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方才还紧闭的那双眸子竟然已经半睁开来,狭长的眼尾像凤羽一般,藏着一抹嫩红的水光。
「孟棠……」她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的人:「你是真的醒了对吗?我,我去叫墨茴来!」
她刚要起身,那只手却被对方指尖抓住。
他没什么力气,刚抬起的手指又垂落回去。
沈玉凝连忙反抓住他的手,激动的不能自已:「你醒了对吗!不是做梦!不是我在臆想!你真的醒了!」
似乎怕她还要走,男人艰难的发出一个声音,沈玉凝顿时欣喜若狂!
「太好了,你,你不要睡!我——」
「不……」
「你说什么!」沈玉凝急道:「你要说什么?如果不着急的话,稳稳再说?」
男人抬手,沈玉凝连忙抓住他的。
「不……」
「我不松开!我不走!」
后者似乎终于放下心来,看着眼前的女子,身体亦逐渐放松。
「吧嗒」,沈玉凝的眼泪掉在男人的手背上,像是河道突然决堤一般,后头的泪珠子就再也关不住了,她一边哭一边抖着肩膀说道:「我是因为高兴才哭的,并不是因为你没的救了,你别误会,太好了,你终于醒了,我以为你,我以为你再也不会醒过来了。」
男人躺在床上静静的看着她,嘴角挤出一个笑:「我,知道……」
沈玉凝侧耳过去,只听他又说道:「今生,尚未,白头,你怎么,就想,来世……」
她赫然大睁双眸:「你,你听到我说的话了?」
「嗯……」
沈玉凝心虚的眨眨眼,被泪水迷蒙的眼底藏着几分心虚:「那你还听到了什么?」
后者眉目温和的看向她:「你,说呢……」
沈玉凝瘪着嘴道:「我那日是故意气你,才跟墨茴说你若醒不过来就带小包子改嫁……」
「……」后者眉头一紧似乎想说什么,却憋出一声呛咳!
这可把沈玉凝吓坏了,又是给他顺气又是去查看他的伤口。
墨阁的药很有效,身上的伤已经开始结痂生肌,但保不齐他这一个用力再把伤口挣开也说不定!
沈玉凝担心不已:「你别激动,我真的只是说说,你,你没听到吧?还是故意在诈我?」
男人将头扭到一旁,似乎不太想看她。
沈玉凝这时候哪还会跟他计较这种小事,又连忙说道:「我真的是说笑,其实我早就想过了,若是你永远永远都醒不过来,我也不会改嫁,毕竟坐拥衔月宗和武林盟,放眼天下也没人配得上我。」
「咳!咳——」
「啊!我错了我错了!」沈玉凝直接被急哭了:「我去找墨茴!我去找神医过来!」
「别走……」
「我不走我不走!」
男人抓住她的手,将脸侧贴在她的手背上,再次低声重复:「别走……」
沈玉凝亦趴在床前,与他近近的靠在一处。
经历过一次生死,她似乎能感觉的到他在害怕什么,在担心什么。
「我不会走,不会离开你,拿你也要答应我,不会离开我……」
男人抬眸,眼底藏着悲伤之色。
沈玉凝一个激灵:「你……你不会是回光返照吧?」
「……」
「墨,墨茴——!」
墨茴是被吟风扛过来的,才从被窝把人挖出来,墨神医的身上只裹着一床被子。
一进门就听到沈玉凝在哭喊:「你答应我,千万不要闭上眼睛,也不要睡过去,你想想我,想想
我们的儿子,你若是死了,我也不活了,到时候小包子就是孤儿了!孟棠,你答应我,千万不要离开我,孟棠!」
「……」
「快!墨神医!神医救命!快救救我们宗主!」吟风直接将墨茴放到了孟棠的床上,这可让重伤未愈的孟宗主直接瞪圆了眼,有一肚子话要怼,却一句也说不出来!
墨茴睡眼惺忪的看了看他,又去看梨花带雨的沈玉凝。
「他都醒了你为什么还要哭?」
「墨茴!他是不是回光返照了?你快救救他!」
墨茴再次裹紧被褥:「可笑!我墨惊怀救下的人,阎王哪敢来抢!」
沈玉凝这才止了哭,哽咽问道:「这么说,他是真的醒了?不是回光返照?」
「你要是不想让他醒,老夫不介意再给他扎上一针!」
「不要不要!那你快给他看看有没有什么大碍,方才我就想叫你,可他不知怎么回事一直拉着我就是不肯放手,弄的我以为他马上就要咽气了,在争分夺秒的想多看我一眼!」
「咳咳咳!」孟棠想说什么,却被气出一阵急咳!
沈玉凝又连忙按住他道:「我错了!我错了!神医!」
墨茴白了她一眼,从被子里探出一只手在孟棠的颈侧摸了摸,又抬手探了探他的脉搏,最后撇了撇嘴:「居然这么快就醒过来了。」
「让你,失望了?」躺在床上的人反唇相讥。
后者马上笑道:「宗主想多了,你醒不过来我才会失望,不过你若醒不过来也就不是我认识的孟二公子了。」
「神医,他真的没事了吗?」
「没事了!这都让他挺过去,身上那点小伤又算的了什么,养着吧!」
沈玉凝破涕为笑:「太好了。」
吟风也跟着松了口气:「那就好,宗主昏迷多日一定饿了!属下去给宗主弄点吃的!」
刚走没两步又连忙转身回来,去扛床上的墨茴。
神医没好气道:「还好,你还知道送老夫回去!不然老夫就在你家宗主身上再扎一针!」
吟风扛着人犹豫了一下:「还请神医跟我去厨房走一趟,看看宗主现在适合吃点什么。」
「……」
看吟风把人抗走,沈玉凝的眼泪被孟棠拭去。
二人四目相对,半晌之后,她将人紧紧抱住,竟是一刻也不想分开。
*
孟棠醒来没两日便能下床,他身上都是外伤,四肢经脉被断,肩胛和胸口还有三个洞,行动自如是做不到了,不过好在刘昶是贴心的,不知从哪弄了张轮椅过来。
昏迷几日让他整个人瘦了一圈,这段时间沈玉凝一直在想该怎么给他补回来,甚至还暗地里给武林盟送了封书信,问她爹要一些灵丹妙药之类。
然而这信才刚送出城,一通赏赐就从宫中送了出来。
「新君开了府库,找了些什么千年人参百年灵芝的,不知能不能用得上,还说,若缺少什么就告诉他。」
刘昶一抬手,便有一群人抬着箱笼鱼贯而入,送到了静思阁内。
沈玉凝觉得新奇,打开箱笼看了看,真是些上等药材,其中间或夹杂了一些稀罕的物件,看似是些古董之类。
云襄王赵豋已经登基为帝,改年号为轩安,虽然此时的大斉依旧还是乱的,但从他颁布的数条法令来看,国泰民安似乎就在不久的将来。
「那就留着吧,」沈玉凝道:「大哥,你替我们谢过陛下。」
轮椅上的孟棠没好气道:「留着做什么,衔月宗不缺这些玩意儿。」
「难道还能还回去吗?」
皇帝赏赐,他们留下,代表衔月宗和武林盟已被朝廷招安,不会做出是离君背心之事。
若还回去,虽也是江湖人的铮铮傲骨,但在皇帝眼中他们会成为一片逆鳞,为防止他们这群江湖人早晚生变,恐怕会赶尽杀绝。
见孟棠没再说什么,沈玉凝让人把东西放下,又拉着刘昶出去。
孟棠抬眸看了他二人一眼,心生不悦:「他们要干什么?」
「要属下跟去看看吗?」吟风很贴心。
后者点头,结果吟风刚要走,又被他连忙叫住:「别去了,若被她发现还以为是我派你跟踪她的。」
吟风一头雾水,不就是宗主让跟的吗?
沈玉凝跟刘昶去了前院:「墨茴走了吗?」
刘昶犹豫了一下:「三妹,墨神医是祖母的亲兄弟,按辈分咱们得称呼一声舅爷……」
「啊……」她又干笑道:「我老是会忘,主要是他看上去太年轻了,而且以前还总和我哥在一处玩,我不自觉就会把他……」
「理解……神医这时候应该还在前厅用饭,用过饭,他们便要启程回墨阁去了。」
「我去找他!哦,找舅爷!」
沈玉凝在哥哥肩头拍了一把就直奔前厅去了,刘昶却是无奈摇头:「果然是不一样了……」
眼前这个是三妹,却又不是三妹。
以前的三妹别说是跑跳了,在府上疾行都不敢的,兴许,刘家真的束缚了她的天性,她本就该是江河湖海一只自由翱翔的小鸟吧。
见到墨茴的时候他正指挥徒弟三金打包刘府的干粮,师徒二人回墨阁恐要十日之久,路上饿肚子这种事他从不会做。
「我让厨房给你烙几张饼吧墨神医,何必装这些剩菜!」沈玉凝一进门就去拦他。
墨茴却在她手上拍了一把,将一只酱肘子在油纸中细细包好:「你才走了几天的江湖?以为人人行走江湖都带着石头一样的饼子?若有烧鸡烤鸭,谁带那个!」
言罢指挥三金继续包烧鸡。
三金无奈笑道:「盟主不用担心,眼下天寒,这些东西带在路上也不会坏,饿了直接用火一烤,或者用水一煮便可,倒也方便!」
「有道理!」沈玉凝恍然大悟:「行走江湖,你们是专业的!」
墨茴洋洋得意:「你们这些小辈要学的还多着呢!」
「只可惜啊,您身为神医,在治病救人方面就不怎么专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