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轮七转。
斩仙一剑。
剑出,有时候往往意味着结束。
杀人,杀要杀之人,岂不是结束?
人惊,马啸,仙辇动。
仙辇两架,南凤北玄。
仙辇当然是用马拉的,仙隐血统最纯正的好马,马中最“大胆”,此刻却也是近乎脱缰野马一般。
剑气逼人,孰能不惊?
斩仙一剑,本就是胜在意境,胜在威压,刺、撩、斩、横拉,皆不得神韵。
剑花虽美,又怎比得上剑气逼人。
莫沧海齐夫子再退三步,眉梢间,心脏、咽喉,但凡致命部位,似乎有一股无形锐气抵住,不到三寸!
黎天再退一步,冷汗已涔涔。
面色,比起其它泽城万众,也是好不到那里去,甚至更为惊惧。
术法锁定,到了黎天这种级别的修士,当然是不会不清楚。
正因为清楚,才会更为震怖。
这究竟是什么剑法?!
他暗中蓄势,想要挣脱,想要施展身法,想要轰出不属于仙隐的气息,可这个外来谪仙人物,却是发现,慢了!
慢了的意思,等同于败!
三人联手,仙隐最强大的四人里头之三,却根本没想到会是这等局面。
李守一同样想不到。
他同样感受到“异常”!
能令他这种级别的谪仙人物感受到异常,本身就是一件震怖之至的事情。
传闻中,剑御万物,剑未至,剑气伤人,这等境界,曾出现过一次,那便是那柄浩然天下的仙兵,出现在斩龙城。
昔年李守一持剑平胸,屹立在斩龙城之下,那一日,佛陀飞升,魏莽登上斩龙台,那一剑,同样未出,却是令无数仙朝之人,感受到一回这等意境。
可现在,轮到李守一本人感受到这种意境,这里头的差距,已经显而易见。
李守一心中庆幸。
他赌对了!
或者说,他的犹豫,他的观望,他的摇摆,间接救了整个仙隐大陆亿万苍生。
莫沧海面色难看到极点,他仍是不甘!
不甘之人,往往会压下心中惧意,压下胆怯,所以他出雷法。
如同撼山一般,雷法气息绽放,那隐隐可见的雷璞,欲挣脱而出,朝少年雷轰而去。
“夺”!
一声清啸,仿佛利剑洞穿玉璧一般,雷璞直直消散,雷法气息去势戛然而止,不到三尺之遥。
他的眉心已经淌血,他伸手,血水从指缝沁出,目光大变,这一次,他不甘之心,彻底消散。
“阁下,这是何剑法?!”
问话的,是齐夫子。
他同样用剑,文脉剑气所化之剑,笑傲仙隐,四人之中,真说起来,他之剑术乃第一。
李守一不过是依仗自身修为以及那柄仙兵高出一境,真论剑法,这腰间挂着酒红色葫芦的夫子,当仁不让的第一人。
可此刻,他像是第一次舞剑的雏儿,问出这等说辞。
毫无破绽,没有出手的余地,剑气如抵在眉间一般,谈何出手?!
莫沧海心中战意已经彻底瓦解,眉间渗血,某种意义上,足以说明那少年若是要他的命,易如反掌。
可少年却不着急杀他。
他仍是看向李守一。
江湖路远,人心反复,世情如霜,非他朋友,他怎会相信。
“阁下,这是何剑法,即便死在你剑下,齐某也是认了。”
少年微微摇头,回道:“贵地之人,包括你们四人在内,若是有一天能知晓此剑法之玄机,最起码也得是金丹后期一境了,就算我不杀你们,以你们的天资,能等得到那一天?”
黎天悚然失色,身形瑟瑟,腿脚打颤。
李守一眼皮子颤动,心境不再是波动,而是宛若巨锤猛捶心间,两瓣、三瓣、四五六瓣。
他不得不信,不得不濒临崩溃失守。
守一本是他的名字,此刻却是守不住了。
莫沧海之雷璞气息,哪怕是他自身应对,也得是出几成实力,且未必这般荡不起水花,可这剑法如御万物,说是动弹不得也不为过。
无法动弹,如何战?!
那齐夫子牙关紧咬,修真之人,又是这般洞天的擎天人物,他如莫沧海一般,也是自命清高之人,此刻哪怕万般惊悸,也是想试一试。
他往后再退数步,气息绽放到极致,一声剑吟,空间波动连连,一柄宛若实质的文脉之剑,赫然凝聚。
这一剑,他已出全力,根本顾不得其它,若是在平时,他自诩这一剑出鞘,南凤凤城那般万里之城,剑落,可斩半城!
剑气绵延纵横,纵然城墙高矗,也是无坚不摧摧枯拉朽一般,可推进千里,谁挡谁死,哪怕是防御属性爆表的龙象巨骑阻挡,也只有被连连洞穿的结果。
嗤嗤!
没有巨响,水花都荡不起,直接湮灭!
比起雷璞气息,也是好不到那里去,似乎世间万物,在这般斩仙剑气面前,只能是随风而去。
齐夫子腰间葫芦掉落,酒水洒落一地,瞠目结舌,如见鬼神。
仙开九境巅峰,练剑百年,修文气百年,他惜剑如命,蛰伏南凤仙朝数百年,从未觉得这世上有配得上他出文剑之人,全力的那种。
哪怕是李守一和黎天,他也自诩有一战之力,未必非得倾尽全力,且四人各自安好,从未鱼死网破过,这柄文剑,真正意义上的全力一出,这是第一次。
他惶然跪倒,面如死灰,剑散,某种意义上,已经不是战意瓦解,而是天资傲气被碾压,这般心气甚高之人,怎能受得了。
承受不住,如这般反应,也是正常。
黎天呆若木鸡,心中万千念头,却是无从梳理,只是目光直直盯着那少年,如同见到真正的仙佛。
李守一终于是深深一躬,以北玄仙朝的名义,甚至可以说是以仙隐大陆的名义,朝那少年作出臣服之举。
“仙友,李某眼拙,不知鲲鹏当前,妄想揣测于您,实在是自不量力!”
话落,此人艰难绽放气息,那剑气如影随形,直直洞穿此人丹田窍穴,血洞喷射出血线,怵目惊心。
这布衣老者却是没有收势之意,反倒是释然一笑,气息轰出的方向,却也不是朝少年而去。
嘭!
木轿炸裂!
“迎接仙友,一开始李某的态度,就是错了!错了,就该受罚,只希望仙友能放过殿下放过北澜放过仙隐!”
他艰难吐出字语,万众耸然动容之下,如同登山之徒,朝那柄剑身早已暗淡无光的仙兵走去,每踏一步,窍穴瞬毁不知凡几。
血线再起,此人自断一臂,叮的一声,剑落,人已惶惶跪下。
这一跪,既是自保,又是替仙隐赎罪,无数人动容失语,泫然而泣如遭雷击者,不知凡几。
这一跪,俨然是仙隐修真一道,乃至整个仙隐两大王朝某种意义上的臣服。
少年目光里头没有波动,这一次,才将视线从李守一身上移开。
“我许青穹一向受承诺,既然说过你不联手,就只杀他三人,那就一定杀了他三人!”
李守一抬头,断臂血流如注,“仙友,可否放过他们三人?!”
非大义,而是因为护境法阵,如今他自断一臂,已如废人,事情,终究得有实力修为相差无几之人来办。
少年摇头。
莫沧海惶然跪下,心气全无,齐夫子缓缓躬身,似乎已经接受结局,那黎天狂退。
狂退,御空,逃亡,一气呵成,本是联手的局面,本是蓄势待发如他,一身修为,沦落到如丧家之犬逃亡。
论身法,此人自信哪怕是李守一,也未必可比肩自身,他心存侥幸。
剑气如抵眉间,既然战不得,逃呢?!
没有人甘愿接受死局,黎天也不例外。
他想活着,想蛰伏于这仙隐大陆,想等待一个机缘,回到自己的“故乡”。
当年游历宇宙,遭遇杀机,他给自己打气,那一次能幸运活下来,这一次也一定可以。
这边厢,少年动了。
莫沧海眉间出现血洞,齐夫子饮血,一剑斩仙如虹飞射,李守一感受到的那股眉间抵剑的气势乍消,远处虚空之上,有身影跌落。
如影随形,逃无可逃。
全场死寂!
三个呼吸不到时间,仙隐最强大的四人之中,三人再无生机,即便是两大仙朝重兵尽出,以鱼死网破的态度剿杀这三人,也未必可行,可此刻……
少年缓缓走来,路过李守一身前,说道:“先前,剑有魂,你心中无魂,现在,你心中有魂,剑无!”
顿了顿,少年再道:“崔东山正是浩然天下的修士,这柄仙兵,换贵地亿万苍生性命,你愿意割爱吗?”
李守一笑了笑,点头。
少年也笑了,纳戒光华一闪,剑没入,他朝魏无双走去。
万人瞩目动容之下,他牵着魏无双,朝仙辇那头走去,仙朝殿下公主以及众多仙朝卿相,不敢直视。
他一跃上马,笑了笑,内心却是有些伤感。
骏马,江山如画,魏无双已在身前,他拉动缰绳……
他搂着她,很紧,离开泽城之后,骏马奔驰速度却是慢了下来。
魏无双不解问道:“怎么了?”
“我害怕!”
“你?你也有害怕的时候?”
“嗯。我害怕回到那里,却是再也见不到她们……”
魏无双默然,回头,眼中柔情不知何时,更浓几分。
他无疑是她心目中的英雄,却也是有血有肉有情有意的男儿。
她不想看到这张脸变得消沉,所以她笑了。
笑,有时候比高阶剑法,还要强大,还要鼓舞人心。
她笑的很甜,话,可就未必了。
“你就不害怕我吃醋?!”
她吃吃笑道。
少年低头,沉吟,朗然而笑。
“你很像她!”
“像谁?!”
少年不再开口,江山仍是如画,怀里美色佳,仙道峥嵘,他终究是要回去,要走很长很长的仙道路,害怕,并不能解决问题。
他只是在祈祷着,祈祷着那个小丫头,还能出现在眼前,喊他一声。
许尘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