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一薄矜初跟着奶奶去祭祖。梁远朝独自去了墓园,正月里以为她要出去拜年没去找她,实际上薄矜初哪也没去,一个人住在云里巷。
2月21日元宵节,南城又热闹了一把。正月十六该上学的上学,该上班的上班。
钱可可和薄矜初一个多月没见。
“小可可,你圆润了。”
钱可可摸了摸自己的脸,“是有点。”
“看来傅钦给你喂的不错啊。”
钱可可打了个嘘的手势,小声解释,“他才没有喂我!”
“是吗?早上在校门口我可看见他了。”
08年的前半段,是个节点。南城十三中发生了好多事,那个学期也是后来同学会必提的一段。
高三恶霸陆铁功突然消失,开学没来报到,传闻他举家搬迁了,李铁柱和张冬瓜改过自新开始学习了。
全校都知道高二有个叫薄矜初的和梁主席走得很近,大家都觉得他们早恋,偏偏学校领导视而不见。
新学期空间里进行了新一轮的校花校草投票,薄矜初和祁封榜上有名。
梁主席同年六月要参加高考了。
还有一些只有一部分人知道的事。傅钦每天都会把钱可可先送去十三中,然后再去一中,薄矜初和梁远朝不再一起上下学了,王仁成很久没找过薄矜初了。
......
看似趋向缓和,实则波谲云诡。
3月19日天文学会报道:19日夜幕降临后,苍穹上演“双星伴月”的奇特天象。届时,只要天气晴朗,公众便可欣赏到土星、轩辕十四与一轮明月相依相伴的美妙情景。
薄矜初绕路去买了几包卫生棉,路上耽搁了会儿,回到云里巷的时候天黑了。
快到小区门口的时候,远远看见门卫大爷跟小区一个大妈在唠嗑。
小区对面的路灯坏了,借着门卫室的一盏孱弱灯光看到一个熟悉的人影,像是梁远朝。
薄矜初想去看看,忽然一辆汽车擦身而过阻滞了她的脚步。
“薄矜初!”
对面黑暗中跳出来的人喊了她一声,朝她跑过来。
祁封递给她一袋面包,“刚买的,你喜欢吃的奶香味。”
原来是他。
“谢谢。”
“那个...你还好吗?”
祁封父母在外经商,跟着奶奶住在云里巷,他奶奶家跟薄矜初姑姑家正好同一栋,平时上下楼经常碰见,所以薄矜初住过来的事他也知道了。
关于薄矜初家里的事,他从奶奶那全听说了。
怎么可能好呢,薄矜初勉强一笑,“你这么晚还在外面?”
“等你啊,路灯坏了,乌漆麻黑的你一个女孩子怪不安全的。”
“你跑出来你奶奶不揍你?”
祁封和梁远朝不同,他是中二病战斗机,不耍宝的时候是标准的阳光男神,在高二那片名号响当当的。热血,仗义是祁封的标签。
“她老人家巴不得我把你拐回家给她老当孙女呢!”祁封这话说的很响,门卫大爷都回头了。
两人往小区走,祁封继续说:“真的,我奶奶自打看见你,每天都念叨着让我把你喊去吃饭,还说要是我有你一半好她就谢天谢地了。”
薄矜初听笑了,“你奶奶可不知道我成绩还没你一半好吧。”
被点破后祁封尴尬挠头,“她真的觉得你挺好的。”
薄矜初抄起面包棍砸了下他的头,“你少回去乱说。”
“得得得,大侠饶命!”他抱拳讨饶。
冬夜凉薄,唯今晚略有温度。
“你看天上!”祁封吼了一嗓子,薄矜初下意识抬头。
深蓝发黑的夜空,月牙横卧其中,两侧各镶嵌一颗星星,不知是守卫还是月亮的追求者。
薄矜初不自觉勾起嘴角,“银河系”真是一个美好的词,比起人类,她更愿意成为一颗星星,不用最亮,不用最快,也不用最热,可以隐没在浩瀚宇宙中,感受周围的光和热。
“我看新闻了,这叫‘双星伴月’,百年难遇啊!”他屈着腿用自己的肩膀撞了下薄矜初的肩膀,“您面子够大啊!”
薄矜初轻笑,“跟老子有半毛钱关系。”
听到她这种语气,祁封才放心。
小区门口,他再次回到前面的话题,“我奶奶真的让你去我家吃饭,给个面子?”
他大跨一步,转身倒着走。
薄矜初:“我挑食。”
“谁不挑食啊,我也挑食!”
“我吃饭喜欢剩一口。”
“我平时可都剩两口的。”
“有空再说吧。”
“那你什么时候有空?”他猛地停下,凑到她面前,微光中寻到她的瞳孔,里面是一湾看不见底的深潭。
她轻声缓言:“祁封,你好端端来招惹我干嘛?”
祁封没心没肺,直接把头上的帽子拿下来扣到她头上,帽檐往下一盖,还故意用手摁住。
“喂!”
“祁封!”
祁封乐得不可开交。
“祁封!你他妈...”
这一幕在旁人看来是别样的嬉戏。
五米外的黑墙边有一抹火星忽明忽灭,火星忽得升起,随着抖动点点砸地,被鞋底抹灭。
“薄矜初。”
薄矜初身子一僵,祁封扣帽子的手也僵住了。
那道喑哑的声音出自梁远朝。
祁封认得梁远朝,整个学校就屁点大,随便一个八卦都能传到食堂大妈耳朵里,他们两的故事,祁封有所耳闻。
祁封识相,溜之大吉,“我先回去了!”
从对视的那秒起,平淡无波的两双眼底,思绪翻涌。
他目光赤裸,又不满又隐忍,快把她刺穿,薄矜初受不了只好先开口:“抽烟了?”
回应的是安静的空气。
“别抽了,对身体不好。”
卷烟纸烧完,再往上是滤嘴纸,刚好是他手指掐的地方。
“把烟扔了。”
梁远朝毫无动作,仿佛没听见她在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你不理我我回去了。”
他把烟掐了,烟头扔进旁边的垃圾箱,一声不吭踅身走了。
“梁远朝!”
“我和他只是同学。”
他步子微顿,没回头,“嗯”。
一个不敢多问,一个不敢多说。
*
一定要熬过冬天,一定要,一定,然后去见春天。
四月,天气终于回暖,卸下累赘的羽绒服,换回春季校服外套。
高三距离高考仅剩六十多天,进入半封闭冲刺阶段。就餐提前放学延后,撤掉体育课和出操,晚上回家继续挑灯夜战。下课有班主任坐班,偶有一些调皮捣蛋自暴自弃的学生被班主任死控在身前,免得他们打扰好学生学习。
钱可可为了让傅钦好好备考,强烈拒绝见他。
教学楼外挂了新的横幅,公告栏上贴了新的大字,无一例外,全是激励语。
两片教学区泾渭分明,高三那边看似一片死气,实则住满了斗志昂扬的灵魂。高一高二好不热闹,上课时间频频发出爆笑,隔了三层都能听见,引得整栋楼一块笑。
数学课,王仁成拿着教案进来,同学们秒收起上一秒的嬉皮笑脸,正襟危坐。
“今天讲一下上周做的卷子。”
讲台下一大半人弯腰去找卷子,慌张的神色遮掩不住。
“没找到的快点!”王仁成站在讲台上看的一清二楚,“上周的卷子,最高分是吴生140,第二是何之132,第三是课代表127,除了他们三个,其他人的卷子都没法看,平时不懂的多问问他们。”
“或者来办公室问我也可以。”他说这句话的时候看了眼后门位置的薄矜初。
“卷子找到了没?没找到的给我站着听课!”
后排接二连三站起来七八个,全是男生,手插裤兜毫不在意;前排有两三个女生,因羞愧脸爆红。
“薄矜初你不站起来?”
所有的目光转移到她身上,薄矜初眼睫煽动,和他对视,“我可以和钱可可看一张。”
何之来了句,“其他同学没有都站着,你凭什么搞特殊化。”
她这句话给薄矜初招来了公愤,那几个站着的女生眼神幽怨。
王仁成心底喜欢极了她这种反抗,面上却生气道:“我说了找不到卷子的站着听。”
吴生对着桌腿蹬了一脚,装了几十本教科书的桌子往前动了动,和水泥地摩擦发出难听的信号。
一张写满了草稿的试卷落在薄矜初桌上,同时,左边有人站起来。
周围响起唏嘘声。
“吴生你干嘛?”
“坐久了怕长痔疮,站起来放松放松。”
下课后吴生被王仁成请去办公室喝茶。
何之一脸尖酸刻薄样,嘲讽薄矜初,“考那么几分还来博眼球,恶心。”
薄矜初全当听不见。
本以为她说几句就算了,没想到她还挺有胆。
过几天有领导来视察,学校安排最后一节自习课全校大扫除。
何之在女生里算高的,她自告奋勇清除蜘蛛网。薄矜初是教室内扫地的。其余人各司其职。
薄矜初快扫完的时候,何之拿着一根细长竹竿进来了。
风扇顶,墙角全是蜘蛛网,她清扫下来直接抖落在地上,东一点西一点。同是扫教室的男生皱眉:“你能不能别直接抖地上?我们已经扫干净了。”
何之轻蔑一笑,“谁让你们不等我搞干净再扫的?”
男生是那种平日里毫无存在感的人,薄矜初甚至一时想不起来他叫什么。
只听他又说:“我刚跟你说了让你进来先弄,走廊比教室好扫,可以最后清理。”
“我凭什么听你的?”
何之这人恶心就恶心在特别容易猖狂无边,不知道什么人该惹什么人不该惹。
被男生说后,她没有再把脏东西抖地上,清理完一圈,污垢全积在杆子顶部,厚厚一层。
薄矜初扫到自己座位边上,隐约感觉头顶掠过一抹阴影。
她没当一回事,以为是夕阳的缘故。
谁知,那抹阴影是何之手上的细竹竿,那些脏东西如数从她头顶洒落,她避之不及,混了一身。
“啊——对不起噢,我不是故意的。”肇事者站的远远的,眉眼间有藏不住的得意。
薄矜初头上,肩上全是粘着蜘蛛网的灰色不明条状物,缠了好几圈的灰尘,上亿的细菌。
男生急忙给她递了一包纸巾,“没事吧?有没有落到眼睛里?”
前后门,窗台上挤满了脑袋。所有人都在期待薄矜初的反击,她没让这一众看客失望。
她用纸草草擦了落在脸上的脏物,何之一副事不关己的态度,站在离她六尺远的地方。
“何之,”薄矜初一边喊她的名字一边朝她走去,几步走到她面前,“我哪招惹你了?嗯?”
何之说不出个所以然,气势全无,“你......”
薄矜初懒得跟她废话,从裤兜里掏出一把美工刀,黑色的塑料外壳,截断式的刀片。拇指轻轻一推,三小截刀片冒出来。
何之吓得连连后退,可惜腰后是课桌,没有退路。
“薄矜初!你...你要杀人吗!”
“救命啊!”
外面的人看到此番情景,都以为薄矜初疯了,有人尖叫,有人兴奋,有人慌张,就是没人敢阻拦。全都往前挤,生怕漏了任何一个可能成为爆点的细节,看客其实很聪明,因为他们知晓置身事外,严格的把自己控制在现场以外的地方。
何之想逃,被薄矜初一把揪住衣领,狠狠推进靠墙的两排桌子中间。她把何之抵在墙上,美工刀伸进她的衣领,何之吓得不敢动弹,连呼吸也合二为一不敢多喘。
啪,一声清脆的断裂声。
紧接着又是一声。
何之还深陷在恐惧中,突然胸前一空,她惊慌的抱胸蹲下。
“啊——”一声带着哭腔的哀嚎。
一系列动作前后不到一分钟,没人看见薄矜初究竟对何之做了什么。她飞快的收回刀片,把美工刀塞进宽大的校服裤兜里。
薄矜初慢悠悠的蹲下身,掰过她的下巴,强迫她和自己对视,慢条斯理地说:“你看,如果我真的动手,今天你就死了。”
何之一个寒颤。
“外面那些人,看清楚了吗?你刚才帮着说话的那几个,现在都在外面看你热闹呢。”
这就是人性啊。
“最后送你一句话,虚荣心作祟的背后是自我的迷失。蠢货。”薄矜初把自己头上的脏东西全薅下来,一并往她胸口塞进去。
“啊——”何之再次崩溃。
薄矜初拎起书包在众目睽睽之下逃离“犯罪现场”。
“她疯了吧。”
“她不会真的杀人了吧!”
“她是不是精神有问题?”
“打从第一天起我就觉得她不正常。何况哪有正常人会随身带刀,多恐怖啊!”
“不会是因为她这里有病,所以班主任才特别关照她吧?”说话的人指了指自己的脑子。
“卧槽,你说转走的那个顾绵,会不会...是因为她才走的啊?”
“有可能!我记得特别清楚,顾绵走之前像变了个人,明显就是精神出了问题。”
......
钱可可听到消息去了趟高三。梁远朝赶到高二七班,薄矜初刚走。他一路狂奔,在校门口拦下她。
“她把你怎么了?”
他没有问她做了什么,而是问何之对她做了什么。
薄矜初笑笑,“没怎么。”
她走了,梁远朝连书包都不要了,尾随她。
进了没人的巷子,他把她堵住,眼里按耐不住的火气和心疼,说:“她干什么了你告诉我,我帮你讨回来。”
数个月积聚的委屈差一点就爆发了,她不敢抬头看他,只要一眼,所有的忍耐功亏一篑。
“大扫除的时候,我扫干净的地被她又弄脏了,我用美工刀割断了她的肩带,她以为我要杀了她。”
最关键的那段被她省略了。
“你别跟着我了,回学校去拿书包吧,晚上还要复习,再晚一点校门不让进了。”
“对了,我现在住云里巷了,和你家不顺路,以后就不一起上学了。”
不用看也知道,他现在眉头紧皱。
薄矜初深吸一口气,笑了笑说:“你一定要是状元啊,我会很骄傲的。”
见到她笑,梁远朝紧绷的弦才松了下来,“好”。
梁远朝意识到他们之间有问题了,只是想不通为什么,更没想到她最后会做的那么残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