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许曼言极具压迫感的视线下,西米低下了小脑袋。
孩子已经吓傻了……
傅临江默默在心里叹了口气,往前稍稍移动身体,恰好挡住视线。
他自暴自弃地想着,反正在许曼言心里他已是毫无形象可言,不如主动揽一部分责任,替西米吸引部分火力,也许可以让她少挨点骂。
“熊仔玩具是昨天坏的,我答应帮她修好让她今天过来拿,但是弄来弄去搞不定,所以要助理去买了个一模一样的用来替换。”
没成想到,还有初次开机提示,直接穿帮。
“那蛋糕呢?”
许曼言眼神充满防备,“也是答应给她买的?”
傅临江连忙否认,“不是,蛋糕是我自己想吃,和西米没有关系,只是她刚好来,所以请她吃一块。”
这番说辞,许曼言半个字都不相信,呵呵冷笑,“那你真有童心,买蛋糕还挑兔子形状的。而且,你一个不怎么吃甜食的人,居然会主动吃蛋糕,还是在这种既不过生日也不过节的时候。”
傅临江闭了闭眼,强行挣扎了一下,“嗯……人有时候觉得生活苦了点,就想尝试一下改变,所以我现在喜欢吃蛋糕了。”
见鬼的生活苦!
见鬼的喜欢吃蛋糕!!
傅临江你改变的不是吃甜食而是满嘴跑火车吧!!!
许曼言懒得继续耍嘴皮子,冷冷飞了记眼刀,将新的玩具熊仔从西米手上拿走,塞回傅临江手上。
玩具被骤然拿走,看着自己空落落的手,西米小嘴扁了扁,虽然知道妈妈有自己的道理,终究没忍住,大颗眼泪挂在面颊上,看着小模样可怜巴巴的。
许曼言对她向来极有耐心,用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心怕摔了来形容也不为过,但这次乱跑实在让人胆战心惊,又气又后怕之下,语气难免冷硬。
“不要觉得这样就没事了,可以糊弄过去,回家妈妈再好好问你。”
西米“哇”地一声大哭出来。
傅临江忍不住开口:“这个机器人熊仔西米很喜欢,你还是拿回去。她……还小,有些事不太明白,你别凶她。”
他不说还好,说了反而更火山浇油,许曼言更生气了,怒气值蹭蹭上涨。
她嫌恶地转过头,狠狠白了傅临江一眼,“不劳傅先生费心,我的女儿我自己管,请你以后务必和她保持距离,不要再莫名其妙地掺合进我们的生活里,给我带来困扰!”
傅临江语塞,唇瓣抿紧。
许曼言的言行举止,一旦发现了蛛丝马迹,不难猜出其背后用意。
西米真正的年纪,如果真是四岁的话……
虽然亲子鉴定还没有做,傅临江有强烈的预感,她很有可能是自己的孩子。
当得到这一认识时,他的大脑就像被天上掉下来的馅饼砸到,阵阵眩晕,也像是好梦成真,不敢置信这幸运,被情绪强烈冲击之下,好不容易才维持表面的平静,在母女俩面前不露声色。
可现实终究露出了骨感的面目,许曼言脱口而出的话,就像一根戳破气球的针,砰地一下,让傅临江鼓胀满溢的欢喜现出原形。
为什么西米在中国要故意小一岁,无非是想误导他,让他自然而然的觉得西米和自己毫无血缘关系。
她的意思和态度再明显不过,不想西米和他相认,不想他和西米之间产生任何联系和感情,决绝地斩断之间产生交集的任何可能。
如果不是因为坏掉的玩具,还有买错的蛋糕,他可能永远都不知道,自己曾经错过了什么。
情绪在胸膛里像烧开的水,来回翻滚着,烫得傅临江心口又闷又疼。
时间的车轮碾压而过,来往皆是泥泞,在他和她之间的路上清清楚楚地写着几个字。
——南辕北辙。
许曼言撂完话,抱起依然在抽抽噎噎的西米往外走。
“曼曼。”
傅临江在她背后唤了声。
许曼言脚步不停。
傅临江:“玫瑰园的房子,签合同时写了你的名字,当年我准备当作生日礼物送给你。”
回答他的,是嘭的一声巨响,大门紧闭,干脆利落地告诉他,什么玫瑰园,什么生日礼物,她通通不屑一顾。
傅临江木然垂下眼睛。
安静下来的房间,只吃了边角的蛋糕,怀里的熊仔玩具,残留的香水气味,零碎而又极富存在感的提醒着他。
——曾经拥有过什么,然后又失去了什么。
充盈和空虚之间的落差,让他至今无所适从,避无可避。
算一算时间。
西米,应该就是两人第一次在玫瑰园过夜怀上的。
在那之前是什么呢?
危机。
两人冷战了许久。
傅临江第一次感受到,岌岌可危的感情就像在狂风中即将断线的风筝,如若不能安全的收回,便会消失在乌云背后,再也不会出现在视野中。
他无法忍受一个视他为无物的许曼言,也知道只要还和家人住在一起,母亲、妹妹和自己妻子之间就是一个解不开的结,无限循环在矛盾与争吵里。
既然解不开,就索性断了。
两人搬出去住就好,眼不见为净,傅临江天真的以为,这样做的话,许曼言会慢慢找回从前的快乐。
打定主意后,他先是让人准备装修江城一宅的房子的事情,但即使马上动工,刚装修好的房子也不适宜马上搬进去居住,于是他又寻找合适的二手房,打算买下用作过渡。
几番打听之下,居然得到消息,由于主人急需资金周转,用作私人招待会所的玫瑰园打算易手出售,但是开价极高,以至于几位有意向的买家踌躇不定。
傅临江如获至宝,出手果断,在手中流动资金极为有限的情况下,东挪西凑,不管不顾地执意买下玫瑰园。他想把它作为礼物送给许曼言,当作两人重新开始的见证与契机。
前人神仙眷侣般的爱情故事太过美好,于是赋予了那幢繁花似锦的房子特有的魅力和气质,他虽然嘴笨,不能巧舌如簧地说出让许曼言喜笑颜开的话,但至少可以用行动表示,他和她夫妻一体,最在乎的当然是她。
爱一个人,种一园花,许一生情,结一次婚。
两人坐在鲜花如锦的玫瑰园,皎洁月光落在许曼言面庞上,冲淡了她眼角眉梢的冷淡,却平添了忧郁。
傅临江开诚布公的告诉许曼言自己对未来的打算,问她喜不喜欢玫瑰园,如果喜欢的话以后两人就生活在这里。
只有他和她。
“我们还可以养一条狗,或者,几条。”
许曼言喜欢小动物,但傅萱自小过敏,所以在傅家,但凡长毛的顶多只能进厨房。
连日只要看到他就处于自闭状态的许曼言,终于态度有所松动,不再沉默不语。
和眼泪一起落下的话,依然伤心欲绝。
“傅临江,你知不知道我有多讨厌现在的自己,我不该和你结婚,不该和你来中国。这两年就像是一场噩梦,才发现原来这个世界有这么多的恶意,你不知道认识你之前,我过得有多幸福。”
在爱意满满的家庭和环境里长大的孩子,会觉得世界大致还是光明的,人心是向善的,许曼言从未想过有那么多偏见和非议会落在自己身上,爱情会让人低到尘埃。
傅临江不知该如何回应她的后悔。
他本能的去逃避承认,她的不快乐,归根结底都是因为他而起。
他只能诚实地陈述自己的感受:“可是我不后悔,不后悔认识你,不后悔和你结婚。过去的时间,我知道我做得不够好,但是请你相信,也许我们还可以有个更好的未来。”
—————
回到十楼的许曼言,并不如傅临江所想的那么无动于衷,坐在沙发上怔愣了许久。
“妈妈你在生气吗?”
没有迎来想象中的批评教育,西米小心翼翼地凑上去,亲了她面颊一口。
“不生气。”
许曼言回过神,爱怜地揉了揉她的小脑袋,“妈妈永远不会对你真正生气,只要西米承认错误,改正错误就好,像今天这样的情况,绝对不许再发生。”
“对不起妈妈,我以后不乱跑了。”
第一次看许曼言发那么大的脾气,西米是真的吓到了。
在她心里,妈妈是漂漂亮亮、温温柔柔的曼曼公主,对谁都很和善,几乎没有看到过她发脾气。
“乖。”许曼言回答得有点漫不经心。
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多心,傅临江在临出门前提起玫瑰园的房子,好像别有用意。
西米就是在那幢房子里怀上的。
………
玫瑰园的夜,窗外树影婆娑,屋内缱绻缠/绵,虽是亲密无间,连亲吻都是混着眼泪和疼痛的。
促心交谈后,两人仿佛都在试图证明什么,又或者为了宣泄,用力地拥抱,轻吮慢咬。
时间很长,也很费体力。
累了倦了,大脑自动发出休息的信号,不会再有多余的精神去想些有的没的。
许曼言晕乎乎地闭上眼,卷着薄薄的毯子,翻过身便想睡觉,意识朦朦胧胧中,傅临江下了床,似乎去阳台上抽了根烟。
到后来,随着门重新打开的声音,一阵轻柔微风拂过,裹挟着淡淡烟草味道的身体重新抵了上来,滚烫,带着能将身体唤醒的热意。
许曼言重新睁开眼。
幽微的灯光之下,她搂着傅临江的脖颈,两人呼吸交叠,目光相对。
傅临江的眼,像那天的夜一样深沉压抑,也像那天的月一样亮得出奇。
在爱与痛的边缘。
深渊是你,光明也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