原先打算回去再处理的收尾工作。
抬起头时,候机室的灯光已有部分暗下,段宜娇活动了一下有些酸痛的脖颈,才有空把注意力放向手机。
手机上已经有了几条祁昀的消息。
段宜娇靠在椅背上,回消息过去。
祁昀像是一直守在手机旁一般,几乎秒回。
祁昀:【还在候机?】
段宜娇回了个【嗯】过去:【不知道还要等多久。】
那边没再继续回她,段宜娇以为祁昀这是准备睡了,刚打算熄屏也闭会儿眼养神,屏幕上却突然弹出了一条视频请求。
段宜娇犹豫了一下,点了同意,并迅速理了理自己的头发,即使并没有被怎么弄乱。
屏幕变黑了一瞬,很快映出另一边的景象。
她本以为会看见祁昀穿着睡衣或是浴袍,或是其他准备入睡的模样,却不想对方白色衬衫仍整整齐齐穿在身上,甚至让她有种刚参加完视频会议的感觉。
祁昀应该是把手机放在了桌上,她能看见祁昀手里还有一本书。
身后是被玻璃隔绝的水下鱼群,正尽情舒展地游来游去。
段宜娇心里猜测闪过,便率先开口:“是刚开完会吗?”
“晚上有场酒局,所以回来得有些晚,”祁昀解释道。
她点点头,问他,“有没有不舒服?”
“他们还不敢灌我。”祁昀轻松道,“也没人带女伴。”
段宜娇“哦”了一声。
也没问女伴之类的事啊……
明明只是一个对方突然打来的视频电话,不知怎的,反而有了一种她在查岗的感觉。
她盯了眼祁昀身后的鱼群,问他,“这么晚给我打视频做什么?”
“也没什么,就想看看你。”祁昀话音落得自然,从一旁取了支烟,刚想点燃,看了她一眼,又放回去,“顺便让你查个岗。”
“……”
目的简单,直截了当,惹得段宜娇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比较好。
她倒是不觉得祁昀有什么让人不放心的。
祁昀从她细微的表情里便能读出她在想什么,微阖着眼,捏了捏鼻梁,睁眼时定定盯着她。
“我知道你很放心,是我太想你。”
“……嗯。”
明明在一起有那么一段时日,该做的都做了,喜欢或者爱一类的字眼听他说过无数遍,听到这类话语,段宜娇仍会忍不住脸红。
镜头那边的人注意到她神色的变化,忽而凑近了些,像是在观察:“最近很累么?”
就算五官在原相机镜头前放大,仍深邃好看到几乎让人挑不出错来,明明是清冷的长相,眼底却藏着故意为之的戏谑。
段宜娇下意识地向后仰了一下:“……还好。”
与此同时,她在屏幕右下角的小框里看见了自己的脸。
她平时本就不爱打扮自己,有事出门更是一切从简,这会儿刚忙完工作素面朝天不说,脸上遮不住的黑眼圈使得疲态尽显。
加之后头就是空旷的机场做背景,更让她有了种奔波三天三夜没睡觉的感觉。
虽然事实也差不多这样。
可谁都不想在自己喜欢的人面前展露出不好看的一面。
发觉自己此刻的模样后,段宜娇羞得迅速别过脸,碍于条件有限,她只能摘下头上绑着的皮筋,一边理头发一边给自己梳了个高马尾,试图让自己看起来更精神些。
祁昀对此倒是浑不在意,眼里含笑地看着她动作。
段宜娇梳着头,听见那边遥远地传来了两声敲门声,忙道:“好像有人找你,你要不先去看看?”
“知道了。”
段宜娇听见椅子移动的声音,暗自松了口气,扎好头发抬头,却看见屏幕上的画面里虽然没了祁昀的身影,但还是在不停晃动。
……他是带着手机去开门的。
“……”
段宜娇干脆也把手机屏幕偏过去了一点,对着天花板。
管他看不看得到。
她小幅度晃着腿,看见镜头里骨节分明的手拉开房门。
想象中酒店工作人员的身影没有出现,反而站着一个笑吟吟的红裙女人。
这个时候的天气还没有回温,酒店走廊的空调温度算不上高,女人只身着吊带红裙,显露出窈窕身姿,发丝如瀑,脸上妆面精致妖娆。
配合着走廊暗色的灯光,是足以夸赞一句“风情万种”的程度。
——如果她此刻没有站在祁昀面前,眼里带着极强的目的性的话。
就算隔着屏幕,段宜娇也能一眼看出女人的动机不纯。
她倒是没有什么危机感,像祁昀那个位置的人,这么多年见过的美人不知凡几,要真看得上那便早看上了,不差这一个。
她饶有兴致地围观,甚至觉得这走向还有点儿戏剧化。
居然正巧在这个时候出现,让她也能顺便看个戏。
大概是为了让她看得更完整,祁昀甚至调整了一下手机的角度,稳稳对准了女人。
女人根本没注意到祁昀手上拿着的手机,一只手扶着门框,拨弄了一下头发,尾音勾起,朝祁昀递过去一张小卡片:“祁总,今儿饭局上居然都忘记了自我介绍,您看我现在补上,应该还来得及吧?”
女人说话间笑意盈盈,余光还在不住地往房内瞟,带点暧昧的意味,“据说祁总这房间还能看鱼,可以让我赏脸进去参观一下么?”
这句话几乎已经是明示。
段宜娇眨了眨眼,她看不见祁昀的表情,只能猜想他会怎么拒绝。
会是直接关门,还是嘲讽两句再让人滚?
另一边,祁昀像是根本没有听懂她话里的意思,神色岿然不动地重复了一遍:“自我介绍?”
见祁昀没有直接拒绝,女人眼神微亮,以为有戏,把手里名片又往里递了递,“是的,我是……”
“稍等一下,”祁昀忽然礼貌打断她即将出口的话,将视频摄像头再次翻转了一下,而后对向女人。
在看见视频界面的那一刻,女人的神情骤然凝固。
屏幕上除了她的身影,右下角的小框里,还映着段宜娇因为看戏而不知不觉露出的半张脸。
——“不如把自我介绍,先说给我的太太听?”
段宜娇愣了一会儿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连忙再一次移开摄像头,藏住自己的脸,声音急促了些:“祁昀你别……”
“知道了,”祁昀似笑非笑地扬了扬眉,轻笑道,“本来还想让你宣誓一下主权。”
随后,他不紧不慢地把手机屏幕重新对向自己,望向女人时,眼中情绪淡去,神色冷淡而嘲讽。
“不过抱歉,我的太太好像对你的自我介绍没有兴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