尝够了被人摔电话的滋味,苏沫终于在两个月后接下第一笔单子。
金额很小,客户难缠,耗了不少功夫。最后那客户在电话里说:“苏小姐,我觉得你的声音很好听,请问你是才毕业的大学生吗?抱歉我并非想打听什么隐私,只是有些好奇,如果有机会,我一定拜访贵公司,到时候你应该还在那里吧……”
苏沫无可奈何地笑笑,温言应对,搁下耳机后,坐在对面的男同事打趣:“真没瞧出来,你还挺会调情,对着电话说了这么久,声音像是能掐出水一样,我估计那家伙现在全身都酥透了还在那儿暗爽呢。”
苏沫一愣,忙道:“我没有调情,”说到后面两个字,脸上有点发热,她当初只盼着拿下单子也忘了顾忌,现下再细细回忆,那些言语态度似乎真有些轻佻了,不够庄重。
她越想越不好意思,打定主意,下回尽量注意说话的语气,以免旁人看笑话。可是身边的女同事也大多如此,从接听电话的瞬间,平时好端端的一个人,立时就娇柔做作,偏生许多男客户就吃这一套。苏沫觉得自己正在融入这个群体,学着耍些小把戏应对男人,运用性别的优势去接近目标。这种改变从自发到自觉,却叫人不自知。
苏沫不喜欢这样的自己。
她越是自厌就越发佩服从蓉,在她眼里,女业务员中只有从蓉最为特殊。别人搞不定的大单只要有她出马,就八九不离十,却也不见她像其他女下属那样处处喷香招展。相反,从蓉行事不拘小节风风火火,和人谈业务时带着男人的豪气,指点江山意气风发,几乎叫人忽视她的性别。
苏沫羡慕她,却学不来,只能在无形的别扭中慢慢摸索自己的方法。
做了三个月的电话销售,浮躁渐退,苏沫对客户的拒绝也不像以往那样耿耿于怀,而是用比较积极的心态去面对刁难,用从蓉的话来讲就是“变油了”。
从蓉说:做销售就是练心练胆练脸皮,到后来会练成千滚油里的老油条,皮粗肉糙,面软心硬,百毒不侵。
从蓉在部门例会上还说了句:“你们当中有些人,别以为接了几个小单就沾沾自喜,后面要走的路还长着,销售指标年年涨,不想卷包袱走人就赶紧着练吧,”她的目光瞟过苏沫的脸,苏沫不觉打心底长叹一声,安慰自己:至少我已经开始了。
时间转眼即逝,苏沫的手伤逐渐复原,只是工作方面仍未获得正式接洽客户的机会,她还在部门的最底层游弋。
有天下班,从蓉接到一个电话后忽然叫住她,说晚上和几个客户有饭局,让她一同前往。苏沫有些惊讶,从蓉看起来比她更惊讶,她侧头打量苏沫半响,嘴里嘀咕了句:“这是唱的哪一出?王总为什么让你去?”
苏沫这里当然没有答案,能让王思危和从蓉一同出面的必定是重量级人物,就是不知道为什么还要搭上她这样的无名小卒,苏沫自个儿也是百思不得其解的,其实她也无暇多想,就是心里忍不住开始扑腾,似乎有一个暗藏已久的期待正悄悄浮出水面,期间又蕴含了相当微妙的美好,连带着还让人惴惴不安。
她赶回家拾掇一番,为了让精神状态看上去好点还特地冲了个澡,上了点淡妆,挽了个发髻,最后仍换上朴素的职业套装,整洁而职业化。
从蓉开车来载她,目的地是位于城东临海的一家私人会所。
苏沫一脚大堂,立马就觉得,自个儿身上的行头几乎差劲到低劣的档次。
这顿晚饭,苏沫吃得有些累。席间除了从蓉和王思危,其余几位西装革履腆着肚皮的中年男人,和两三个年轻女孩,苏沫没一个认识,只得随了从蓉挨个儿敬酒。从蓉在这种场合里素来游刃有余,几盏酒的功夫,就和人敲定了一笔单子。
苏沫暗中观察,仔细体味从蓉适才的形式说辞,还未消化完全,心不在焉的神色倒叫人误会了。
坐在旁边的王思危看了她一眼,凑近了低声问:“是不是觉得有些无聊?”他喝了些酒,俊脸微红,眼仁里像是漾着水,荡悠悠的,瞧得苏沫心里也是跟着一荡。
苏沫略低下头:“没觉得无聊,我一直再听你们说话呢。”那男人笑了笑,嗓音里透出一抹懒散的薄醉,她一时没做声,却听见从蓉说了句:“我一会儿去公司把合同理出来,明天就能签了。”
客户笑道:“从经理你还是这样雷厉风行。”
王思危也笑:“你也太心急了,都是老朋友,还怕人跑了不成。”
大伙儿跟着一乐,从蓉说:“我这人就是这样,心里搁不住事,”她扭头问苏沫,“你待会儿怎么走?”
苏沫想:这还用说,人生地不熟的,当然是跟着你走呀。尚未答话,就听王思危随意应了句:“你忙你的去,我送她。”
饭局终了,从蓉先走,王思危陪着其他人在里间搭起麻将桌子,苏沫和王思危的下属小肖坐在外间的沙发上候着,不多时又有服务生进来给他们上了酒水饮料和水果拼盘。
里间不时传来说笑,又夹杂了男女间的暧昧挑弄,苏沫听了觉得不自在,没事找事的从茶几上的盘子里拣了片火龙果正要吃。小肖拦住她,说这个一看就没熟透,铁定是酸的,说完体贴地递上一杯果汁。苏沫忙接了,两人有一句没一句的聊了会儿天,饮料也就喝了不少。
苏沫渐渐觉着头晕,心想,原来我的酒量这么差,先前才喝几杯就不行了。她只得在沙发上靠了会儿,总算瞧见有人从里间出来,却是那些个男的一人怀里搂着个年轻女孩晃悠悠地鱼贯而出。
苏沫眯着眼,觉得那群人走路的姿势甚为古怪,却又说不上哪里怪异。最后王思危方从里间出来,嘴里叼了根烟,苏沫强打精神,问道:“王总,我可以回去了吗?”
王思危走到跟前低头瞧着她一笑:“当然,我一会儿就送你回去,不会食言的。”
苏沫只觉得眼皮子越发重了,心里暗叫不好:这回是真的醉了……
王思危看向小肖:“你给了多少,怎么就喝成这样了?”
小肖说:“也没多少啊?这药挺厉害,”又问,“现在怎么办?”
王思危说:“怎么办?凉拌。说好给姓尚的老小子送份礼,二零九,你现在把她弄上去,那老小子马上就到了。”
小肖一愣:“我记得您先前说的是二零八。”
王思危忽然也有些糊涂,他适才玩得过了点,粉吸多了,仔细想了想,二零八和二零九两个总统套间都是他帮人留的,其中一间给尚淳,另一间留给那谁,可是那谁好像顶讨厌“8”这个号码……不对啊,怎么会有人讨厌这个数字呢,8,发,多吉利不是……王思危伸手拍了拍脑门,最后肯定道:“就是二零九,没错,快去!”
小肖“哦”了一声,从沙发上抱起人事不省的女人,忍不住多了句嘴:“尚老板不是一向只喜欢小姑娘么,怎么又看上这样的?”
王思危笑笑:“那老小子,口味一会儿一个变,今天东风明天西风,谁知道呢?”说完,四仰八叉地躺倒在沙发里再也不愿动弹。
苏沫觉得自己在做梦,还是一场春梦。
自打和佟瑞安冷战那会儿开始,她就没再碰过男人,哦不对,是男人不愿碰她,看也不愿多看她一眼,她曾为此伤透了心,身为女性的自尊被人踏入泥里。
可是现在,下身却真切感受到异样的饱胀,强劲的摩擦,她被人一次又一次撞入云端,曾经熟悉的触觉扑面而至,疯狂地席卷了她的身体,大脑,甚至一切,她想要不顾一切的承受。
苏沫想:他一定是回心转意了,他重新爱上我。是的,佟瑞安回来了,即使只在梦里。
苏沫想:怎么会做这样的梦?真可笑。
苏沫又想:哪怕现在我是最可笑的。
耳边不断传来男人粗狂炙热的呼吸,强势的,急切的,透着无比诱惑的气息,真像他,就是他。
苏沫使劲扬起酥软的手臂,试图触摸男人的胸膛,不由自主的张嘴呻吟:“安,是你吗?”
身上的动静徒然停滞,她发出如同叹息一般的呢喃:“安,我知道是你……”指尖从男人的胸膛滑落,而后是肌肉坚实的下腹,继续往下……苏沫不觉扬起嘴角笑了笑,她想说:你几时身材又变好了,像读大学的时候一样……
她累得很,这么长的句子,没有力气完整的说出口,那些字像她的意念和身体一样支离破碎。
男人猛地重重一顶,酸麻疼痛立时没过眼耳口鼻,苏沫顿觉魂飞魄散,几乎是在梦魇里死过去,又或是在真实的浓稠黑暗中悠悠转醒,满心惊惧的睁开眼,才发现并非处于黑暗里,床头灯散发出晕柔的光。
她身上压着个赤身裸体的男人,男人有着完全陌生的五官,充血的眼,冷酷的脸。
苏沫又死一回,这次是给吓的。
她懵懵懂懂,挣脱不过,却也惊颤颤地问一句:“你是谁?”
那人看着她倒是笑了:“刚才叫我的名字叫得那么大声,不知道我是谁?”他补充,“叫得挺够劲的。”
血液冲向头顶,苏沫积攒所有力气,清脆脆一个巴掌扇过去:“你……疯子,流氓……”
男人吃痛,一把擭住她的手腕,沉声骂道:“你他妈才疯子,有病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