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勾三股四弦五,自《周髀算经》现世,这句话在数理一道上早已令人耳熟能详。但历经近千年,却无一人能辨别背后蕴含的真正意义……现在,终于被阁下一语道破了。”
墨翟用复杂的眼神凝视着苏牧风,赞叹道:“如果不是因为数理一道并非圣道,恐怕又是一次天降才气、圣道华光了——仅此一项,阁下在数理一道上的成就,翟拜服。”
苏牧风微笑不语。
在数学史上,勾股定理的影响与地位,无论如何高估都不为过。
作为欧几里得几何的基础定理,它第一次把几何与代数联系起来,其应用涉及欧式几何、高等数学和应用物理多领域。
它导致了无理数的发现,引起第一次数学危机。作为历史上第—个给出了完全解答的不定方程,引出了费马大定理。
1971年5月15日,尼加拉瓜发行了一套题为“改变世界面貌的十个数学公式”邮票,这十个数学公式由著名数学家选出的,勾股定理是其中之首。
而在这个数理科学处于蛮荒时代的中洲大陆,勾股定理的出现,意味着数学领域一扇崭新的大门缓缓打开。
——魔鬼藏在细节中,上帝睡在基石里。
而勾股定理,便是数学的基石。
墨翟身为半圣,或许过去局限于前人思维与圣道修行,而无法发现“勾三股四弦五”背后的奥妙。
但当苏牧风一语道破之后,他在一刹那间就已经验证出了这条定理的正确性,对它背后那片广袤的天地也有了些许明悟,这才出口赞叹。
但墨翟的诸位弟子们可不一样。
莫云飞等人还在紧张地用定理演算着《墨经》上记载的勾股数。
他们本想尝试找出一个不符合定理的例子,却越算越心惊,一时间没有一人敢开口。
而年龄尚幼的墨雨却没有想太多,直言质疑道:“墨师,您真的认为他的话没有问题?《周髀算经》现世以来,有多少数理一道上的大儒呕心沥血,也只得验证出了一些勾股数。他年纪不过和我们差不多,怎么可能——”
苏牧风轻咳一声,想要出口提醒这位小姑娘,你好歹先算两组勾股数再谈这个行不行?这是科学家的基本素养!
可还没等他开口,墨翟的话就让他狠狠地呛了一口。
墨翟淡淡地扫了她一眼,平静道:“下去之后,《墨经-数理篇》抄录二十遍,明日上交。”
苏牧风面色平静,心里却在笑得直打跌。
干得漂亮!
墨雨一愣,也不敢再出口反驳,咬着嘴唇不再动弹。
这时候,莫云飞那边的演算也基本完成了,他长叹一声,对苏牧风鞠躬道:“《墨经》三十三对勾股数尽皆可证,如无意外,阁下的话,便是勾股弦之间的真正关系了。”
苏牧风笑吟吟道:“那么,这个问题就算结束了?”
“当然。”
“该换我提问了?”
“……”莫云飞满头冷汗,咬紧牙关道:“当然。”
他感受着背后师弟师妹们默哀的眼神,心中哀叹,还以为这个年轻人只是个信口开河的狂徒而已,没想到居然真的是数理一道上的大师!
连墨圣都自愧不如了,他这个水平,简直是给人送菜。
但刚刚已经定好规则,挖好了埋自己的坑,木已成舟,莫云飞也只能无奈点头。
墨翟微笑道:“阁下就不要再欺负这些小孩子了,这一轮,换成翟与阁下论道,如何?”
莫云飞一愣,叹息着退下,众弟子神色复杂,苏牧风也严肃起来。
所有人都知道,墨翟这一次是真的承认苏牧风与自己地位一致了。
甚至由于先前定下的规则,墨翟是被提问的一方,他的姿态甚至低到放在苏牧风之下。
得到一位半圣的真正认同,苏牧风也收起了刚刚的玩乐之心,沉声道:“不知道墨圣在听了勾股弦三者的关联之后,第一时间想到了什么?”
墨翟沉吟片刻,道:“数与形之间,应当有着广泛而无穷尽的联系,这是一条崭新的道路。”
虽然对墨翟身为半圣的天赋有所心理准备,但听到墨翟的话,苏牧风还是眼皮一阵狂跳。
刚接触勾股定理的一瞬间就摸到了几何与数论间的内在联系,墨圣你这是要逆天啊!
再给他点时间,是不是轻轻松松就把欧式几何给推导出来了?
不过还好,即使墨翟再天赋异禀,苏牧风背后还有一个文明的数学理论储备,分分钟碾压还是没问题的。
苏牧风说道:“关于数与形的结合,我在海外研习时,也有过一些小小的看法,其中有一点颇为有趣。”
墨翟饶有兴致道:“请讲。”
苏牧风心中提前为墨翟的三观默哀了三秒钟。
他微笑道:“一个勾股形,勾为一,股为一,弦又为多少?”
勾股形就是直角三角形,苏牧风这个问题翻译过来就是,直角三角形两直角边都是1,求斜边。
一旁的作死小能手墨雨听了这话,又按捺不住嘲笑道:“苏先生这话太可笑了吧?你不是刚刚才说过勾股弦之间的关联吗?现在又问墨圣这种问题,是在自己怀疑自己的发现吗?”
苏牧风毫不生气,淡淡一笑道:“为什么不算一下呢?”
墨雨撇撇嘴道:“不就是一次平方和,然后再开方嘛,勾股为一,那弦不就是——”
下一刻。
像是被按下了定格键,墨雨整个人都愣住了。
然后。
呆滞、惊愕、困惑、迷茫,她的眼神迅速地变化着。
最终定格在恐慌之上。
少女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在墨雨的身旁,诸位墨家第四代精英弟子的反应也几乎一致,面色无比苍白。
墨翟的情况稍稍好上一些,只是神情僵硬,眼神恍惚而已。
苏牧风轻叹了一口气,他自然明白这些人在恐惧什么。
那是数学中的魔鬼,曾让一个浩瀚古国、一个久远时代的人们为之恐惧的存在。
房间中一时间陷入了死寂。
良久。
墨翟沉默着,站起身来。
他正对着苏牧风,长鞠一躬。
“翟,望苏先生赐教。”
这一次,墨翟对苏牧风的称呼,不再是阁下。
而是“苏先生”。
中洲大陆,儒学昌隆,是为列国显学。由此,孔圣宣扬的师道人伦自然也被列国文人尊崇,“师”的称谓,在列国中最为尊贵,甚至高于国君。
对圣人的称呼,有一种便是在姓氏之后加封“师”字,正如墨师墨翟。
而“先生”,在这些称谓之中,则有着相当特殊的意义。
倘若不加姓氏,那便代表双方是师生关系,而且是直系的师生。
倘若加上姓氏,那代表着双方身为同道之人,一方自认为学识浅薄,愿做贤达之人的后辈。
岁月变迁,时至战国,这方面的礼仪也淡化了一些。如果只是一般人称“先生”,虽然庄重,但也多是客气。
但,墨翟不同。
他是半圣。
他是墨家的始祖。
他是春秋战国两大显学之一的开创者。
墨翟不可能不明白,一句“先生”,到底代表着什么。
但他还是说出来了。
看着墨翟庄重肃穆的神情,苏牧风面色僵硬,嘴角抽搐。
苏牧风知道,如果今天的事传出去的话,下次别人再称呼他,估计就只能喊“苏子”了。
这,是不是玩脱了?
他只是想安安静静地忽悠而已,墨圣你不要这么认真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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