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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8第5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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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来,安盛处于风口浪尖,前几天还因媒体报道“引进国外先进技术,促进我省业内科技进步”而夺标呼声最高,这两天就有人跑来集团总部聚众闹事,一时间颇为吸引人眼球。

  高层为此召开紧急会议,无非是股东施压,力求尽快解除此次公司形象危机。

  会议完毕,苏沫被人叫进董事长办公室,里间,除她以外,都是王家人。

  王亚男直接问她:“听说事发当晚,你也在场?”

  苏沫只得把那晚的情形大致说一遍,又说明自己和莫蔚清如何相识,却隐去周莫二人的前尘往事。

  王思危听她说完,轻轻一拍沙发扶手:“姑姑,大哥,你们也听见,这事真和我没关系,要是不信,可以再问周律师,他当时也在,要我说,这就是一场混乱的男女关系,殉情自杀,是吧,苏……助?”

  苏沫瞧也没瞧他,不做声。

  王居安对他弟道:“不如你去解决了?”

  王思危却不吭气。

  王居安这才又问一遍:“当时周律师也在?”

  苏沫见王亚男正看着自己,只好略微点一点头。

  王居安说:“你先出去。”

  等人走了,王亚男才道:“尚淳那边也不能得罪,我们做生意的哪能随便和人结梁子,求人办事,替人消灾,以公司大局为重,其他的,你们自己看着办。”

  王思危听得连连点头:“哥,姑姑说的太对了,那老小子不好惹。”

  王居安不置一词。

  不多时,两人一起回总经理办公室,王居安坐大班椅上,想了一会,打几通电话出去,托了些人,原是神色不耐,此时也不得不微笑寒暄。

  搁下电话,又叫人请了已在楼下蹲了两天的莫家家属上来,那几人原本吵嚷不休,却见这老板一脸和气地让秘书看茶让座,也不觉有所收敛。

  王居安诚恳道:“发生这种事我也很难过,各位的心情我能理解,从人道主义的立场出发,我司想对莫女士的家属表示安慰,”王思危配合地将先前开好的支票推过去。

  莫家人瞧一眼支票上的数字,不满道:“什么叫人道主义立场,这都是你弟搞出来的事。”

  王居安说:“实际情况,你们应该比我更清楚,殡仪馆那边说了,尸体放了好多天无人认领,家属也联系不上,冷柜需要租金,最后只好烧了……”

  对方正想反驳,他又说:“这种事原本和我们安盛没关系,当然,如果你们想在法院见,我们这边已经准备好材料,他们马上就把停尸证明送过来,莫女士身前患有重度抑郁症,生活无法自理,你们家属长期对她不闻不问,不知会不会构成遗弃罪,请医生开份疾病证明,好像也不困难。”

  那些人愣住,揪住支票不放。

  王居安去拿支票:“这东西暂时放我这里,各位还有半天的时间考虑,过了今天,你们不要再找我,直接去找殡仪馆,如果他们愿意……”他想一想,“至多赔个一两万吧。”

  对方有些慌,一把捞过支票。

  王思危说:“拿了钱,就撤吧。”

  那几人毛躁地传看支票,低声商量一会,态度倒温和了:“死者为大,不用撕破脸,能和平解决最好,我们马上就走,至于那些看热闹的,可不关我们的事。”

  王居安对他们点一点头,等人离开,稍微整理衣领,起身出了办公室。

  王思危忙跟过去:“哥,你别下去,楼下还有记者守着……”

  王居安头也不回,低骂:“蠢材,不关你的事你怕什么?以后别尽给我找事,我今天就用这些钱买你后几年的安生,你给我记着,这是最后一次。”

  王思危当即不敢作声。

  安盛高层现身楼下大厅,记者立时围拢过来,厅内早已摆放数张桌椅,桌上烟灰缸矿泉水一应俱全,看起来有些像新闻发布会的现场,无不显示公司对此事认真慎重的态度。

  王居安有意耽搁片刻,等待更多的媒体单位聚集。

  苏沫接到王亚男的指示,追下楼来,把准备好的发言稿递上去,谁知那人微一摆手,只说:“不必。”

  记者们支起麦克风、摄像机,王居安神情凝重,缓缓开口:“非常感谢各位的到来,首先,我谨代表我司对莫女士的去世表示沉痛哀悼,一条鲜活的生命在大好年华里就此消失,我相信,即使素不相识,在座各位的感受都是一致的,无论什么情况,生命最值得我们珍惜。”

  他顿了顿,字字清晰:“经过我司连日来的内部调查,已确认,莫女士的自杀事件与我司某位员工有一定关联。”

  话才出口,场下一片哗然。

  王居安等境况平息些,接着道:“该员工是我司外聘的一位法律顾问,姓周。周律师和莫女士有过深厚的感情基础,近期两人的相处似乎稍有隔阂。为表示对死者的尊重,私人感情问题,旁人不便多说。”

  “周律师因失去女友过于内疚和悲痛,同时也担心影响公司声誉,已引咎辞职。即便这样,作为他的前领导,我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如果对下属有足够关心,如果发觉员工有情绪波动能及时疏导,也许就不会有这桩惨事发生。各位同事每天在公司工作八小时,除去睡眠时间,比在家的时间还要多,所以,安盛不仅为各位提供工作岗位,也应该为员工们提供家庭般的关怀,在这方面,安盛还需努力。因此,我代表公司向莫女士家人,各位媒体朋友,以及关心此事的朋友们,为此事给大家照成的困扰,表示诚挚歉意。”

  台下有人鼓掌,也有记者正要提出质疑,王居安抬手往下稍稍一压,示意大家安静。

  他又说:“据悉,莫女士生前曾患有重度抑郁症,今天,在社会上,很多人对抑郁症并不了解,甚至对抑郁症患者抱有歧视态度。重度抑郁症曾被称为心灵的癌症,是导致自杀最常见的精神疾病,患者长期沉浸在悲观情绪里无法自拔,产生无数的轻生念头,他们日益消沉,又不被人理解,非常痛苦……”

  他列举数例,竟有女记者听得落泪,随后便听他宣布:“今早,我司高层开会,大家对莫女士的过世深感痛心,全票通过,成立一个名为阳光安盛的抑郁症基金会,以帮助更多这样的患者,希望他们能看到生命的美好,重回阳光下生活。”

  他拿出笔签下一张支票,投进一旁的捐款箱,“这是我个人的第一笔捐款。”

  顿时掌声响起,苏沫却目瞪口呆。

  有记者问:“您还没解释尸体提早火化一事。”

  王居安礼貌回应:“抱歉,关于这件事,我司确实不了解情况,无法解释,也许你可以询问莫女士的亲属和殡仪馆。”

  那记者转身找人,哪还看得见莫家的人影。

  又有记者不依不饶:“莫女士的家人说这事和令弟有关,这跟您的说法完全不同。”

  王居安正色道:“不排除有人为了扩大事态影响有意扯上公司高层,如果不信,可以询问周律师,他做法律这一行,又是当事人,应该能比我阐述更好。但是……”他神情非常诚恳,“我并不希望你去问他,死者为大,活着的人还要继续活下去,请不要逼迫他。”

  ……

  王居安摆脱众人,独自走进电梯,电梯门正要关上,却被另一人轻轻按住。

  苏沫不知作何想,低头进来,那门渐渐闭合,她看起来很犹豫:“你把所有的事都推给周远山,他现在已经很痛苦。”

  王居安无所谓:“所以也只有他才不会为自己开脱解释,你要是碰见他,记得跟他讲,不必再回来上班。”

  苏沫低声说:“他可能连事务所的工作都会丢掉。”

  王居安笑:“想得真多,树挪死,人挪活,还有,”他侧头看她一眼,“做人不要太正义,太正义的人得到的反而少,只剩自己纠结。”

  她反应落下半拍,一时语塞。

  王居安仍是看着她,抬手,往自己嘴上指了指:“你这里好了,”又说,“你的感情天平已经倾斜,以至于不能更客观地看待问题。”

  苏沫心里一哽,脸上发热,没敢看他,低头打量自己的脚尖:“我哪里正义了,要是够正义,当时就会找尚淳理论,我……也确实没立场多问你什么,”她打定主意,才说,“那晚的事,还有他们三个之间的纠葛,我可能比较清楚,但是有一点很奇怪,当时尚淳可以直接拎周远山出来顶包,为什么还绕个圈子,和安盛扯上关系呢?”

  她停了会儿,重新理一理思路,慢慢接着说:“我想来想去,找出两个比较合理的解释,要么,他对周莫二人还有丁点愧疚,要么,觉得周远山不够分量,所以想找个更有意思的对手。也许你们之间还有其他利益冲突,如果尚淳真拿这种事开玩笑,是不是表明,他并没把你放眼里呢?就算有意讨好,帮忙兜下整个经过,他也未必会领这个人情吧?”

  王居安神色如常瞥她一眼,最后却看向前方的门,没答话。

  楼层已到,门移两旁,苏沫最后壮胆扔下一句:“如果真是这样,周远山于你,就像你于尚淳,万一明天的王居安变成今天的周远山,你会怎么做?”她表面镇定,心里已认定这位是个睚眦必报的角色,冲动完了当然一时快意却难免后怕,也不管对方怎么个态度,赶紧拔腿就走。

  王居安果然顿住身形,眼看那人溜得迅速,心下冷哼:小女人能有什么全局观念,只把儿女情长当正事。刚要迈脚,那门已合拢,按迟一步,电梯往下行驶。

  他略站一站平息情绪,抬腕看表,没多想,直接按了地下停车场按钮。

  这两天费心劳力,忽想早些回去休息,一路开车到家,进门就见王翦靠在沙发上打游戏,睡眼惺忪懒散邋遢,毫无年轻人的朝气,心里更烦躁,却懒得多讲,只问:“你行李收拾好了?”

  王翦头也未抬:“老张在帮我收拾,”想了想,忽然问,“爸,你明天送我吗?”

  “没大没小,老张也是你叫的?”虽然批评,但语气已温和不少,“明天我还有事,让他送你去机场,丑话说前头,最好让我瞧见你老老实实的,我随时会过去突击检查。”

  王翦眼里盯着平板电脑,心里踏实一半,嘴上说:“爸,你还是别去了,你陪着我就看我不顺眼,成天发脾气,你还是去看你那些小明星女同事吧,至少秀色可餐看着心里舒服,这样我们爷俩都能好过点。”

  “胡说,”王居安抬手按脖子,略微活动颈项肩背,“最近公司里忙,脱不开身……”

  “这招对我没用,解释就是掩饰,我又不是那些个女人,”王翦拿眼盯着平板电脑,冷不丁又冒出句话,“爸,要不,我……不读书了,直接跟你学做生意,我又不是读书的材料。”

  王居安最烦听这些:“想都别想,你不读书,不读书能做什么?公司被人卖了你还帮着数钱,”忍不住劝道,“我对你要求也不高,读个本科出来就行了,读完了,你想怎么闹腾我都不管。”

  王翦没做声,歪到一旁继续打游戏,钟点工把晚饭端上桌,喊他去吃,人也不理。

  王居安在桌旁等了会儿,扒了几口饭,没瞧见有动静,抬眼瞪过去,心里压着火说:“就知道玩游戏,再玩下去,把几句英语都丢了”,见那边没反应,火气冒出头,一根筷子便扔过去,正砸儿子脑袋上。

  王翦摸摸后脑勺,没精打采地挪过来,两人都不说话,自顾自夹菜扒饭,王居安忽然就没了胃口,胡乱吃几口起身上楼,回书房里坐了一会,想起件事,给人打手机过去,那边是关机提示,又打事务所电话,没想却有人接。

  他自报家门:“安盛,王居安。”

  对方很热情:“王总,您好您好,”顿了顿,语间尴尬难掩,“那件事我们都听说了,还专门开了个会……是啊,影响实在太坏。对于周律师的行为我所深表歉意,同时也采取了一些补救措施,包括对他劝退处理……他现在人在大马,但是我们已给他口头通知……”

  王居安靠在椅背上,手指抵着太阳穴,随便敷衍几句,撂了电话。

  过了一会,想着和王思危去个电话,嘱咐:“既然尚淳已经过问了,你催着他赶紧把那事结了,这两天都在为你的事折腾,以后给我收敛些,三十岁的人了,该收心了,别他妈还跟浑球一样……”

  王思危毕恭毕敬地答应,等那边挂了,忽地把电话往桌上使劲一掼,烦道:“他妈的有事没事就骂我一头包,我他妈是他弟呀,还是他儿子?成天牛逼哄哄地做给谁看?什么为我的事折腾,我看他是逮着机会就作秀,今天又出够风头了,爽了,这会儿又来膈应我,都是一个爹生,他有必要在我跟前时时显摆吗?”

  一旁老人轻拍他的手:“危呀,他到底是你哥,运歹金减价,运好铁成金,你妈命不好,进不了他家的门,人在屋檐下,你就低低头吧。”

  王思危气道:“阿公,岂止低头,”他伸食指往自己胸前一戳,“我已经匍匐倒地,就差磕头谢恩了。看着吧,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我就不信,一辈子都被他压着抬不起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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