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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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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顺着屋檐滑下,像断了线的珠子。两人躲在屋檐下。昏沉沉的天忽的变亮,压抑的气息逐渐消散,雨势却不见小。豆大的雨点砸在水泥地上,溅起颗颗水珠。

  书店里忽然传出CD的声音:

  “冷咖啡离开了杯垫

  我忍住的情绪在很后面

  拼命想挽回的从前

  在我脸上依旧清晰可见

  最美的不是下雨天

  是曾与你躲过雨的屋檐

  回忆的画面

  在荡着秋千梦开始不甜...”

  薄矜初侧目,梁远朝还是出来前那副阴翳的样子。

  她问:“你带伞了吗?”

  他没回答。

  薄矜初伸手拽了拽他的袖子,他还是冷冷的目视前方。转而去碰他的手,左手透凉,还有着不可抑的微颤,不仔细感受发现不了。

  他那只手到底经历过什么。

  雨夹着风,斜打进屋檐下,两人的裤脚稍有湿漉。薄矜初忽然把书包卸下,顶在脑袋上冲进雨幕。

  梁远朝被她的动作惊的愣了几秒,反应过来的时候人已经跑到路中间了。

  他沉声喊:“薄矜初!”

  她回头对着他笑,“你别过来!我一会儿就回来!”

  这一幕似曾相识,情景相似,人物不变,唯一不同的是故事情节。

  薄矜初记得前面拐角处有个杂货店,里面应该会有热水袋出售。

  她从暴雨中窜出来,抖了抖身上的水才踏进店内。老板娘看见一个湿淋淋的姑娘进来,满嘴惊呼,“喔唷,下那么大雨你连伞都不带就出门啊?这样会感冒的嘞,小姑娘要爱惜自己的身体啊,搞不好以后落下病根,蛮严重的嗷。”

  老板娘好心递了快干毛巾给她,继续喋喋不休,“你怎么都不知道躲一躲啊?有什么很重要的东西要买吗?”

  薄矜初谢着接过毛巾,盖在头上胡乱擦了几下,“阿姨,有没有热水袋啊?”

  “有有有,你过来看下喜欢哪种?”老板娘把各种款式的热水袋都给她拿出来。

  有那种红色塑料,形状类似冰壶的;还有那种纯色皮厚,表面有粗糙条纹路的。跟梁远朝平时用的不一样,眼前的这些很俗,和他放在一起,违和感强烈。

  “冒那么大雨就是为了买个热水袋?你看看你需要哪个?被窝里用的还是怎么?”

  薄矜初拿起一个翻看,“用来捂手。”

  “那就买这种扁的吧,方便。”

  “扁的多少钱一个?”薄矜初问。

  “大的八块,小的五块。”

  那时薄矜初一个星期的零花钱只有十块,她从书包内袋里掏出那张叠得整整齐齐的纸币。挑了个最小号,深蓝色皮的。

  “阿姨,你能给我灌点水吗?”

  老板娘刚好烧开一壶水,看着小姑娘淋成这样着实于心不忍,立马给她灌了热水,热情的对她笑,“拿好。”

  “谢谢阿姨。”

  她转身,看见梁远朝撑着一把黑伞站在门口。

  老板娘问她需不需要伞,可以借给她。薄矜初拒绝了,抱着怀里一团热乎乎的东西冲进梁远朝的伞底下。

  薄矜初献宝似的把手里的东西递过去,“热的。”

  梁远朝没接。

  薄矜初拉起他的左手,把热水袋放上去,她衣袖上的水顺着梁远朝的袖口流进袖管。

  他抽回手,热水袋啪唧——掉在地上。

  薄矜初怔了怔,梁远朝的脸色比刚才更难看,“那么大雨你看不见吗?没伞你就往前冲?你当自己是铁人吗?”梁远朝声音不小,夹着冷意。

  一场大雨,把温度瞬间拉至零下,裹着围巾的人出门还瑟瑟发抖,更别提她全身都打湿了。

  她没吭声,蹲下去把热水袋捡起来,用手指一点一点抹去上面的污泥。

  伞尖的雨水砸在她背上,身体冷的打颤。蹲在地上的少女像一只流浪猫,挠的梁远朝心烦意躁,“起来。”

  薄矜初继续扣着污渍。

  “站起来。”

  她身子颤的更厉害。

  梁远朝伸手,一股大力,薄矜初一下就被他给提起来了。

  她侧对着他,看着空荡荡的巷口,东西往旁边递过去,不看他,闷声问:“你还要吗?”

  雨珠掷地有声,薄矜初等了十秒,他没反应。她把热水袋往他身上一丢,再次迈入雨中。

  “薄矜初!”

  她单手拎着书包往前跑,不顾地上的水坑。

  梁远朝追上去拉住她,伞往尽量前倾,遮住她全部身子,自己半个身子在伞外。

  薄矜初挣扎,梁远朝用力的嵌住她的手腕,拧着眉,语气不耐,“下那么大雨,跑什么。”

  雨水涩的双眼泛红,薄矜初胸腔起伏,心里那股气压不下去,咬牙瞪着梁远朝,强制自己平静,“你凶什么?淋的是我又不是你。”

  梁远朝气的就是她不顾自己,他的手又不是一天两天了,他也不是每一个冬天都热水袋不离手,哪怕是任何取暖设备都没有,他也可以熬过来,顶多就是关节疼痛。

  大雨瓢泼而下,像是助燃剂把情绪推至高潮,她大吼:“要不是担心你的手,谁他妈冒雨给你去买热水袋,梁远朝,我没病!”

  眼泪顺着眼角滑到嘴边,流进嘴里,又咸又涩。

  薄矜初从来没有那么狼狈过,因为一场暴雨,从头湿到脚,鞋子踩在地上还能听见水从脚底挤出的啪唧声。

  看着她发丝胡乱的黏在脸上,嘴唇冻得发紫,梁远朝心疼,“对不起。”

  薄矜初的嘴角勉强扯开一个弧度。给他买热水袋是她心甘情愿,他没什么好对不起的。她是因为想到王仁成有些喘不过气,才会情绪失控。

  她一边转身一边说:“我先回学校了。”

  梁远朝眼疾手快拦下她:“想吹空调吗?”

  薄矜初很不争气的说了想。

  到小区的时候适逢雨停,梁远朝收了伞。

  东边悄悄爬出彩虹,被薄矜初抓了个正着,梁远朝也看见了。

  见她走不动道,梁远朝出声提醒:“不冷了吗?”

  薄矜初回神,提脚跟上,“这是我第一次看到这么完整的彩虹。”

  梁远朝垂眸瞥向那个只到他肩膀的发顶,“好看吗?”

  “好看。”

  -

  陈雅怡回去的时候,又没见着梁远朝。她整个午休都没睡,趴在桌上等梁远朝回来。谁知这都上完一节课了,旁边还是冷冰冰的凳子。

  十三中本就管的宽,上课偶尔空一两个位置,老师权当看不见,特别还是次次第一的梁远朝,老师更加不会管了,只要他保持现在的优秀成绩,校长都能来给他倒水。

  第二节是高博睿的数学课。

  高中最难的就是数学,特别是理科数学。高博睿还是个年轻教师,他的压力不亚于底下的学生。

  “07年已然成为过去式,08年的钟声早已敲响,时间真的比我们想象中遛的还要快。不知道你们记不记得,2001年7月13号申奥成功,第29届奥运会在2008年8月8号在北京举办,也就是今年,在几个月以后,鸟巢将会是所有中国人的心之所向。当然,几个月以后,也是你们人生中第一个重要的转折点,高考。”

  在那个条件简陋,朴实无华的年代,巷里巷外是小商贩的叫卖声,偶尔还会有外地人牵着骆驼进城,赚10块一张得照片钱。

  高博睿戴着眼镜,抛了一句有力量的话,“你们想去北京看奥运吗?”

  那里有可以容纳八九万人的鸟巢体育馆,那里有绵延万里的长城,那里还有贝阙珠宫的紫禁城。

  “我小时候有个愿望,去天安门看升国旗,你们呢?”

  南城只是一个小城市,一个发展滞缓和繁荣搭不上边的无名小城,这里没有北海公园,也没有黄浦江。外面的世界无疑是闪耀的,是令人向往的。

  底下有不同的声音窜出,大家都想出去看一看,他有他的金陵梦,我有我的长安梦。

  “只要你们好好高考,就能去想去的城市,去追梦。去你们在作文里写了一遍又一遍的地方,去你们在书上看到的,梦里梦到的,那个在等待你探索的未知世界。谁人不想仗剑走天涯,高考的通知书便是各位进入江湖的信函。你会有四年,五年,亦或是更久的时间拔剑出鞘,快意江湖。各位加油。”

  教室里前所未有的安静,丝丝紧张混杂在空气中。

  高博睿翻开书,“现在我们是第一轮复习。一模大概三月初,二模四月初,三模五月初,四模五月下旬,六月七号就高考了,时间真的很紧迫,希望你们提起精神。”

  一番话把陆铁功激的拿出了笔记本。

  -

  暴雨袭卷后的南城,焕然一新。

  阳光透过玻璃扑在沙发上,有的像细碎的金子散落在地毯上。

  空调开至30度,薄矜初穿着梁远朝的体恤,外面裹了条毛毯,校服外套摊在地上吹。

  梁远朝推门进来的时候,薄矜初打了个喷嚏。

  他把姜茶放在桌上,“趁热喝了。”

  薄矜初尝了一小口,味道刺激,“太辣了。”

  上回是红糖姜茶,辣中还有点甜,眼睛一闭能喝下去,这回是彻彻底底的姜茶,全是辣味和姜味。

  “那也得喝。”

  她淋了这么一场大雨,不暖暖身子隔天铁定生病。

  薄矜初抱着杯子望着他,眼里有什么亮晶晶的东西在打圈。

  女孩子的眼泪真是说来就来,梁远朝没办法,“那先不喝。”

  看他一脸无奈,薄矜初憋着笑放下杯子。

  梁远朝:“有这么开心?”

  她点头,“我很讨厌生姜。”

  “过来。”梁远朝站在浴室门口喊她。

  “干嘛?”

  吹风机呼呼响起,梁远朝撩起她的头发,暖风穿过发层,亲吻头皮,她才惊觉自己在干嘛。

  梁远朝在给她吹头发!

  未来的状元!在给她吹头发!

  洗脸池的镜子里,两人像依偎在一起的情侣。

  薄矜初盯着镜子看,少年动作轻柔,小心翼翼,把她的头发当珍宝对待。

  梁远朝抬眸与镜中人对视。

  “笑什么?”他一边问,一边继续帮她吹。

  “我薄矜初何德何能,让梁主席您帮我吹头发,受不住啊受不住!”

  “好好说话。”

  “有点不真实。”

  他拿着吹风机对着她头顶一处吹,薄矜初哎哟一声,推开他的手,“烫死了!”

  “现在还觉得不真实吗?”

  “......”

  够真实,头皮都快烫掉了的真实。

  她的头发带点自然卷,很好看的弧度,发量偏多。舒心没什么耐心,每次给她吹头的时候总会用梳子使劲的往下拉,扯的她眼泪汪汪。

  相比于舒心,梁远朝明显温柔许多,先用手指插入她发间往下顺,等顺不开的时候再轻轻把打结的地方一点一点扯开。

  镜面上暖气氤氲,模糊了身影。

  钱可可说梁远朝喜欢她。

  那她呢?

  关于爱情的喜欢是一种玄学,也许没有蓝天白云,没有恰到好处的暧昧氛围,早在某一个讨厌的瞬间就喜欢上了。

  梁远朝刚拿起梳子,薄矜初便抱着头往后退,语气慌张:“我不用梳子的,手梳一下就可以了。”

  “过来。”

  “不用了。”

  那把梳子有些年岁了,中间还断了一根齿,估计是他妈妈生前用的,对他来说应该不比那相框分量轻。

  梁远朝随她躲,兀自靠在墙上,若有所思:“今天在书店为什么哭?”

  “......”

  薄矜初敛神,走到他面前,伸手,“那还是梳头吧。”

  他把梳子往她手心送,她刚要握住,梁远朝蹭一下缩回来,薄矜初抓了个空。

  她还没来得及瞪他就被一股力量冲撞,背后是冰冷的墙面,身前被大片阴影笼罩。

  梁远朝的鼻尖碰到她的,少年的气息像爆发的火山,滚烫滚烫的。

  薄矜初竟然有点紧张,脸上开始发烫。

  他下颌微抬,脖颈线条紧绷,垂眸睨她,“为什么哭。”

  “......”

  “不说?”

  “......”

  “还是不想说?”

  是不知道怎么说。

  说王仁成故意打着讲题的幌子,揉捏她的后脖颈吗?

  她说不出口。

  “因为王仁成?”

  听到这个名字,她下意识一抖。那种恐惧是抽筋剥皮的。

  “嗯。”

  薄矜初素来不是软弱外露的人,在旁人心中,她甚至有超越男生的果敢和勇猛。就算伪装的再强大,她终究是个爱用眼泪发泄的女孩子。

  “接近我就是想要我的保护?”

  “嗯。”

  梁远朝眉梢微扬,重复了她的单音节,“嗯?”

  薄矜初才反应过来,“不是!”

  “那是什么?”

  是因为...喜欢你啊!

  心底冒出一个前所未有的声音,兴奋且高昂。

  两人离的太近了,呼吸交错,他的气息猛烈又温暖,薄矜初红了脸,佯装镇定单手支在洗脸台上,施施然道:“我的新年愿望,我们梁主席还记得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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