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6章 拜年

第196章拜年

　　忽然，他听到了咯吱咯吱的织布声，他知道娘在西屋里织布。

　　张二狗一步一步靠近了西屋，一眼看到了大栓婶。

　　大栓婶的织布声停止了，竖着耳朵听了听，问：“谁？是谁？二狗……是不是二狗回来了？”

　　张二狗喊了一声：“娘——！”扑通冲大栓婶跪了下去，泪如雨下，

　　“娘，二狗回来了，二狗真的回来了……二狗回家孝顺您了……。”

　　大栓婶嚎哭一声：“俺的儿啊——！”跌跌撞撞从织布机上扑下，将二狗抱在了怀里，冷风吹散了她一头斑驳的白。

　　张二狗大吃一惊：“娘，你的眼睛……你的眼睛怎么了？”

　　大栓婶又是一声嚎哭：“娘的眼睛……瞎了！！”

　　大栓婶的眼睛真的瞎掉了，是哭瞎的，想儿想得，也是想男人想得。

　　他的男人张大栓坐牢整整四年了，二狗离开大梁山也整整两年。

　　两年的时间，家里只剩下了她一个，女人根本无法忍受。

　　自从二狗离开的那天，大栓婶就整天守护在村南的老槐树底下，看着山路呆呆愣。从早上一直看到日落西山。

　　他期盼着忽然看到儿的身影，或者男人的身影。

　　她不去干活，也不喜欢做饭，三天吃不下一碗饭，两天喝不下半碗汤，饿的前胸贴后腔。

　　直到日落西山，夜幕降临，她才悻悻返回家。

　　大栓婶越来越瘦，越来越瘦，头也很凌乱，脸上脏兮兮的，完全成为了村里的疯婆。

　　她每次出门，身后都有一大群孩嘻嘻哈哈追打，一变追打一变骂：“疯婆，疯婆，疯婆……。”

　　有的孩还用石块砸她。

　　大栓婶却浑然不顾，她真的疯掉了。

　　家里的地没人耕，粮食成熟也没人帮她收割。水缸里的水没了，也没人帮她挑，几乎成为了五保户。

　　王海亮看着她可怜，心中也无限愧疚，毕竟张大栓是他用计送进大牢的。

　　当然，那也是他咎由自取，不该挑战王海亮的极限。

　　王海亮的心里过意不去，每次从山上回来，都要到大栓婶家去一次，给她钱花，帮她挑水。

　　五月收割，九月播种，自己家的地不搭理，他也先把大栓婶家的地打理出来。不单单帮她家的地浇水，管理，也帮着她将粮食收回来。

　　海亮的爹老王庆祥，已经将大栓婶家的农活一手包揽。

　　可大栓婶根本不领情，王庆祥帮她挑满水缸，她就用脸盆舀出来，一盆一盆将水倒掉。

　　王庆祥将粮食收割回家，毛驴车停在大门外，将粮食布袋帮她扛回家，大栓婶一怒之下将所有的粮食撒出去，弄得满大街都是。

　　女人跟海亮家结下了仇，不许他们可怜她。

　　是王海亮害了她男人，是王海亮拆散了她的家，他跟王海亮的仇恨不共戴天。

　　王海亮没办法，只好知会了孙瘸，还有素娥嫂，让他们帮着照顾大栓婶。不能眼睁睁看着女人这么颓废掉，死掉吧？

　　二狗离开几个月以后，大栓婶的脾气特别暴躁，整天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也不跟任何邻居家来往。

　　她整天闷在家里织布，织布机咣当咣当作响，从早响到晚。

　　女人的泪水也跟着织布机一起流淌。

　　二狗离开两年，大栓婶哭了两年，再后来，她的眼睛越来越模糊，越来越模糊，什么东西也看不清了。

　　但她还在织布，看不清织布机上的经线跟纬线，她就单织白粗布，凭着感觉织。

　　她织布的为了抵消对儿跟丈夫的思念，她总觉得，自己只要织完这一匹布，儿跟男人就要回来了。

　　可织了一匹又一匹，整整织了二三十匹，男人跟儿也不见踪影。

　　饿了她就啃红薯，渴了她就喝凉水，吃完喝完继续织。

　　她已经成为了一台织布的机器。

　　孙瘸跟喜凤嫂总是过来看她，帮着她收拾家，洗衣服，顺便也做做饭。

　　大栓婶知道他们是海亮派来的，就把孙瘸跟喜凤嫂用擀面杖轰出去，不让他们进门。

　　她渴望儿，渴望男人的回归，几乎到了如癫如狂的地步。

　　但是她没有死，反而坚挺了下来，她的红薯怎么吃也吃不完，缸里的水怎么喝也喝不完。

　　其实喜凤嫂，张拐，还有王庆祥，包括海亮，一直在偷偷照顾她，担心她出危险，这些东西，都是大家拿来的。

　　大家都知道大栓婶疯掉了，神经过敏。

　　人的眼睛瞎了，耳朵却聪慧百倍，张二狗推开家门，走进院，大栓婶一耳朵就听出了儿的脚步声。

　　她从织布机上滚下来，将儿抱在怀里放声大哭，将所有的思念，委屈，渴望，一股脑泼洒。

　　张二狗现老娘瘦多了，好像一把干柴，一阵风就能吹走。

　　他摸着老娘花白的头，痛哭道：“娘，儿不孝顺啊，儿回来赎罪了，我有钱了，真的有钱了，你以后可以过好日了，您摸摸，摸摸。”

　　张二狗一边说，一边拉了开随身携带的皮包，拉链打开，里面是渣渣响的几十捆票，那票一扎一扎，足足三十多万。

　　大栓婶终于喜笑颜开，同样摸着儿的脸庞：“二狗，你胖了，福了，没事就好，你回来，娘就有好日过了……。”

　　张二狗将老娘搀扶起来，拿出了很多好吃的，哪知道老太太拿上东西以后，却一下扑出了家门，满大街地宣扬：“俺儿回来了——！二狗回来了——！你们都看看，俺们家又活了，又活了——！”

　　大栓婶疯了一样冲向大街，来回的乱摸，摸到谁就拉着谁的手嚷嚷，告诉所有人她儿回来了，她们家又有了活气。

　　的确，二狗的回归无意是大栓婶最好的心灵良药，她立刻就不疯了，反而摸进屋里，换上了新衣服，然后摸索着到厨房给儿做饭。

　　张二狗看着老娘疯癫的样，他的心刀绞一样地疼。

　　一上午的时间，他把家里全部收拾了一遍，他看到了米缸面缸都是满满的，也知道那是张拐跟喜凤嫂在照顾老母。

　　张二狗还剁了陷，给老娘包了饺，然后帮着大栓婶梳理了满头的乱，大栓婶就焕然一新了。

　　不可否认，张二狗是个孝。

　　吃过午饭，张二狗就开始行动了，他迫不及待要把自己的计划实施下去，恨不得立刻坐上村长的宝座，也恨不得立刻将王海亮击败。

　　他要夺回原本属于他的一切。

　　想要干倒王海亮，就必须要剪掉他手下的大将。

　　王海亮的手下有很多大将，疙瘩坡的张建国，孙家庄，李家庄，张家庄跟王家庄的几个村长，都是王海亮的左膀右臂。

　　依靠这些左膀右臂，王海亮在大梁山叱咤风云，不单单成立了修路队，柳编队，山果队，运输队，也成立了采药队。

　　这些队伍分为好多小组，那些村长就是小组长，他们全都听王海亮的指挥，也在大梁山的经济贸易中占有股份。

　　这是一个和谐的团体，也是一个无懈可击的团体。

　　而张二狗却打算将这个团体逐个击破。第一个要下手对付的，就是张建国。

　　张二狗摇头晃脑，叼着烟圈来到了张拐的家，他要给张拐拜年。

　　大年初一拜年，在疙瘩坡是风俗，邻居跟邻居之间黎明时分相互走访，而从山外赶回来的民工，有的大年五更返不回来，白天拜年也是一样的。

　　张二狗走进张拐家的时候，张拐正在院里忙活，喜凤嫂正在刷锅碗。

　　二狗进门就说：“拐哥，二狗给你拜年了。”

　　一边冲张拐拱手，一边曲了曲腿，打算跪下去。，

　　张拐吓一跳，晚辈给长辈拜年，是代表祝福，平辈之间一般是不下跪的。

　　他赶紧放下手里的扫帚，过来搀扶二狗：“呀，二狗，你回来了？哎呀，来了就行了，还跪啥？快，屋里坐，屋里坐，喜凤，二狗来了，快沏茶。”

　　“哎！”厨房里传来的喜凤嫂的声音。

　　张二狗没打算进屋，他这次来拜年是假的，为了小燕是真的。

　　他想看看小燕。

　　自己离开两年，大梁山经历了大瘟疫，大地震，死去的人不计其数。

　　小燕那时候也被暗病缠身，差点死掉，二狗的心里一只记挂着小燕。

　　他知道小燕嫁给建国已经整整一年了，他要对付张建国，也要把小燕从建国的身边抢走。

　　小燕是他牵挂了一辈的女人。

　　“拐哥，我不进去了，我还没建国兄弟拜年呢。”二狗道。

　　张拐说：“算了，建国昨晚才从工地回来，没醒呢，而且你俩是平辈，拜啥年？”

　　张二狗不听劝，反而扯着嗓喊：“建国，你出来，二狗给你拜年了。”

　　张建国在屋里哆嗦了一下，小燕也哆嗦了一下。

　　因为两个人还没起，缠在棉被里睡得正香。

　　建国是海亮团队里的主要骨干，非常忙，别人全部赶回家过年，他却没有回。

　　因为要收拾残局，还要归纳工具，保持最后一批人顺利下山。所以建国回来的时候，已经是半夜两点了。

　　刚刚吃过饭，外面的鞭炮声就响了起来，各家各户要起五更了，所以建国一晚没睡。

　　给村里所有老年人拜过年，已经日上三竿，建国困得不行。

　　年初一黎明拜年，下午睡觉，早已成为村民的习惯。

　　建国两个月没回来了，小燕一个人在家憋得不行。

　　好不容易男人回来了，岂能放过？趁着这个机会，他们两口在棉被里一个劲地折腾。

　　翻来覆去……撕咬，翻滚，颤抖，七上八下，横三竖四……男人裹着女人，女人缠着男人。

　　张二狗在外面一声高喝，张建国气得鼻差点歪掉，他觉得二狗打扰了他跟小燕的好事。

　　他们的动作停止了，小燕无奈地瞅了瞅建国，建国只好叹口气，穿起了衣服。

　　张建国推开门，没好气地问：“张二狗，你来干啥？”

　　张二狗说：“我给你拜年啊，建国兄弟，你跟小燕成亲，我没来的及贺喜，今天借花献佛，我祝你跟小燕百年好合，龙马精神，早生贵……。”

　　张二狗一边拱手，眼睛一边往建国的屋里扫。

　　他看到了小燕，小燕没穿衣服，半个身果在外面，女人的肩膀还是那么白，鼓鼓的前胸好比一对展翅高飞的百灵鸟，一下捉住了他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