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诏的平安符闪了下。
一道白光。
……
乌诏回到了他小时候,他爸回来了。
还是带着个人回来的。
池小天这时候还年轻,他跟在乌眺行身后,眉眼锐利,目光压着野性,看起来就不太好招惹。此刻,他紧绷着身子,求救似的看着乌眺行。
小孩子的四肢的头颅都很柔软,黏在他腿上,还很短的胳膊堪堪够着他的腰,要说这么个小玩意,他最多两脚就能踢死。
但他就是动不了。
“池叔在看什么?”
乌诏笑起来特别招人喜欢,他垂下眼,像是难过,“你不喜欢小昭吗?”
池小天没带过什么孩子,但也知道对小孩该温柔点,他屏气凝神,眉峰都拧了起来,好半晌:“喜欢。”
乌诏笑了起来,他用脑袋蹭池小天,声音很软:“我也喜欢池叔。”
池小天:“……”
他跟乌眺行才认识,还没惊讶完乌眺行竟然有个这么大的儿子,乌诏就黏上他了,他想挪挪腿,但看着一脸乖巧好像很喜欢他的小孩,又实在张不开口。
乌眺行性格很好,开朗阳光,帅得一批。他看热闹不嫌事大:“我就说我们有缘分,你看,我儿子都这么喜欢你。”
他非常擅长画大饼,“小天,放心跟着大哥干,以后咱们兄弟俩指定能飞黄腾达。”
池小天十七,乌眺行二十出头,都是一说就上头的年纪。他们一认识就一拍即合,但事实没那么美好,乌眺行死了,池小天后来没出过大山。
乌诏看向他已经记不太清的爹:“爸。”
乌眺行在不知事的年纪有了乌诏,虽然没这么照顾这个便宜儿子,但还是挺喜欢乌诏的,毕竟是他亲生的崽:“怎么了?”他张开手,作势去抱乌诏,“小诏想爸爸了?”
乌诏嫌弃的后退了一步,他主动去牵池小天的手:“我要跟今晚要跟池叔睡。”
“我以后也要跟池叔睡。”
屋里不止他们仨,还有其他人,闻言都笑出了声,乐得不行。
“那不行,池小天要娶老婆的。”
“是呀,小昭以后也要娶老婆的。”
小孩贼漂亮了,他颦眉,又展开,一本正经道:“我给池叔当老婆。”
“哈哈哈。”
“老大,你儿子真有想法。”
众人又是笑,气氛一时间快乐极了。
乌诏的眼珠黑黝黝的,他抬起头:“池叔。”
池小天还想着把乌诏踢开是不是不太好,他勉强回神。
乌诏拽下了一根自己的头发,用发丝饶了个圈,戴到了池小天手上:“我说真的。”
池小天想笑来着,但不知道为没什么没有,大概是这孩子眼神太执拗了。他最后还是没笑,用手揉了下乌诏的脑袋,全当哄小孩了:“嗯。”
没人放心上,一个屁大点的孩子,他们乐完,把乌诏的宣言归结于四个字——“童言无忌”
小孩子嘛,想一出是一出,很快就不记得了。
趁着热闹,乌眺行开了瓶酒。洋楼,大吊灯,旋转楼梯,看着就昂贵无比的地毯。池小天的父母走得早,他住在偏僻的山里,从来没见过这样的繁华。
他瞳孔里映着光,野心在肆意生长。
乌诏的池叔当初也是个少年,只是后来才被磨平了性子,变得沉默而温吞。
乌眺行招呼池小天过来:“来!”
年轻人比较放纵,尤其是他们都莽,喝酒真是往死里喝的。池小天都被灌晕了,他最后走路都有点飘。
酒好像冲到喉咙了,他把水龙头开到最大,冲完脸,他终于有了一丝清醒,镜子里的人眉峰锐利,看起来相当桀骜。
他的手指上还用个头发编的小圈,喝多了,有重影,他眯着眼,看了好一会才看清。
那小圈好像是在他的无名指上。
……
……
小孩子抽条总是快的。
乌诏从池小天的腰下面长到下巴那里,差点就能和池小天挨着肩。
乌眺行其实想出去的,但几次都没出去,后来抓住了国内发展的风口,就老老实实在国内待着了,零几年到一几年,不管是下海还是搞投资,顺着时代就能起来。
池小天跟着乌眺行混了几年,后来自己单干了,外面都传他们闹翻了,知情人士却没有丝毫这样的想法。
乌眺行唯一的儿子还跟着池小天住呢。
开家长会都是池小天去的。
约莫凌晨三四点。
池小天感觉喉咙燥得很,他悄悄动了下,没敢弄出太大的幅度,乌诏还在一边睡,一晃过去十来年,少年已经很高了。
他很漂亮,五官精致的出奇,睡衣的领口有些松垮,锁骨细白。
池小天有点理解为什么有朋友会喜欢男生了,他给乌诏拉好被子,眼不见为净,前几年忙着事业,一直没想自己的事。
其他人可能不介意乱玩,但他骨子里还是比较传统的。
至少不能乱搞。
他一直憋着,憋得有点燥。
到他这个年纪,不管再忙,该成家还是要成家的,池小天动了念头就有点压不去了,他心里其实也挺想有个家。
他比较沉默,希望对方能活泼一点。
最好还要喜欢笑。
乖一点也蛮好的,不要太闹腾。
……
池小天想着,对未来另一半的想法越来越具体,在他不甚清醒,又想睡过去的时候,脑子里的那张脸终于清晰了起来——是乌诏在笑。
“……”
池小天倏然坐了起来,他脸色有点难看,宽肩窄腰的男人的敞着衬衫,他锻炼的很好,小腹平坦,手臂的线条很利索,他抿了下唇,有些凌厉。
也不怪他想乌诏。
最近这十年,他身边就只有乌诏,他很难想起第二个人的脸。
习惯是件很可怕的事。
乌诏上小学的时候黏着池小天睡,池小天没太忍心拒绝,他后来提了两次,一提乌诏就哭,他开始自责是不是他把乌诏养成了这种过于柔弱的性子。
乌诏听到了动静。
他觉浅,眼睛还没睁开就凭着感觉往池小天背上蹭,他都成年了,胳膊能抱住池小天的腰了:“池叔。”
还没睡醒,有些含糊的声音。
池小天一开始不太能接受乌诏抱他,但十来年了,他只是有些头疼:“小诏。”
乌诏感觉池小天可能是有话想跟他说,他抵着池小天的背,声音有些闷:“有事吗?”
池小天在乌诏读初一时提过一次分床,乌诏哭了一天,眼都肿了,他在乌诏读高二时又提过一次,乌诏哭了一周。
他斟酌着语言:“小诏,你长大了。”
乌诏没吭声。
乌诏很少让池小天有操心的地方,除了有点黏他之外,一直是挺沉稳的,池小天有时候都猜不到乌诏的想法,就好比现在。
池小天去掰乌诏的手腕:“以后你得自己睡了。”
乌诏还是没说话。
池小天挺怕乌诏哭的,他强迫自己对上乌诏的眼睛,乌诏没哭,少年只是静静的看着他:“是分开吗?从今晚吗?”
池小天怔了下才道:“嗯。”
乌诏笑了下,很乖:“好。”
这一切顺利到池小天感觉有些荒谬。
乌诏不是什么柔弱的人,他就在池小天前面比较乖,他大多数时候都变现的让人感觉畏惧,但他今天似乎心情挺好的。
张一观察了会:“您很高兴?”
乌诏托着下巴:“你看出来了?”
张二客观陈述道:“挺明显的。”
上一世的池小天不会喜欢乌诏,只会有愧疚和负罪感,他一直想着他的兄弟,一直走不出来。这样的人,无论看起来再不好惹。
心里都是温柔的。
乌诏重生回来,没别的目标,就一个想法,他要织一张细细密密的网把他的池叔保护起来,他的池叔的眼里有他,心里有他,只有他。
张三心里有点感慨。
都说池小天狠,其实不是,他记恩也记情,本质其实还有些淳朴的,乌诏不是,他就看起来光鲜,其实冷的不行。
乌诏有的那点人气,全给了池小天。
分床很简单的,说分就分了。
池小天有点不习惯,但又不能说什么,他变得有些沉默。他想成家,也去见了几个人,见得越多,对另一半的要求就挑剔。
乌诏好像在忙着准备东西,虽然还是跟池小天住一起,但没之前那么黏着池小天了。
几个月挺快的。
是年关。
乌诏打扮的挺喜气,也不是喜气,就是有年味,他围了条红围巾,年轻人个子拔了起来,肩不薄也不厚:“池叔是不是挺多年没回去了?”
池小天家里没人。
他看着在笑的乌诏。
“今年回去一趟。”
乌诏弯起眼,“我还没见过池叔长大的地方呢。”
池小天只是看着乌诏:“我家没什么好看的。”乌诏是金尊玉贵的大少爷,“山里的路都不好走,不是土就是泥。”
乌诏靠着池小天:“回去嘛。”
少年低声撒娇的声音很甜,池小天闭了下眼:“行。”
……
先坐飞机。
然后转大巴,最后开车上山。
池小天他们回来这天恰好是三十,这会是下午,日光还算暖和。十来年没人住的房子贴上了红对联,大门上还有倒着的福。
池小天迟钝的看向乌诏,乌诏有些得意:“我自己贴的,厉害吗?”
池小天还不是太懂,只是下意识点头:“厉害。”
乌诏又笑起来,很快活:“这是我和池叔的家。”
池小天的爸妈走得早。
他很久没有一个家了。
乌诏牵着池小天往里走,少见的活泼,掩盖不住的雀跃,堂屋里打扫的干干净净,关键是卧室,床上铺着的是喜被:“我亲自缝的。”
池小天再不懂就是傻子了。
他只是不知道该怎么说。
乌诏踮起脚:“我池叔当老婆。”
池小天听到了自己的声音,有些涩:“好。”
乌诏又笑,眼里有星星:“我好喜欢、好喜欢,好喜欢池叔。”
……
乌诏说给池小天当老婆的。
到夜里。
乌诏主动的,池小天一开始还绷着身体,心里想着自己等会要温柔一些。
池小天被摁倒的时候懵了下。
在那瞬间,那一瞬间,他难以控制自己的声音:“小昭。”
乌诏只是掉了一滴泪,委委屈屈:“池叔。”
池小天停下挣扎。
……
夜挺长的。
乌诏话挺多。
“池叔,我们养鸡养大鹅。”
“我都想好名了。”
“大花二花,大白二白。”
“要不要再养头猪?”
“池叔。”
池小天有点恍惚:“……嗯?”
“明天我们去拜年。”
“行。”
……
……
陈叔是看着池小天长大,然后这孩子一走十来年。
他一直不太放心,池小天性子有些独,也可以说孤僻。
池小天身后跟了个看起来挺腼腆的年轻人。
很漂亮温吞的青年。
池小天似乎嗓子不舒服,但眼里有笑意,很温柔:“这是小昭。”
乌诏抓着池小天手,看起来很乖,主动道:“伯伯婶婶好。”
池小天偏头看乌诏。
乌诏见池小天看他,露出了个很灿烂的笑,池小天怔了下,也笑了下。
陈叔看见了。
他这下放心了。
池小天那时其实还有话没说完。
“这是小昭。”
“我家小昭很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