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州城,一处人流不大的地方,开了一间新米铺,铺主是个年轻女子,长得可真不赖,以至于正月初一开门做生意都有人上门。
左邻右舍有人嘀咕,这是卖米卖面吗?这不是卖脸吗?
有那三十往上够奔四十的妇人撇着大嘴,把脸字儿去掉。
昨儿夜里这些年来头一次,大家伙儿没有聚在客栈,少人了,再说厨房炖了肉,年轻人们赌气不来。
这不,一大早的,当山主的得先去渡口,看今年第一艘落在清溪渡的船是谁家的,一枚泉儿的彩头儿省不得。
往年都是陈文佳或是方杳木,今年换人了,是山主自个儿。
林沁灵星一左一右站着,陪着山主等。
照日子算,今年落地的应该是瘦篙洲的渡船,但是谁家的,说不好。
天阴着,看样子待会儿必下雪了。
等着也是等着,刘景浊就拿出两个红包,一人一个。
「这些年没在山上,也没给你们过年发个压岁钱啥的,今天补上啊!如今山主穷,别嫌少。」
倒是真穷,山主又没俸禄。
林沁神色古怪,心说我比山主岁数大啊,哪里又岁数小的给岁数大的发压岁钱的道理?
可刘景浊好像听到了她的心声,便笑道:「山主给自家山上人发压岁钱,我觉着合适。」
灵星可不想那么多,当场拆开看。
「哇!这可不少哎!」
一枚五铢钱,可不是不少。
不过这还是赌赢了姚放牛一把,又卖了些符箓才弄来的。
等了没多久,一艘船稳稳落地,有些眼熟。
林沁说道:「璃月王朝的船,官家经营的。」
刘景浊点点头,笑道:「谁家都一样,做生意来的就都是客。」
林沁上前喊了一声,立马儿有个红衣中年人飞身下船,再十丈外就落地。但瞧见是个年轻人,大管事跟二管事还在后面,他就觉得落地有些早了,应该在三十丈外的。
就是简简单单递去一枚泉儿,说几句吉祥话呗。
但刘景浊满脸笑意,一直盯着船上。
林沁好奇问道:「山主,有熟人?」
听到一句山主,管事手都一抖。
完了完了,应该步行下船的。
瘦篙洲与青椋山离得近,发生什么事自然都清楚,更何况官家渡船,消息更是灵通。
再说了,又不是没往拒妖岛拉过东西,就是没见过人皇而已。
听小道消息,女帝陛下还给这位刘山主脱靴洗脚呢!
刘景浊收敛笑意,扭头看了他一眼,淡淡然道:「小道消息听听就算了,想想也行,但别说出来。好奇心别那么重,容易惹事儿。」
大过年的,死字儿最好不提。
中年人顿感脊背发凉,赶忙抱拳,沉声道:「刘山主说的是,以后不敢了。」
但刘景浊已经往另一边走去,有一家三口朝着此地走来。
夫妻二人牵着孩子,孩子懵懵懂懂。
刘景浊笑问道:「怎么提前了些?苏崮呢?」
对面一身书生气的青年人笑道:「老家主去瘦篙洲,捎了我们一段儿。苏崮在金陵,说他去看看他娘亲,要是愿意,就带回青椋山了。」
刘景浊点了点头,接来也好。
姬泉微笑道:「寒蝉,喊表舅。」
又是个丫头,净生闺女呢?
不过闺女更好。
林沁心说这些方剑仙要高兴死了,咱们青椋山也总算是能挣钱了。
不过她瞧见,不远
处还站着个老者,一直盯着这边儿,但不敢往前凑。
这个年,热闹喽。
小丫头脆生生一句表舅,刘景浊乐开了花,先是一个红包甩出来,随后一把抱起小丫头,根本不理会那个老人。
眼瞅着人都走了,红衣管事擦了擦额头汗水,往老者那边走去。
这也忒吓人了,心里想什么都逃不掉?
走到老者近前,管事叹道:「梁前辈,你也瞧见了,我这真不敢搭茬儿。」
老者苦笑道:「听说青椋山有个青白客栈,我方才查看了一圈儿,怎么没见着?」
管事赶忙说道:「我劝梁前辈还是不要去青白客栈找事儿了,那边有个青椋客栈,也是青椋山自家客栈,先去那儿住着吧。正月初一,瞧人家挺忙的,我劝前辈还是明日一早,登门拜年吧。」
返回船上,管事叹道:「自作孽嘛不是,给人把山劈开了,后辈关在了灯影洞天,现在想起来登门道歉了?早干嘛去了?还让我说情,我这脸蛋子是晒场啊?」
一座凝灯湖,本来挺好的,就是给你惯的,那帮小子都成什么了?
方才老者,好不容易才破境登楼,结果闭关出来,山门被人削平了。
这不,只得腆着老脸来中土,求人能网开一面且手下留情了。
刘景浊那边,抱着寒蝉小丫头登山,小姑娘姓了姬,据说是夫妻二人商量着来的。
可把方杳木高兴坏了,管了这么些年钱,管的自个儿焦头烂额啊!钱没挣多少,头发都要熬白了。
现在好了,可以卸任钱谷,好好练剑了。
陈文佳羡慕至极,可她知道,掌律一职,除非刑寒藻破境炼虚自己才能卸任,否则管不住人啊!
姬泉作为姬氏族人,来了自然要去见过圣女的。即便很早之前姬闻鲸就将自己亲妹妹的圣女头衔儿摘走了,但对于见过姬荞的年轻人,都还是将她当做圣女的。
自然要带着夫君带着孩子了,好在是刘景浊老早就给姬荞备了红包,要不然见着这孙子辈儿,连个压岁钱都没得给。
刘景浊也有自个儿的事情,挨个儿去找那些年轻人,挨个儿发压岁钱。
没那么简单,学拳的教几拳,学剑的教几剑,像袁塑成这样的,教些阵道符箓。
一圈儿下来,天都黑了。
此时风泉镇跟州城里边儿各自传来炮仗声音,刘景浊刚刚返回海棠树下,就发现宋元青在等了。
这小子,瞧着比自己还老了。
没来由有些感慨,要是自己能回来,说不定这小子都成了老头儿了。
有个词儿叫做慧根全无,但对宋元青来说,这就是用无法修炼的原因。
刘景浊问道:「宅子挑了没有?」
宋元青点了点头,「都已经挑好了,在青椋山后山,不在迟暮峰。泉儿说青椋山后山向阳,暖和些。其实也是为我想,或许是前些年在海边吹的,天晴天下的,只要一转天,这双腿拧着疼。」
刘景浊叹道:「辛苦你了,回头去找张五味给你开些药,天天记着吃上。」
宋元青微笑道:「刘大哥,恭喜啊!上次可解气了。」
刘景浊拉着宋元青坐在了海棠树下,两人就聊了聊,也没什么紧要的,就问他的青铜马车还带着没?要是没有,就给他专门做一艘飞舟,青椋山还是有点儿大,总不能一趟渡口来回花个十天半个月。
有人欢喜有人愁,正月初一,皇帝赵坎是真闲不下来,这还是中书省干了大半累人的活儿。
终于忙完了政务,那有些别的事情,也该提上日程了。
金鹏后来一直留在长安,作为新任首席供
奉。
此时赵坎刚刚闲下来,就把金鹏喊来了。
金鹏站在小亭外抱拳:「给陛下拜年了。」
赵坎摆了摆手,「金鹏兄私下里就别这么客气了,我是有些事,有求于金鹏兄。」
金鹏笑着进去,说道:「我拿着景炀俸禄,陛下吩咐即可。」
看得出,这些日子金鹏在长安住得不错,整个人挺放松的。
赵坎抿了一口茶,呢喃道:「等我二哥传信之后,金鹏兄怕是得随我南下离洲一趟」
金鹏一皱眉,「亲自去?朝廷百官会同意?」
赵坎淡淡然道:「杀母之仇,不能不报,他们同不同意是他们的事情,我非去不可。原本是想带着护国真人的,但……我二哥好像把南山得罪了,请不动,只好麻烦金鹏兄了。」
金鹏干脆道:「几时启程,陛下言语便是。我这一生,还真没有去过离洲,走一走也好,反正不用我掏钱吧?」
赵坎哈哈大笑,一个当过皇帝,一个正是皇帝,两人说话自然不会累。
不过金鹏还是问了句:「陛下,事先可有什么布局?」
说起这个,赵坎有些不好意思。
「这个……金鹏兄,浮屠洲不是有几块儿地方,分别给了贵霜、朱雀还有新鹿王朝嘛!一来是想着用三大王朝来约束分化浮屠洲,二来是,这是一场交易。」
抢了人家的地盘儿,还借着人家地盘做交易,这会儿得当着人家面说出来。
是挺不好意思的。
金鹏摇了摇头,笑道:「其实我一直觉得,人族与妖族能和平共处的前提,就是不要划分地盘儿,而是混杂在一块儿。大家都习惯了对方的存在,便也不会觉得稀奇了。」
赵坎摇了摇头,叹息道:「我在高车这么试过了,还是不成。一来是人族与妖族寿元相差极大,这就导致很难通婚。二来是,妖族强大之时,妖族会瞧不起人族。现如今人族是强势的一方,人族又会瞧不上妖族了。」
这种异样眼光,会让人变得极其敏感的,时日一长,这就是矛盾。
金鹏笑着摇头,呢喃道:「我们只能尽力去做好我们的事情,以后的事情,后辈儿孙慢慢做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