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到盏茶功夫,二十余位登楼修士已经杀上前方,刘景浊的要求很简单,不得让妖族大军过一万三千里那条线。
一个时辰之内,炼虚修士尽数到此。到这天黄昏,十几艘战船先后落在中岛,至少六千炼气士落地此处。
妖潮,已到东边儿六千里外。
刘景浊传音说道:“东门笑酒,真境之下厮杀的战场,每百里之内要有一位炼虚负责照看,但凡妖族大军之中掺杂境界高的,谁离得近谁斩杀。此外炼虚拦炼虚登楼拦登楼,决不能让炼虚跟登楼大妖掺和到海面战场。七姓家主给你们自家修士转述,这是下令。也告诉其余修士,海面战场,以中岛为中心以东四千五百里,南北纵向留出个百里空档。”
“叶芦台,来的这十四艘战船即刻前行,到以东四千五百里处,分做七艘一队,东西相隔三里,南北纵向铺开,每二十里一艘船,架起炮,照着那百里空档轰。等运兵船到了之后,在战船以东三十里列阵。”
“陈黄庭,收回三十支真境剑修牵头的队伍,暂时抽出十支杀力最高的列在战船以东三十里,不得让妖潮接近战船。其余二十支队伍以战场两端为起点,分别往东北西北直线分散,三十里一队,不得让这口袋里的妖兽过去一只。”
叶芦台面沉似水,这就开始发号施令了?
但也只得捏着鼻子说道:“是!”
其余人自然也是得令,转瞬之间,乱成一锅粥的战场居然开始收拢,隐约有成为一张大网的趋势。
刘景浊这才说道:“李前辈,渔子前辈,你们得退回去,对方合道不出,我们的也不能上战场。”
左珩川一笑:“好的。”
陈黄庭瞬身落到刘景浊身边,眼瞅着刘景浊轻而易举一拳砸碎一头炼虚。
“其余百支队伍呢?”
一天了,才赶到。
都是三人对,刘景浊便说道:“三支小队合为一队,以战船以东五百里,往南北分散,能熟练运用阿祖尔所授阵法的优先组队,让他们去战场上找对方炼虚牵头的十人小队,死磕。剩余不能熟练结阵的,穿插于战场上,什么地方落下风就去什么地方帮忙。”33
陈黄庭点点头,“明白了,那我呢?”
刘景浊轻声道:“一样,登楼也好炼虚也罢,落下风的就去帮忙。”
说完之后,刘景浊沉声道:“东门笑酒,传信戍己楼,让在岛上的所有符箓修士,放下手里活计,只画百里神行符与炼妖符。”
东门笑酒沉声道:“好。”
两万里外,那座朽城城头之上,拄杖老者诧异道:“居然开始有了章法?排兵布阵了啊?”
看着海上密密麻麻往西边涌去的妖潮,老者笑道:“给我布口袋阵?”
转头看了一眼,老者笑道:“端斋啊,你领着你的人,带兵百万往北边边缘。兰岩鹤,你也领着你的人,往最南。壁黄啊,你知道自己要干嘛吧?”
三道身影各自起身,“明白!”
拄杖老者笑意不止,这些灵智不高的小妖,从来就不是左右战局的关键。刘景浊,哦对,还是人皇呢,你怕人族那边死人,死凡人你都怕。我不一样,死几个登楼,我也不觉得有什么。
我们的登楼修士,要多少有多少,即便不禁打,那也是登楼。
单单这点,你已经输了。
前方登楼厮杀之地,动辄划破千里的剑光、数百丈高的法天相地,各种绚烂神通,放烟花似的。但在这垂垂夜幕之中,几乎每个瞬间,都有生灵湮灭。
半个时辰之后,天黑透了,战船到位,一个口朝东边儿的漏斗也已经成型,眼瞅着那密密麻麻的妖兽涌来,刘景浊只沉声道:“放!”
一艘船上百门刻着符印的火炮,几乎一发就是一枚半两钱,七艘战船,七百门炮齐放,密密麻麻的妖兽,就像是被石块儿砸开的蚂蚁。
零零星星扛过炮轰的妖兽,在战船三十里外就被剑光尽数绞杀。
刘景浊转过头,沉声道:“就这样,两列战船先后炮轰。”
说完之后,人就不见了。
这只是放出蝼蚁冲杀,对方妖兽不知有多少,今日战场上少数也得有数百万了,且那道门户,或许还在源源不断往西输送。
在这里,随便一个黄庭修士就能轻易斩杀的妖兽,若是到了青鸾洲陆地,那就是一场巨大灾难了。
主要是在这战场上,对方合道境界太多,大战一起,压根儿无法以神识探视。
次日清晨,冲杀声半点儿不减,不断有人被送回中岛,能回来就已经很好了。
一整夜,刘景浊往返奔袭万余里,杀的全是炼虚。
此时到了北边儿战场上,远远瞧见剑光绚烂,一尊登楼顷刻间便被绞杀。
刘景浊瞬身到左春树身边,递出一壶酒,沉声道:“斩了几头了?”
左春树狂灌一口酒,沉声道:“这是第四头,有点不对劲。这些登楼大妖,境界在登楼,但好像战力极其弱,恐怕让你杀也没多难,至多相当于最差的初入登楼。”
刘景浊也灌下一口酒,沉声道:“架不住数量太多是吧?”
左春树点点头,“真正的登楼战力,如上次我们面对的那些,恐怕还没有下场。”
此前一直没问,趁此机会,刘景浊便问道:“上次那玄衣呢?说实话。”
左春树沉声道:“杀力中等偏上,可太皮实了,剑道除外,人家还修水法,在这海上就已经得占先机。拼死,我能杀他,但得付出很大代价,他这个剑修,毕竟不纯粹。”
说话间,海底忽地跃起五头头炼虚,皆是以本体出现,个个几百丈之巨,二人站立之处,忽然就暗了下来。
刘景浊抿了一口酒,一股子无形气势瞬时间铺散开来,是一种极其驳杂的剑意,就像是把雷霆与火焰糅杂到剑意之中,不伦不类的。
可就是这股子气势,像是给了那无头炼虚当头一锤,硬生生将五道巨大身影压了下去。
抽出山水桥一剑挥舞出去,同样的驳杂剑气,瞬间腰斩五妖,剑气所过之处撕裂虚空,那五妖残余本源与魂魄,像是被山水桥以一种强大吸力硬生生扯到了剑中。
刘景浊略微诧异,吴赤说的炼剑,就是这样吗?
左春树不禁眯起眼,沉声传音:“上次就想问你,你这古怪剑意,到底是怎么回事?”
不是剑修,只会觉得刘景浊的剑意驳杂而混乱,像是乱炖的一锅粥。
可在剑修眼中,没有比这更纯粹的剑意了。
就像……就像万物初生,天地未明,清浊混一。
强名之,左春树也只能想得到一个混沌了。
刘景浊又抿了一口酒,转头看了看四处战场,还算是靠近预期,只守在一条线上,不出动出击,当然省去很多麻烦。登楼这边,一夜斩杀对方近二十登楼,虽然极其弱小,但也是登楼啊!炼虚一境,有死伤,但对方死的比我方多。而炼虚之下,有那百支队伍不断穿插偷袭,反倒死的不多。至于以战船为中心,分散在两边的元婴及以下修士,就是累,因为要不断去挥刀杀妖兽。
但刘景浊知道,这才是开胃小菜,对方真正战力,要等到大家累了才会上场。
左春树轻声道:“不好说我就不问了。”
刘景浊笑着传音,“没有不好说,我身上雷霆、火焰、还有几道剑意,本身在破第八境时可以分开的。天魂为纯粹雷霆修士,地魂是纯粹火焰修士,人魂则是纯粹剑修。但我没有那么选,我怕这样一来,我分不清哪个才是我。还有些不便明说的原因,导致三道真意拧成一根麻绳,稀里糊涂的,就有了一种天地未开的混沌气象。”
左春树点了点头,对于刘景浊,他向来服气,特别是昨日之后。
只是,明显能感觉到,刘景浊并不愿意承认自己的人皇身份,昨日他取出那道人皇印,好像很难过。
他特意以剑气包裹住了声音,传音问道:“沈白鱼跟高图生还有狄邰呢?安排哪儿去了?”
呀!先前还有人说左春树就是个头儿高剑术更高,但没脑子。现在一看,大家对于这位青云榜首误会颇深啊!
刘景浊同样以剑气包裹声音,传音答复:“沈白鱼带着悲春崖的春茶、夏茶以及秋茶,去了北边儿埋伏。高图生跟狄邰,两人去了南边战场边缘。”
一群牲口跟我排兵布阵起来了?老子要是一直待在军中,大将军王的称号怎的也跑不掉。
这算个啥?就没发现宋男来跟袁盼儿还有朱法言也不在吗?
左春树轻声道:“他们说的对,你确实适合去当官儿或者当将军,最好是当皇帝。知道你不高兴说起这个,但你要是承认自己人皇身份,对人间来说,不是坏事。”
刘景浊笑道:“一来是我压根儿没想过这个,二来是,我大概是活不到人间真正需要人皇的那一天的。”
到这里,刘景浊也说了句心里话:“这场大战略微消停之后,我会想法子去把戍边人在家乡受的欺负,全还回去。其实是有私心,我希望归墟这道门户关了,天门开了,我死了,有人想欺负我青椋山时,曾经与我并肩作战的人,会为青椋山出拳出剑。”
左春树抿了一口酒,“别人我不知道,反正我会出剑。”
说到这里,左春树忽然一皱眉,沉声道:“又是什么时候换成符箓替身的?”
刘景浊咧嘴一笑,“刚刚。”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