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在听我说吗?”
看着张力那思绪万千的模样,柳姑娘隐隐露出一丝不满:吴伟业可是今科榜眼啊,文才冠绝天下!他,他竟然无动于衷,居然想别的事儿去了?……
张力回过神来,淡淡地道:“柳姑娘说吴伟业嘛,我听见了。”
“你,你……”柳姑娘一时气紧,急得说不出话来。
片刻之后,柳姑娘一脸恼色地道:“人家好心想要救你,你却这样……”
张力微微一笑,道:“好啦,柳姑娘,在下错了还不行么?你可别生气,须知女孩子常常生气的话,脸上便要长斑——”
“啊!长斑?!”柳姑娘一惊,登时便用那柔荑小手摸了摸自己粉扑扑的小脸蛋……
张力笑嘻嘻地看着柳姑娘,柳姑娘立刻反应了过来,斥道:“你这人,就是没个正经!”
张力笑而不语。
柳姑娘幽幽叹了口气,道:“你帮我治好了伤,虽然……虽然我嘴里不说……但是我心里还是知道的……”
张力一脸坏笑的追问道:“你知道什么?”
柳姑娘又恼了,嗔道:“不与你贫嘴!”
旋即柳姑娘又叹了口气,接着道:“我今日已经去邮驿打听过了,可以送信到京师,不过价钱贵了好几倍,毕竟现在还是瘟疫期间……”
忽然柳姑娘抿嘴一笑,道:“嗯,本姑娘却不差钱……”
张力心里一乐,暗自忖道:柳姑娘呀柳姑娘,你是白富美,在下早就看出来了!
你这一身衣服,头上戴的这些头面首饰——唉,居然这几天还变着戏法一天换一身打扮,也不知你带的那几口箱子装了多少……想必此前是雇的车马运送的吧!
张力微微一笑,道:“哎呀呀,在下实在看不出柳姑娘却是出自豪门大户人家!”
柳姑娘神情一滞,幽幽叹了口气,也不说话。
张力一看柳姑娘不接自己这个话茬,心中的猜想便又落实了两分。
柳姑娘自顾自地道:“我明日便修书一封,写给京师的吴伟业吴公子,让他想办法救你!”
张力一愣:“让他救我?”
柳姑娘抬头看了张力一眼,眼神中透着复杂的神色,点点头道:“嗯。吴公子乃是东林中人,在京中人脉甚广……东林党影响极大,很多科道言官都是出自其中——”
张力冷冷一笑,道:“言官么?”
柳姑娘不曾察觉到张力脸色有变,点头道:“是呢!我思索了好些天了,你这案子既然已经上报了朝廷,只有朝中的言官才能够救你啊!”
柳姑娘又瞥了张力一眼,低下头去:“若是言官帮你喊冤,想必你不用以身验药了吧……”
看着柳姑娘的神情,张力不由得心中升起一丝异样的感觉……
良久,张力神色一凛,朗声道:“多谢柳姑娘挂怀了。那吴伟业我还看不上,不用求他!”
“什么!”柳姑娘大吃一惊,不可思议地看着张力,“吴……吴公子可是今科榜眼啊!你,你竟然看不上他?!”
张力心中冷笑一声:这狗汉奸,老子要你救?没得污了本少爷的名头——唔,虽然本少爷名头现在还不响亮,不过以后可是要名垂青史的……
想到这里,张力拉长了脸:“他啊——我知道,大汉奸一个!求他还不如求自己,鄙人一向不喜欢跟汉奸狗腿子为伍!”
柳姑娘一本正经的想了半天,面露疑惑之色:“汉奸?没听说啊,吴公子可是一个胸怀天下的青年才俊呢,你可别误会人家了!”
忽然柳姑娘好像明白了点什么,嗔道:“我晓得你这人好面子不求人,但是生死关头何必在乎面子?”
张力心中将吴公子拖出来鞭了一百次以后,淡淡地道:“这事济世医社内部已经定了,叶医卿也上报朝廷了,我不能出尔反尔。”
张力看了柳姑娘一眼,话锋一转,笑嘻嘻地道:“谢谢你的关心,看来柳姑娘对我挺关心啊,我一直以为你很讨厌我呢!”
柳姑娘白了张力一眼:“美得你!”
张力见柳姑娘一副气苦的模样,心中一动,便岔开了话题:“柳姑娘,你是南京人吧?”
柳姑娘一愣,也不知张力这么问是什么意思,只得点点头道:“是啊!”
张力微微一笑,神秘兮兮地道:“在下掐指一算,莫非柳姑娘本姓并不姓柳?”
“啊!——”柳姑娘仿佛看怪物一样看着张力,“你,你怎么知道?”
张力心中大定,心知距离自己的猜测越来越接近了,于是决定赌一把:“是秦淮河上的徐佛徐妈妈告诉在下的!”
“啊!徐妈妈,你认识徐妈妈?!”柳姑娘彻底震惊了,整个身子发起抖来!
柳姑娘立刻追问道:“你认识徐妈妈?你什么时候到过南京?你……你既然认识徐妈妈,肯定见过我啊……!”
柳姑娘回过神来,恼道:“你既然见过我,为什么装作不认识?”
到了此刻,张力哪里还不知眼前这人是谁?!
张力朗声吟道:“章台柳,章台柳!昔日青青今在否?纵使长条似旧垂,也应攀折他人手。”
柳姑娘脚底一滑,险些没有跌倒!,哪知后面还有更震惊的!
张力看着柳姑娘,又高声道:“我见青山多妩媚,料青山见我应如是!”
顿了一顿,张力笑嘻嘻地道:“如是姑娘——在下失礼了!”
站在张力眼前这位,正是后世大名鼎鼎的“秦淮八艳”之首——柳如是!
若是张力记得不错的话,柳如是本名杨爱,幼年不幸,后被南京名妓徐佛收养,便改名徐爱。后来因为她爱极了前面自己吟诵的那首唐代韩翃的《章台柳》以及辛弃疾的《贺新郎》,便自号“柳如是”!
张力从柳如是的养母徐佛入手,锁定了她的真实身份!
历史上记载,后来柳如是流落松江时,改旧名,自号“影怜”,表浊世自怜意。在松江与复社、几社、东林党人交往,常着儒服男装,文与诸人纵谈时势、和诗唱歌。
啧啧,原来这小妮子现在就喜欢女扮男装呢,怪不得长大以后也常常如此!
嘿,这么小就学人追星,到北京去参加什么复社大会,哪曾想归途中在蓬莱县爆发了瘟疫,以至于滞留于此!
若是记得不错,柳姑娘现在可还是个雏儿,她是在两年后,年满十六之时,才嫁与官员为妾的!
张力暗自一阵得意:如是妹子,你的大名,自己景仰了几百年了!既然自己现在见到了你,恐怕你的一生,便要改写了!“说!你什么时候在南京城中见过我的?还敢在我面前装?!”柳如是一脸怒气冲冲的样子,眼光似刀子一般瞪着张力!张力赶忙收敛住了心神,哈哈一笑,随口胡诌道:“在下和如是姑娘开玩笑呢!在下从未去过南京,也只是先前听一位去过南京的友人说起过。这秦淮河中,有一位小娘子,生得好一副倾城倾国的容貌!那姑娘两弯迷死人不用赔钱的柳叶眉,真真是秦淮河上最最美貌之人!”
一听到张力说“两弯迷死人不用赔钱的柳叶眉”,柳如是心里一乐,笑出声来:“咯咯咯……你那朋友倒是有趣,居然这么说!我……我的名声,都传到山东了?”
张力微微一笑,不再说话:夸你艳名远播,你还不心中乐开了花?
两人又闲聊了一会,见张力坚决不同意自己去求吴伟业,柳如是便断了这个心思。
从张力房间出来的时候,柳如是的心不由得又悬了起来:
他,他若是真的染上了瘟疫,可怎么办?
他医术高明,也许可以自己治好呢?
这次瘟疫可不简单,死了这么多人,又哪有那么容易治好?
这一夜,柳姑娘显然又失眠了……
正所谓医者仁心,张力翌日一早,便赶到了城隍庙的那个破庙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