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氏的名分一改,卫家人也来闹过几回,可他们本就不占理,遑论如今陆雪衣许的是博陵崔氏,是以再如何闹,族老们也没听从,仍是将族谱修改了。
事情很快便大肆流传了出去。
卫氏在江左横行多年,早就惹的人不满,这回拨乱反正,也算是大快人心。一时间,街头巷尾,茶余饭后,都在流传这桩异闻。
卫氏本就心高气傲,经此一事,大病了一场,成日里咒骂陆父。
陆雪凝知道后也恨的咬牙切齿,她心气高,原本想高嫁,可这回算是彻底完了。
陆父也不好过,族谱虽是改了,但事情一传出去,他名声有损,往后升迁也难了。
偏偏此事是他那位高嫁的好女儿一手促成的,陆父有苦说不出,只能照常操办婚事。
婚期定在了五月十六,崔珩走后,雪衣没再理会家里的一团乱,只专心准备嫁衣。
怕她出事,崔珩又多派了些侍卫来,更是悄悄地在她原本就有的私产上添了不少妆,足足凑了十八抬嫁妆。
很快日子便到了,因是远嫁,早早的,崔氏便派了崔璟来迎接,一行人走陆路半月后才到长安,先到了驿站休息一晚,第二日再由崔珩亲迎行礼。
送嫁的队伍声势浩荡,整座驿站都住满了,来人各司其职,一晚上都在为明日的昏礼做准备,雪衣舟车劳顿了半月,这晚上正准备好好休息,然而刚到五更,天还没亮,便被族里派来的喜婆叫了起。
“陆娘子,虽是傍晚成婚,但崔氏规矩重,须得尽早打扮才是,我之前教与娘子的那些礼俗娘子可还记得?”
雪衣正睡的迷迷糊糊的,闻言揉了揉眼:“我都记得,阿婆放心。”
“娘子聪慧,我就知道您心里门儿清。”喜婆夸赞道,朝外面吩咐,“进来吧。”
她一声令下,捧着银盆、拿着帕子的女使便鱼贯而入。
雪衣还困着,但不好叫这么多人等着,她仍是爬了起来,由着喜婆替她摆弄。
直到脸颊上传来些微疼痛,雪衣轻轻嘶了一声,意识才清醒,捂着左脸不解地看向喜婆:“阿婆,这是在做什么?”
“我这是在给您绞脸。”喜婆两手食指上绕了一根棉绳,递给她看,“喏,就是让您的脸更加细腻圆滑。”
雪衣摸了摸脸颊,好像……的确是那么回事。
她从前总听人说开脸开脸的,到现在才明白过来,于是忍了忍疼,脸一扬:“那您来吧,我不怕疼。”
喜婆打量了一眼她白净细腻的脸颊,只笑了笑:“娘子生的好,脸颊跟剥开的鸡子似的,压根用不着再绞了,意思意思就行了。”
崔珩似乎也这样说过,他平时也很爱捏她的脸,雪衣揉了揉自己的脸,脸颊微微发红。
她一害羞,双颊如晚霞,脸上连胭脂都不用上了。
喜婆打开妆奁,原想替她打扮,可左瞧又瞧,发觉这张脸处处都好,愣了半晌硬是没下去手:“娘子生的真好,我倒是派不上用场了。”
“正是呢。”一旁的女使也附和着夸道。
雪衣这回是当真被夸脸红了,屋里的人见状也不再惹她,只替她简单用螺子黛描了描远山眉,点了些唇脂在她唇上,又在眉心替她贴了花钿,这边算妆罢了。
简单打扮了一番,雪衣已经光彩照人了,等到发髻挽好,嫁衣一换上,她娉娉婷婷地走出来,越发明艳不可方物。
在场的女使从前都觉着眼前这位定然是使了手段才嫁入高门的,可如今一瞧见新妇竟是这般神妃仙子的模样,她们先前的猜疑尽数打消,就凭这模样,到底是谁占了便宜还真不好说,毕竟高门常有,而如此姝色的美人可不常见,更别提这美人性情极好,待人接物也极为落落大方。
虽则这陆娘子家世虽是差了些,但二公子是个能干的,压根用不着靠姻亲来升任。她嫁过去了,上头有个妯娌担着,也无需操劳府中的琐事。
这样的日子,简直神仙都比不过。
女使们互相看了看,眼中都掩饰不住的艳羡。
唯独前来送嫁的陆雪凝,远远地透过窗子看着这个明艳动人的妹妹,几乎快把手底下窗框抓出划痕。
雪衣并不喜江左,出嫁到长安前她原是格外的期待的,可当天色一点点暗下来,听到驿站里响起了崔珩前来亲迎的骚乱时,她还是慌张了起来,心绪闹个不宁。
外面,崔珩按照礼俗吟起了催妆诗,催雪衣出门。
崔珩声音本就清越,如今念着这般靡靡的词,更是听得人面红耳赤,驿站里不少娘子都悄悄开了窗子偷偷地去瞧那身着绯袍的俊俏郎君。
雪衣一贯招架不住崔珩,只听了一首耳尖便悄悄热了,嘱咐身边的嬷嬷说:“可以了,放他进来吧。”
“哎,娘子,您可不能这么心软。”喜婆却按住了她,悄悄地嘱咐道,“您就该多晾晾郎君,让他苦等一会儿,他日后才能多珍重您。”
雪衣想了想也对,从前崔珩一生气便总爱晾着她,她也不能就这么白白饶过他,于是只当没听见,也随着屋内的女使一起开了窗户偷偷地去瞧。
崔珩生来便众星捧月,从未有人敢当众难为他。
眼下被这么多人打量着,他倒也不恼,仍是身姿挺拔,难得好脾气的又作了一首。
直到第三首的时候,眼见这驿站内外要被前来看热闹的人堵满了,崔珩才略显无奈地朝窗子说了一句:“娘子,你再不出来,咱们今日可就走不掉了。”
雪衣被他含着笑的眼神一瞥,慌忙放下了支摘窗,再环视一圈,眼睛瞬间瞪了圆。
这驿站果然被围了个水泄不通,大姑娘,小娘子眼神频频往崔珩身上落,仿佛要吃人似的。
雪衣微微抿了唇,吩咐喜婆道:“可以了,快放他进来吧。”
喜婆知晓小娘子这是吃醋了,哈哈笑了几声,叫她在脸前挡好了扇子,这才放了崔珩进来。
进门后,崔珩自然地朝雪衣伸出了手:“牵住我。”
雪衣眼神被扇子遮挡着,余光只能看见那只骨节分明的手,格外修长有力。
这还是他们头一回在众人面前正大光明地牵手。
雪衣心跳漏了一拍,才缓缓伸出:“好。”
两手刚触碰到一起,崔珩便牢牢地握住了她的指尖,一起并肩走出去。
红男绿女,才子佳人,两人踏着转席出去,一路上羡煞不少人,人群里不断地传来啧啧声。
耳边乱糟糟的,雪衣心里亦是紧张的不行,全靠着那只握住她的手,她才慢慢镇定下来。
彩车声势浩荡地回了国公府,进了青庐,又引起一阵喧哗。
一拜天神地诋,二拜列祖列宗,紧接着夫妻交拜后,崔珩留在前院待客,雪衣则回了清邬院的婚房。
数月未见,清邬院已经大变样了,里面叠石理水,添了些江左的韵味,院子西北角的藤萝架下还为她添置了一架秋千,庭中也多植了一株桂树,相较于从前的素净,明显更有人气了。
雪衣遮着扇子,从廊下经过时只悄悄看了一眼便收回了眼神,由喜婆牵着坐在了床沿,等崔珩回来。
“时候还早,娘子不必遮面了,暂且将扇子移开歇一歇。”喜婆劝道。
雪衣这才移开了扇子,远远地瞧见秋容正在院子里指挥人搬嫁妆,总算找回了些熟悉感,唇角也漾着一丝笑意。
喜婆今日除了送嫁,还有另一桩要紧事,见雪衣放松下来,悄悄地掩上了门,才从箱笼中扯出一物递给她。
是块帕子。
雪衣一见,连忙伸手去摸眉毛和唇,担忧地问:“是我妆花了吗?”
“这可不是简单的帕子,娘子打开便知道了。”喜婆笑道。
雪衣不明所以,两指捏起了边角,等到帕子一打开,看清了那上面绣着的画,雪衣呀了一声,连忙丢了:“阿婆给我这个做什么?”
“娘子不必羞,这是每个新妇都免不了要学的。您母亲早逝,卫氏又不管不问,这些事若是没人教你定然会吃苦头,我既是族里派来的,自然该教教你。”喜婆弯身将帕子捡起,又递过去,“喏,打开瞧一瞧。”
雪衣早已经受过百次,哪里还用教,但她不敢直说,只好装作什么都不懂的样子又将那帕子展了开。
实则这帕子绣的十分委婉,只从背面描摹了一个不着衣物女子的双腿缠在男子的后腰上,至于内情究竟是如何,帕子上一概没画。
“娘子懂了吗?”喜婆悄声问道。
“差不多。”雪衣含混地道,将帕子又塞了过去,“阿婆拿走吧。”
喜婆却并没接,又推了回去:“娘子便是不懂也不要紧,待会儿有郎君教您,您只管躺着便好。”
“嗯。”雪衣轻轻地应着,心里却不由自主地回想,似乎不躺着也行。
喜婆以为她是害羞,又低声嘱咐道:“郎君是个武将,娘子头一回兴许要吃些苦,您还是早些知晓未好。”
“好,我知道了。”
雪衣声音更低了,脑海中又慢慢地回忆,她记得她当时中了药,浑身上下都汗透了,同崔珩的那晚还算顺利,反倒是后来没中药的时候才有些艰难,不过多试了几回,慢慢也能接纳了。
喜婆听见她低下去的声音,又叮嘱道:“世家规矩重,娘子可千万记得矜持些,便是吃疼最好也忍忍不要出声,若是实在受不住了,可以咬住枕头或被角,总之,莫要惹了郎君不喜。”
雪衣不知道旁人如何,崔珩在榻上从不会拘着她,反倒总是要她张口,还总爱逼着她回答一些难以启齿的问题。
但这些话决不能与喜婆说,雪衣只乖巧地点了头:“阿婆,我都明白了。”
“娘子当真懂了?”喜婆迟疑,“那箱笼里还有旁的,用不用再打开看看?”
“真不必了。”
雪衣连声拒绝,再说下去,她脸颊就要烧起来了。
喜婆见状也没强求,两人正窃窃私语的时候,大门忽然被人推了开。
——是崔珩回来了。
“扇子扇子!”喜婆催促雪衣遮面。
雪衣连忙拿起了扇子,那帕子无处安放,随手塞进了袖口,端着肩背坐直了身体。
见她收拾好,喜婆才朝门口迎过去:“郎君怎的回来这么早?”
“我不胜酒力,便早回了。”
崔珩揉了揉眉心,可脸色却如常,脚底也没有半分虚浮。
喜婆明白了,春宵一刻值千金,郎君这分明是等不及了。
她掩着唇笑了笑,引着崔珩进去。
崔珩这一整日各种忙碌,直到现在才能毫不掩饰地打量陆雪衣。
她今日着一身青缘深衣,用一柄鸳鸯团扇遮住了脸,半遮半掩的愈发动人。
当他站定时,雪衣才慢慢移开了团扇,脸颊却微微别着。
崔珩从未见过雪衣如此盛妆,即便熟知她的各种模样,此刻也被艳色晃了眼。
雪衣亦是很少见崔珩着绯色,被那挺拔的身姿一挡住,手心也跟着收紧。
两人一个含羞,一个直白,虽未开口,眼神中却仿佛有情愫在流转,仿佛下一刻就要控制不住的抱到一起。
幸而喜婆递了合卺酒来,才打断他们眼神的纠缠:“请郎君与娘子合卺。”
雪衣心跳乱的厉害,压根不敢直视崔珩的眼,小臂交错时眼神也微微躲开,举着杯子便往下灌。
还是崔珩眼疾手快按住了她的手腕:“抿一口就行,喝多了就不好办了。”
雪衣正对上他带有深意的目光,耳尖忽地烧了起来,只沾了沾唇便放下了:“嗯。”
可这一丝灼意却蔓延了开,烧的她浑身发热。
崔珩也觉得热了,眼神一低朝众人吩咐道:“都下去吧。”
“恭贺郎君娘子大喜。”喜婆和女使纷纷祝颂。
等外人都离开,雪衣轻轻喘了口气,才没那么拘束,崔珩也不像刚才那么端着,伸手扯了扯衣领:“累不累?”
“还好。”雪衣摇头。
“不累就好。”崔珩眼底带笑。
雪衣被他一瞥,总觉得今晚定然十分不好过。
果然,崔珩刚解完外衣,便伸手去解她的嫁衣,雪衣下意识伸手护住,可袖子一抬,那张帕子却掉了出来。
“你别看。”
雪衣连忙去夺,崔珩已经展了开。
当看清那帕子是,他眉梢动了动,似笑非笑地将帕子递到雪衣眼前:“原来你喜欢躺着?”
“不是,是……这是喜婆给我的。”雪衣连忙解释。
崔珩却仿佛没听见,只笑道:“躺着也有躺着的好……”
他后半句话没说完,眼神却看向雪衣的小腹,似乎还能记起那微隆的样子。
“你……”雪衣被他的直白说的面红耳赤。
“我什么?你该改口了,知道叫什么吗?”崔珩却格外坦然,伸手抬起了她的下颌。
雪衣被他炽热的眼神看的心底一阵阵发慌,偏偏崔珩执意要她开口:“叫一声,我想听。”
雪衣出嫁前练习了无数次,可话到了嘴边了,却忽然吐不出来,半晌,她才别扭地咬着下唇唤了一句:“郎君。”
“什么?”崔珩仿佛没听清。
雪衣无奈,只好又唤了他一遍:“郎君——”
“还是没听清。”崔珩故意道。
雪衣生了气,凑到他耳边连声唤了好几遍:“郎君,郎君……”
“听清了,娘子。”崔珩笑着打断她。
雪衣头一回听他这么叫自己,心跳瞬间漏了一拍,随即缓缓移开了眼:“我……我今天选的这件嫁衣,你觉得好看吗?”
“好看。”
崔珩声音沉的有些沙。
虽是在说嫁衣,但他眼神却直直的盯着雪衣的双眼,亮的逼人。
四目相对,仿佛有火势在蔓延,雪衣瞬间僵住。
随即,崔珩便缓缓低头,吻上了她的唇,紧接着浅尝辄止变成了深吻,呼吸越来越急促,雪衣不得不伸手勾住了他的脖子。
偏偏崔珩觉得还不够,一手托着雪衣的后颈往他唇上按,另一手去解雪衣的嫁衣,原本繁复考究的嫁衣到了现在却成了束缚,他一手在她身上摸索了许久,也没找到解开那衣结的方法。
雪衣被吻的有些头晕,迷离中感觉到崔珩已经忍到了极点,似乎在打算撕开她的嫁衣。
雪衣连忙伸手去帮他,可到底还是比不过他的性急,耳边撕拉一声响的同时,雪衣也被重重一掼,她到嘴边的劝阻转而变成了一声悠长的惊呼,只能眼睁睁看着她绣了百日的嫁衣碎成了数片,一点一点,随着她的晃动从脚尖滑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