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是好好准备,其实我根本就没报什么希望。大赛定在来年三月,离现在满打满算也就四个月多一点,学古琴靠的是勤奋,是不间断的练习,这是需要大量时间来保证的。而我,一共才零零散散的学了不到两年,练习也是随心所欲,我拿什么去跟那些从三四岁就开始学琴的孩子比,我的领悟力再高,也比不上人家正经科班出身的,这点自知之明我还是有的。
可全家人的兴致都很高涨,甚至连然姐姐和沈庆山哥哥都知道我要参加比赛,我不忍心打击他们。
认命吧,我算是被架上去下不来了。
古琴老师齐渺渺也是卯足了劲的折腾我。原来一周至多上两次课,现在她每天下午都来,时间也由原来的两小时延长到三小时。每时每刻她的眼睛都睁得大大的,不允许我偷懒半会。她的耳朵也特别尖,我手底下一个小小的走神儿,她都能准确地捕捉到,手里的戒尺毫不留情的就往我身上招呼,严厉得像个女暴君。她以前可不是这样的。
还记得她第一次来给我上课的情景,那时我还不到七岁,那天她穿了一身的黑,头发盘得很利索,整个人是那样的凛冽。我记得我上来就对她说,“你教你的,我能学多少是多少,你只负责拿钱上课,我学不会也不怪你。”
当时她就愣住了,然后笑了,目光打量着我,最后伸出手说:“希望我们相处愉快!”在以后的学习中她果然没有为难我,即使我有时走神儿,她也都装作没看见。我很满意她的表现,这两年我们也真的相处得很愉快。谁知一夕之间,她怎么就像是变了一个人呢,像我读书时那个女教导主任,我真想不明白。
很久以后齐渺渺告诉我,她五岁学琴,十五岁小有成就,二十岁开始做别人的老师,到现在三十五岁,教过的学生没有几千,也有几百了,还没有那个学生像我这么狂妄,一上来就对她说‘你只负责教,我学不会不怪你’,那时她以为我学琴只是有钱人家为充门面的游戏,也乐得清闲拿钱,可渐渐的她发现我很有天分,别人需要练上两三天的曲子,我几遍就会了。她就故意教我一些很难的曲子,没想到我也是几遍就弹顺了,连《高山流水》都是她在故意试探我的,因为她深深地知道,没有哪个孩子能弹出其中的内涵,就是她,也是在二十五岁之后才慢慢领会的。而我的表现让她惊叹,更让她惊喜,即便我的手法不熟,但我的琴音中传达的感情是她一直努力追寻的,她只在她的老师那里听到过。
因此,她判定我是个天才,天才,便不允许被埋没,她觉得自己有责任来培养我。
我真不知自己是该笑还是该哭,我安安静静地过自己的日子,招谁惹谁了,她凭什么折腾我?你的理想凭什么加在我的身上?
即使有诸多的不满,可我还是坚持练习下去,心甘情愿的。不是因为齐渺渺说我是天才,也不是为了众人的殷切希望,而是为了爹爹。我能感觉到他在我学琴这件事上的奇妙态度,从最初选择古琴,到他自作主张地替我报名参加比赛,都透着奇怪。我不知道原因,但既然他在意,我就努力做好。
天气一天冷似一天,长时间的枯坐不动让我的手指不能灵活伸展,没有现代的空调、暖气这些设施,爹爹就在琴室的四角都燃起了炉子,可我还是十指冰凉。齐渺渺就用她的手给我搓,替我暖,她认真的样子就好像在做一件神圣的事情,望着她低垂的眼睑,我心中对她的不满一点点得消散了,她,其实也只是一个热爱艺术的人。
练习变得出奇的顺利,许多时候我都看到齐渺渺踱着步子,微笑点头,那笑里都是满足,原来这个挑剔的女人这样就满足了呀。看着她高兴地样子,我也特别开心。参加比赛似乎也不是件多坏的事情。
就在我为比赛做着准备的时候,秦佑出事了。他在学校和同学打架,把人家的门牙打掉了两颗。学校电话打到家里的时候,我正在琴室,是爹爹一个人去的。
等我知道的时候,爹爹已经把秦佑带回来了。
一进屋秦佑就自动跪到爹爹跟前:“叔叔,对不起!!”
爹爹坐在沙发上,神情淡淡的,不看他。我见状,赶紧端起茶杯递了过去,讨好的笑,“爹爹喝茶!”爹爹看了我一眼,抿了一口茶,半响才淡淡地问:“你觉得自己做错了吗?”
“没有!”秦佑摇头,语气很坚定,让我很为他着急,这个小孩脑壳坏掉了?先认错再说啊,可他根本不理会我的暗示,“是他先惹我的,也是他先动手的,我只是还了手而已。”
“没错!没错你干嘛下跪?”爹爹猛地提高嗓门,“站起来!”
秦佑应声而起,脸上却满是不解,“可是,可是我打的是市长秘书的儿子。”怪不得老师叫家长,原来是市长秘书的儿子,是挺难办的。
“他就是市长的儿子老子也不怕,你今天还手是对了,挨打不敢还手那是脓包,我秦家不需要这样的软蛋!”爹爹重重地把茶杯顿在桌上,也顿在我和秦佑的心上。那既然秦佑没错,他干嘛发那么大的火啊?
“知道你错在哪吗?错在你太鲁莽,太不用脑子。”爹爹越说越气,越说越大声,“错在你留下了让他告状的证据,杀敌一千,自损八百,这样的胜利我从来都不屑。”
这话若是别的家长来说,我肯定认为不对,这不是教坏小孩吗?可是从爹爹的嘴里说出来,我却觉得理所当然,就该是这样。
“晚饭不用吃了,回屋好好反省去!”
“是!”秦佑咧开嘴大声回答。这倒霉的孩子干嘛还那么开心啊,不过不怕,有我呢,他一准饿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