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无咎不由得低声笑了一声。
他若正让人瞧见了,那么即便用面具挡住了脸,也自会有人通身形认出他来。他既带着江随舟跑了出来,便没打算让任何朝中人看见他。
……
他抬手碰了碰脸上的面具,还颇为受用的。
怎么说,这都江随舟塞给他的东西。
他隔着面具,闷闷地笑了一声,便将江随舟拽走了。
“放心了走吧。”霍无咎道。
江随舟应了一声,连忙跟上。
不,他与霍无咎的确没有让人认出来的机会。
走到了街道的尽,霍无咎便又将他拽到了一处深巷中,接着带着他一道踩着屋顶,腾空往鸣凤楼的方飞去。
此时,街道与湖面上皆一派亮堂,他们落入黑沉一片的夜空,如同在夜色中潜行的鸟,没引起任何一人的注。
江随舟只当他要带自己去湖边,却未曾想竟又这般。便见霍无咎几个腾跃,竟带着他径直跃上了鸣凤楼的屋顶。
江随舟只觉眼一片晕眩。
在他面前,尽收眼底的湖夜色。湖上星星点点的花灯如夜空里闪烁的星子,映照着飘在湖面上的龙舟和画舫。
再远处,便灯火通的临安城了。
而在他脚,便贵宾云集的鸣凤楼。此处的宴厅来层数越、价格越,这样的佳节盛会,不用想便,他们脚的厅中,八成庞绍一家。
便在这时,一道声音隔着屋顶,闷闷地传来。
“……官敬庞大人一杯!”
……竟庞绍在这儿宴饮同党官员。
江随舟顿时惊在原地,却听见旁边传来霍无咎低沉的一声笑。
“还真巧。”他轻描淡写地说。
“你……”江随舟被霍无咎此番行为惊住了,心脏扑通扑通地快要跳出胸腔,抬眼愣愣看他。
这人何等的胆大包?
怕庞党众人做梦也没想到,霍无咎的腿不仅好了,还敢在端阳佳节时,跑到他们宴饮的楼阁顶上去看龙舟。
便见霍无咎满不在乎地冲着他笑,拉他在琉璃屋脊上坐了来。
鸣凤楼的楼顶宽阔极了,四角缀着一人多的硕大花灯,将琉璃瓦照得反光。而他们二人恰好坐在屋顶的暗处,脚踩着满临安的辉煌灯火。
江随舟不由得凑近了霍无咎,压低声音道:“你未免大胆了些!”
霍无咎单手取面具,拿在手里把玩着:“这算胆大了?”
他这话轻飘飘的,一看便,这位在青之中正气凛然的大将军,年少时也个让人痛的混不吝。
江随舟渐渐回了神,看了看霍无咎,又看他身后直铺到际的满城灯火。
他来循规蹈矩惯了,却从来不,这令人心惊的冒险举动,在刺激之余……竟也很有思的。
他听着脚觥筹交错的声音,偶尔竟还听得见一两声官员声称赞庞绍的马屁。他们只当自己正于佳节之中,在临安城最奢华的所在、坐在视野最好的厅堂中,宴请最炙手可热的权臣,却不道,他们顶的屋脊上,坐着最令他们胆寒的大梁战神。
而那位战神,此时正闲适地屈起腿,眉目舒展,坐在满星辰之、满城灯火之上。
实在颇为奇妙。
江随舟顿了顿,不由得轻声笑出了声。
霍无咎听见他笑,立时侧来看他。
“好看吧?”他道。“没骗你。”
江随舟却笑着问道:“你在阳,也总这般闹的?”
霍无咎眉毛一扬,似有些不服:“这怎么算得上闹?”
接着,不等江话,他便略江随舟的方倾身来,拿肩膀轻轻撞了撞他。
“你不会给自己找乐子,才觉得爬个屋。
江随舟不由得赞许地点。
他的确不会。他打小安静,又总很听话省心,即便找乐子,也不自己去找些书看,哪儿像霍无咎这般,爬上低的。
如今他们身在临安,上有后主和庞绍压着,他都能有这么大的胆子,想必当年在阳时,定然要将临安城都翻将来,搅得侯爷疼。
这么想着,他不由得笑了起来,只觉有趣。
而他旁侧的霍无咎,却见他不反驳,反而抿着嘴笑,一副又乖又安静,甚至教人有点心疼他的模样。
他竟不由自主地说道:“日后好玩儿的多着呢,你只管等着。”
那语气,信誓旦旦得竟有点儿幼稚,像个拍胸脯保证要罩着暗恋对象的毛小子似的。
那种炽热又令人感到安的感觉,让江随舟的心也不由自主地跟着动了动。
他看霍无咎,动了动嘴唇,正不该说什么,便听得远处的湖上响起了激昂的鼓声。
他抬眼看去,便见龙舟赛已然开始了。
湖上四都花灯,岸上也满灯火,将龙舟照得亮堂极了。一时间,百姓们都围到了湖边,热热闹闹地欢呼着。
连他们身厅堂中的众人,也纷纷围拢到了露台上。
江随舟紧张地闭上了嘴。
霍无咎看出了他的担忧。实则没什么好担心的,鸣凤楼盖得恢弘,尤其屋顶,比的屋舍出许多来,且叠了两层。他们在暗处,也只影影绰绰看得到露台上的人影,而露台上那些人,即便回来,也什么都看不到。
不,他没出言提醒,面上反倒漾起了兴味盎然的笑。
实江随舟这人在他眼里,怎么看怎么有思,总能勾起些他的恶劣性子来。
他没看龙舟,反而直到龙舟赛结束,他都只看着江随舟。
这人紧张得不得了,又实看比赛看得有趣,神虽紧张的,眼睛却总在楼众人和龙舟上盘旋,有思得紧。
直到比赛结束,露台上的众人纷纷回了宴厅,才见他终于稍稍松了口气。
他借着湖边百姓欢呼的空档,凑到了霍无咎耳边,低声问道:“你刚才押的哪只船?”
霍无咎竟没出声。
江随舟见他正看着,只当他正一门心思警醒着底庞绍众人的动静,没功夫去看赛龙舟。
江随舟便接着跟霍无咎描述道:“我方才见第四只势不错,却没想到后半程后继无力,让旁侧第三号的那只超了,只得了个第二。第三号倒一直稳当,想必真好好训练,船上众人也默契些……”
却听见霍无咎抬手:“嘘。”
江随舟连忙住了口,顺着霍无咎的目光往看去。
便见回到宴厅的庞党众人,竟又新回到了露台上。
这一回,人群之中,居然有庞绍的身影。
江随舟浑身一悚,连忙坐定了,连呼吸都轻了去,定定看着楼的众人。
却没看见,他旁边的霍无咎,偷偷松了口气。
他抬手,拿食指挠了挠挨着江话硬要凑他那么近,只几句附耳的话,便将他半边身子都说麻了,直顺着他脊梁骨麻到了腰椎,以至让他身某处蠢蠢欲动。
幸而有庞绍在,能将这不地厚的小狐狸暂且吓远一些。
——
庞绍让同党的官员们推着一同出来放灯的。
他们自不信这些,不这群人借机阿谀奉承,为他图个好。庞绍也没有推拒,笑着同众人一起出了厅。
此时龙舟赛已经结束了,湖边的百姓们便陆陆续续放起灯来。淡黄色的灯光映照在白灯笼里,缓缓升空,飘了漫,实在漂亮得很。
庞绍在宽敞的露台之上站定,也接了人递来的孔灯。
“我倒没什么愿望。”他淡淡笑道。“只望国泰民安,陛身体康健罢了。”
旁边的官员皆拱手夸赞起来。
便见庞绍亲手写了愿望,点燃了灯火,放到了上。
立时,又有个官员捧着写好了的灯走上前来。
“大司徒心系家国,官实在佩服!”那官员说着,将自己的灯递了上去。“属便祝大司徒心想事成,福寿万年罢!”
庞绍见状,颇为满地笑了笑,看着那官员将满灯的阿谀之言,放到了上。
两盏灯飘飘摇摇的,升到空中,汇入漫的灯火里。
众人看了一会儿,便又拥着庞绍,一同说笑着回去喝酒了。
屋顶上的江随舟这才松了口气,只觉背上都要冒出冷汗了。
他侧目看霍无咎,却见霍无咎正抬着,看满的灯。江随舟也跟着他目光看去,便见夜空之中,飘摇着千百盏孔灯,当真好看极了。
江随舟不由得放了满心的紧张,跟着往上看去。
“实好看。”他说。
却听他身侧的霍无咎开口了。
“可惜了,刚才粗心,忘了给你带一盏灯。”他说。
江随舟不由得笑起,道:“幸好你没带。哪儿有灯从屋顶上飘起来的?在这儿放灯,你怕没人发现我们吧?”
却见霍无咎摇了摇。
“那也得替你许个愿望。”他说。
不等江话,他又改口道:“一个不够,还两个吧。”
江随舟觉得有趣,笑了起来。
他正要问霍无咎,自己哪儿来的两个愿望时,却听得一声脆响,将他吓了一跳。
他连忙看去,竟见霍无咎徒手从鸣凤楼的楼顶,掰了半块琉璃瓦。
接着,他将那半块琉璃瓦握在手里,双手一用力,又掰成了两块。
“抬。”霍无咎说。
江随舟不解,方抬起来,便听得一道细微却锐利的破空之声,直往空中去。
一只缓缓飞在空中的孔灯应声而落,里的灯火瞬间将灯笼烧去,接着便熄灭成了一把灰烬,扑簌簌地落了。
“这江舜恒的国泰民安。”
江随舟听见了霍无咎的声音。
一刻,又一道锐声。
又一盏孔灯熄灭,坠落来。
“这庞绍的福寿万年。”
两盏亮的孔灯,瞬息之间融入了夜色里,在漫升空的灯火中,无声无息地坠落来。
竟正方才庞党众人在露台上放起的那两盏灯。
江随舟愣愣地侧去,便见霍无咎双手搭在膝上,正歪来,对他露出了个放肆的笑。
江随舟的心跳都似乎停住了。
这哪儿在为他许愿望啊?
这分上居临的神,从众生成千上万的愿望中,硬寻出了他的,拿到眼前告诉他,你想要的,我都给你。w,请牢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