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庆安跑上台阶,对一名门房道:“我是从安西而来,有重要的信要交给李相国,请麻烦替我禀报。”
“相国还没下朝,你晚点再来吧!”
“请问相国什么时候下朝?”
门房瞥了他一眼,见他军服破旧,便无精打采道:“谁知道?或许很快就回来了,或许要到晚上才能回来,我家相国忙着呢!兵老弟,我劝你晚上再来吧!”
李庆安无奈,只得下了台阶,“老韩,相国不在,咱们先找个地方歇一会儿吧!”
话音刚落,远方忽然来了大队人马,二百余名侍卫护卫着一辆马车浩浩荡荡而来,马车上有一杆紫边白底的旗幡,上面用黑丝线绣着‘李相国’三个字,是李林甫回来了。
“相国回府,前方闲人让路!”两名侍卫并肩在前方开道,李庆安连忙闪到一旁。
这两天李林甫的心情颇为烦恼,脸上的笑容也很少看见了,原因之一是出在户部侍郎杨慎矜身上,这些天工部尚书陆景融病重,户部尚书张筠提议由杨慎矜来接任此职,皇上竟没有反对,言外之意,是要让杨慎矜为相了,可他升户部侍郎不过才一年,居然又要再升一级,这未免也太快了,而且杨慎矜也越来越骄狂,已经开始不把自己放在眼中了,上个月他批示少府寺卿张渲铸钱十五万贯,这么重大的事情居然没有经过自己的同意,而且皇上也竟然默许了,这让李林甫着实出了一身冷汗,莫非皇上有意用杨慎矜来取代自己不成?
让李林甫心烦的不仅仅是杨慎矜一人,而是朝中出现了一股反对他的暗流,杨慎矜就是这股暗流之一,而这股暗流的出现和贵妃杨家的势力增长隐隐有着某种默契。
李林甫知道,自古以来嫔妃得宠往往就会带来外戚势力的上升,从而影响到朝廷的格局,眼下杨贵妃已成六宫之首,圣眷日深,作为她的势力支撑,杨家怎么可能不得势,不过杨家确实没有什么人才,两个内兄杨铦和杨锜都是庸碌愚蠢之辈,贪财好色,不足为虑。
但贵妃的另一个族兄杨钊却精明圆滑,不容小视,他已经身兼十余职,两个月前他更是升为御史中丞。
李林甫当然明白事情不是那么简单,皇上急不可耐地提升杨家,决不能仅仅只把它看作是对贵妃的眷顾,这里面应该藏有更深的目的。
李林甫暗暗叹了口气,是不是自己这个相国做得太久了,已经让某个人感觉到不耐烦了。
马车减速,车身稍稍震荡了一下,将李林甫从沉思中惊醒,他抬头向车窗外看了看,雪还在下。
忽然,他发现墙边站着几名军人,他们的军服都有些陈旧了,脸上带着长途跋涉后的憔悴,为首是一个年轻的军官,左边的额头上有一条长长的刀疤,尤其在朦胧的雪雾中,他那双望着自己的眼睛,有一种俨如夜间猫眼的瞳孔射出的那种光,直透人心,使李林甫一下子被他吸引住了。
“停车!”
马车嘎然停下,侍卫长上前低声问道:“请相国吩咐!”
“问问他们是哪里来的?为何站在我的府门前?”
侍卫长快速奔去询问,片刻回来禀报:“相国,他们是从安西来的,奉高仙芝的命令要将一封信交给相国。”
“信呢?”
“他说事关重大,一定要亲手交给相国。”
李林甫点点头,“好吧!给他们沐浴更衣,带首领到我书房来见。”
........
尽管外面冰天雪地,但下人们早早点了火盆,使得李林甫的书房里温暖而干燥,每天回府先在书房里坐一坐是李林甫的习惯,整理一下一天的得失,考虑一下明天的应对之策,这也是他一天中难得的独处时间,之后,他便要去参加应酬,或者把时间交给家人。
李林甫换了一件宽大的禅衣,舒适地坐了下来,一名侍妾跪在他身后,替他轻轻按摩着两边太阳穴,今天晚上他要去拜访高力士,吃完晚饭他就出去。
“相国,安西送信人来了。”门外传来了侍卫的禀报声。
“让他进来。”
李林甫挥了挥手,身后的侍妾悄然退下了,片刻,李庆安被一名侍卫领进了房内,他上前一步半跪施一军礼道:“安西军校尉李庆安参见相国!”
‘李庆安?’李林甫忽然觉得这个名字有点耳熟,他凝神想了一想便笑问道:“前几天你们高帅送来了小勃律加急战报,在功臣栏中排第二位,仅次于陌刀将李嗣业的军官也叫李庆安,就是你吧!”
“正是卑职。”李庆安沉声答道:“卑职奉高大帅之命,特来给相国送信。”
说着,他取出高仙芝的亲笔信,递过头顶,旁边侍卫将信转给了李林甫,李林甫接过信,又看了李庆安一眼,这才慢慢打开了信,‘愿为相国效犬马之劳!’高仙芝的表态让李林甫的眉毛不自觉地挑了一下,眼中微微闪过一丝亮色,但随即脸色平静如水,毫无表情地看完了信。
“李校尉一路东来,路上需要耗费多少时间?”
“回禀相国,这次卑职一行人从连云堡过来,昼夜兼程,路上一共用了五十天。”
“哦!连云堡离长安何止万里,你们居然只用了五十天,很不容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们应该是来长安参加马球大赛的吧!”
“一方面是参加马球大赛,另一方面一些小勃律战役的有功将士也进京了。”
李林甫的笑容非常温和,这是他的一块招牌,尤其对中下层的官员,他关怀备至,从不会大声斥责,而且提升官员也按部就班,按照大唐的规则来办,因此他深受中下层官员的爱戴,这也是他能做十几年相国的原因之一。
李庆安也感觉非常不错,且不论后世怎么评价李林甫‘口蜜腹剑’,但至少李庆安觉得李林甫很会做人,不因为自己是个小小的校尉就摆出相国的架子,相反,他和蔼可亲,极具亲和力。
李林甫摆摆手笑道:“我可是你们安西马球队的坚定拥护者,你们球打得好,我这个安西大都护脸上也有荣光,你们有什么要求,有什么困难,尽管来找我。”
“谢相国关心。”
这时,门外有人禀报道:“相国,户部杨侍郎派人送来一筐松江鲈鱼,说是孝敬相国,门房不知能否收下?”
李林甫脸色立刻阴沉下来,冷冷道:“把它退回去,就说老夫这几天不喜欢吃鱼。”
尽管李林甫一贯以笑容待人,但李庆安却无意中看到了他冷脸的一刻,户部杨侍郎就是杨慎衿,他不是李林甫的心腹吗?他们几时翻脸了?
李庆安不敢多想,连忙躬身行一礼道:“相国若没有事情,卑职就先告辞了。”
李林甫有些走神,半晌,他忽然醒过来,看了看屋角计时的沙漏,笑道:“李校尉,你晚上可有事情?”
“回禀相国,卑职晚上无事。”
“那好,晚上我要去探望一名重臣,你就随我一同前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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