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宁刚唤出昀若的名字,自己脖子上的力道渐渐的松了些许,眼前,昀若一袭银白色的头发披散开来,加上衣服的白,整个人似乎就只有一种颜色,唯独他的双眼却是红得吓人。
以往的昀若都习惯性的挂着笑脸,淡淡的,让人甚至无法察觉到他的存在,而此刻的他,俊美如谪仙的脸庞,此刻狰狞的扭曲着,似乎在承受着什么剧烈的痛苦。
“昀若……你怎么了?”安宁紧皱着眉,此刻,她顾及的不是自己被昀若握住的脖子,而是昀若的情况,她并不怕他现在的狰狞,而是担心他为何会这般?
几乎是下意识的,安宁伸手触碰到他的脸颊,她发现,他原本浓墨的眉毛,此刻也竟是白色的。
在她的触碰之下,昀若身体一怔,猛地松开握住安宁脖子的手,后退几步,抬起衣袖遮住自己的脸,神色之中难掩慌乱,“你怎么来了?你都看到了,看到我这鬼样子了?”
语气不若平时那般逗她时的促狭,生硬中带着几分颤抖,似在隐忍痛苦,又似在懊悔被安宁看到他此刻的模样。
安宁皱眉,敏锐如她,自然是听出了他话中的自卑,他为什么会这样?他每月失踪,都是在这里,经受这样惨烈的痛苦吗?不知为何,心中隐隐浮出一丝酸意,脑中浮现出那个在她用巫蛊术操控安茹嫣之时,将手安放在她的肩膀上的昀若,默默的替她消除巫蛊术的反噬,那个将《毒典》交到她的手上,和她缔结“不平等买卖”的昀若,明明吃亏了,还好似赚了一样,那个每一次回到听雨轩,都会给她带来一些难得的毒草的昀若,那些东西,可都是珍奇异宝,难得一见的,可在他看来,却好似轻而易举的便就能够拿到手一样。
安宁的视线一瞬不转的落在昀若的身上,朝着昀若靠近一步,但正是这一步,却引得昀若后退了数步,好似安宁是洪水猛兽一般,厉声朝着安宁吼道,“你都看到了,你还不快走。”
几乎是紧咬着牙,昀若紧紧的握着双拳,从一开始,他或许就知道有这么一天,安宁总会发现他的秘密,也总会看到他的鬼样子,所以,他喜欢安宁带给他的精彩日子,却又不敢靠她太近,怕的就是这一天的到来啊!没想到这一天竟然来得这么快。
他几乎能够想象得到安宁的反应,以往,发现了他秘密的人,都是惊骇,甚至是用看怪物的眼神看他,他确实是个怪物啊,也怪不得别人,以往发现他秘密的人,要么被他杀了,要么就成了他的傀儡,没有放过一个。
但是,他却不能用对待其他人的方式对待安宁,这个小丫头让在他心中终究是成了一个特别的存在。
走吧!走了,他就当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过,他就认命的回到他原来的地方,独自了却残生,虽然那残生对他来说,是那么的漫长。
安宁皱眉,看着依旧用衣袖将他的脸挡住的昀若,再往前走了一步,“我若走了,还能再见到你吗?”
安宁的话让昀若身体一怔,嘴角溢出一丝苦涩,宁儿丫头果真不愧是宁儿!
昀若的反应已经让安宁肯定了她方才的猜测,自己若是走了,昀若便再也不会回她的听雨轩了,从此从她的世界消失吗?他随时可以离开听雨轩,但她却不容许他以这样的理由,这样的姿态离开。
看昀若强忍着痛苦,身体颤抖着的模样,安宁的眉心皱得更紧,再一次靠近一步,朗声开口,“如何才能降低你的痛苦?”
安宁的语气坚定有力,昀若显然是没有想到安宁不禁不离开,反倒是关心他身体的痛苦,心中一暖,因为痛苦而抽搐着的脸上隐隐浮出一丝笑容,但是,那笑容却因为狰狞的扭曲而变得十分诡异。
“快说啊,到底如何才能降低你的痛苦?”安宁生气了,认识昀若这么久,他每月都经历这样的痛苦,而自己现在才发现,她这个朋友对他的关心是不是太少了?
安宁便是这样,真正的朋友,她从不会吝啬关怀,真正的敌人,她从来不吝啬手段。
“没有办法的,若是有办法,我便也不会如此了,你还是走吧,我现在还有些狼,若是天色一黑,我怕自己也控制不了自己,会伤到你。”昀若叹息一声,有安宁的关怀,他已经足够了,不过,他却没有改变方才的决定,今日一过,这京城便不再是他该留恋的地方了。
“那你倒是试试,看看能不能伤到我。”安宁紧咬着牙,眼中的坚定夹杂着些微倔强。
安宁说罢,便再也不理会昀若,径自走到一个角落,扶起一方凳子,坐在那里,就像昀若最开始堂而皇之的住进了她的房间,占了她的房梁一样。
昀若渐渐的放下了他的手,没有袖子的遮挡,昀若苍白狰狞的面容重新暴露在了安宁的面前,昀若感受到安宁看过来的视线,今日是他最虚弱的时候,但凭着他残余的感知,昀若嘴角扬起了一抹笑容。
宁儿丫头竟真的不厌恶此刻的自己,反而还满心怜惜,安宁啊安宁,你这样的女子,让人如何能舍得放下?如何能舍得伤害?
叹息了一口气,和安宁相处这么久,安宁的性子,昀若自然是知晓的,她决定了的事情,只要是她觉得值得坚持的,她就不会放弃,现在也是一样,他很庆幸自己对安宁来说,是值得坚持的那一部分。
夜色渐渐暗了下去,果然,如方才昀若所说的那样,天色一暗,昀若的情况便更加的糟糕,他丝毫没有掩饰他的痛苦,房间里,所有的桌子椅子几乎都在昀若的手中被砸得粉碎,那种破坏力让人骇然,唯独安宁坐的那一张完好无损。
安宁看着这一切,看到昀若蜷缩在距离自己最远的一个角落,浑身颤抖着,极力的隐忍,哪怕是痛得如野兽一般的嘶鸣,自始至终,昀若都没有伤害她。
终于,一夜过去,安宁不知何时已经睡着,外面天色大亮,昀若原本身体上剧烈的痛渐渐退去,但身体依旧虚弱,昀若支撑起身子,脸色虽然苍白,但已经没有昨日那般狰狞,一步一步的走到安宁的身旁,看着双目紧闭的女子,此刻她坐在地上,靠在凳子上,似乎十分疲累,昀若的眼神变了又变。
“真是一个胆大的丫头,就真的不怕我趁你睡着之时,杀了你吗?你毕竟看到了我的秘密。”昀若呢喃道,但他的语气之中却丝毫都没有杀意,是啊,自己若是要杀她,昨日在她看到自己的那一刻,他就已经出手了,不是吗?何必要等到现在?况且,他又怎舍得?
眸光变得温柔,昀若静静的坐在一旁的地上,等待着安宁醒来,目光一瞬不转的看着她,就连他自己也没有察觉,往日他脸上挂着的淡淡笑容,已经不复往日的冰冷,此刻竟是多了一丝暖意。
昨夜无疑是这么多年以来,他最难熬的一夜,身体的煎熬,加上内心的煎熬,双重折磨,让他难受,但好歹也是坚持过来了。
“唔……”细微的嘤咛声从安宁的身上传出来,眉心微皱,身子动了动。
睁开眼,第一时间便想到了昀若,正要看看昀若的状况,一回身,却对上了昀若含笑的双眸,此时的昀若已经不再狰狞骇人,又恢复了往日里那个温润淡雅,如菊一般的男子,安宁上下打量了他一遍,银色的银发拢在身后,尤其让她诧异的,是那双眼中的笑容终于有了温度。
“你没事了?太好了。”安宁大大的松了一口气,昨夜,她也曾尝试过想办法减少他的痛苦,可是,终究是无能为力。
昀若眸光微敛,心中浮出一丝满足,靠在身后的墙壁上,“宁儿丫头,可愿听我说一个故事?”
昀若似想到什么,眸中多了许多复杂的情绪,安宁皱眉,点了点头,随即便听得昀若淡淡的声音从他的口中飘出来……
“有一个男孩儿,他出生在一个特殊的家庭,他的家族中,擅长许多秘术,曾经盛极一时,可是,盛极而衰,大陆中,四国崛起,他的家族渐渐没落,经过四国的联合打压,甚至到了灭族的境地。
族中的长老不愿他们一族的血脉就此消失,所以,便想了一个办法,那一年,族长夫人生下一子,正好是阴年阴月阴时降生,族中长老大喜过望,这正是他们需要的人,传承他们一族的血脉。经过几天的会议,族中长老都达成共识,将希望寄托在那个刚出生不久的男孩儿身上。
还在襁褓之中的他,被强行从母亲的怀中带走,十年的时间,他的身旁只有药物以及专门伺候他的长老,那十年,长老们成功的将那小男孩儿制成了药人,通过族中的秘术改变了他的身体。”
说道这里,昀若顿了顿,安宁听着他的叙述,却是联想到了许多东西,最出名的擅长秘术的一族,便是几百年前的那个神秘宗派,但那宗派早在几百年前就已经销声匿迹,据说是被四国联合压制,击杀。为了防止那一族的秘术重现,当时的四国皇帝甚至下令,将那一族所有的新生婴儿全部屠杀。按理说,那一族早就没有了血脉的延续,可……想到昀若的傀儡术,她早就能够猜到,昀若竟会这种属于那消失了的一族的秘术,定然是不简单的。
“从那之后,男孩儿慢慢长大,可到了二十多岁,他便不再长了,身体永远都是二十多岁的模样,那是真正的永葆青春啊!”若是别人能够永葆青春,不知道该有多兴奋,可是这对昀若来说,却是极致的折磨,他曾对着先祖发誓,他绝对不会做出残害自己身体的事情。
身体无法变老,他也无法死去,昀若嘴角勾起一抹苦涩,“有人希望长生不老,可他们却不知道,长生不老的生活有多乏味,有多折磨人!”
安宁脑袋轰的一声,这一次,她彻底的明白了,原来……原来是这样,几百年?他竟是活了几百年的人!难怪!安宁想起许多事情,难怪昀若会说他是一个活得不耐烦的人。
在这几百年的生活中,他是真的这般痛苦么?
“宁儿丫头,你会害怕吗?我这么个老怪物!”昀若故作轻松的道,可身体却是极其的紧绷着,他将自己的事情完全说给安宁听,心中还是担心着她对自己的看法的啊!
安宁皱眉,老怪物?有这般年轻俊美的老怪物么?想到什么,安宁的眉心皱得更紧,“那昨夜那种痛苦,便如此持续了几百年?”
安宁的手紧紧的握着,每月一次,几百年,这是什么概念?她突然觉得昀若的族人竟然那般自私,完全是他们将本不属于昀若的痛苦加注在了他的身上。
昀若微怔,从安宁的眼中,他看到了不平与怜惜,心中一暖,脸上的笑容越发的浓郁,深深的呼吸了一口气,“不也撑过来了吗?比起痛苦,以往几百年那平淡的日子更让我觉得痛苦。”
直到安宁出现,他虽然远远的看着她,但也已经满足了,他的生命因为安宁而多了几分色彩,也是因为安宁,他不再觉得活得那般不耐烦,反而是希望安宁能够晚一些发现他的秘密,这样,他便能够多留在安宁身旁一段时间。
安宁一阵沉默,她心中说不震撼是假的,毕竟很难想象,要如何在这份每月如期而至的折磨中坚持下来。
“就真的没有消除昨日那种情况的方法么?”沉默片刻之后,安宁开口问道,依旧不死心的想要探寻,如何才能让昀若不受那痛苦的折磨。
昀若身体一怔,眼中划过一道异样的光芒,有,只是……看了一眼安宁,昀若终究还是摇了摇头,“没有,别担心我了,每月一次罢了,我还坚持得住,宁儿丫头,我这个老怪物若是再厚着脸皮的跟着你,你可还愿收留?”
“什么老怪物?你要离开了,谁还能够给我寻那些珍贵的毒草药草?要走,可没门儿!”安宁正色道,语气虽然好似唯利是从,但却让昀若心中一暖。
怕也只有宁儿丫头这般不介意自己,还如此对他!深深的呼吸了一口气,昀若挑眉,摇了摇头,“哎,我这辈子,怕等于是要卖给你这小生意精了!”
说罢,手轻扬,朝着安宁一挥,安宁还没有反应过来,便感觉一个凌厉的手风袭向自己,她却没有感受到危险,下一瞬,便只见昀若的手中多了一缕黑色的头发。
那黑色头发可不就是昀若从自己的头上切下来的一缕么?而方才那一个手风,安宁不可思议的看着昀若,这人隐藏得到底有多深啊!手风如刀,当世有谁能够达到这等境界?
这个昀若,难怪能替她拿到那些珍贵的材料,那些材料,好多曾经都是有主的呢!那些材料的主人可不是等闲之辈。
正在惊叹之间,安宁感觉自己的手被昀若拉了过去,正在疑惑之间,却只感觉指尖传来一阵刺痛,鲜血便冒了出来,昀若快速的拿出一小玉瓶,将几滴鲜血滴进了玉瓶之内。
安宁看着他的举动,并没有阻止,他知道,昀若是不会害她的。
昀若小心翼翼的收好了玉瓶和安宁的那一缕发丝,揣在怀中,眸光闪烁的光芒异常的耀眼。
二人出了湖心岛的房间,本打算回安平侯府,只是,安宁却在一个交叉路口选择了另外一条道,昀若倒也没有问什么,只是跟着安宁,心中依旧想着自己要做的事情,方才,他拿了安宁的血以及头发,本以为安宁会探寻他的目的,可安宁却闭口不提,想来,这宁儿丫头是真的放心自己啊!
既然这样,那么他还有什么不能做的呢?早在今早看到她趴在那里熟睡之时,他的心中就已经做了决定了,不是吗?
不多久,昀若看到眼前这个宅邸,虽然是从隐蔽的后门儿进入,但他已经十分心满意足,从后门儿进入,那是因为宁儿丫头此刻是安宁而并非二公子的装扮,当然要分外小心。
事实上,他一早就知道安宁是二公子的秘密,虽然安宁没有告诉过他,但凭着他极强的感知力,又怎么会猜不出来?他听闻二公子有了新的宅邸,便也没有多说什么,此刻宁儿将自己带进了这个宅邸之中,便是真正的认可了自己。
哪怕是对好朋友的认可,昀若也已经心满意足了。
安宁专门给昀若安置在了一个院子中,想到昨日本来要去办的事情,心中一怔,暗自低咒,那个妙手公子可不要因为自己放鸽子,而真的离开京城了啊!
嫂子的眼睛可都要全靠他了呢!
安宁没有半分停歇,便立即作了二公子的打扮,碧珠被她留在了听雨轩内,安宁一人坐着马车,到了昨日和妙手公子约定的地方,只是,到了那地方,却只见那里哪还有人?
想那妙手公子的身体状况,理应也无法在这郊外的凉亭之中度过一夜的,好看的眉峰皱了皱,安宁正打算打道回府,亲自去妙手公子住的地方看看,正一转身,却听得身后传来一个声音。
“二公子可是让我好等啊。”声音之中,带着几分责备与不满,甚至还夹杂着几分牙齿打颤的声音。
安宁皱眉,立即回头,却只见在凉亭的下面,好几床棉被包裹着,那俊美男子的头露在外面,身体瑟缩在一起,那模样要多滑稽就有多滑稽。
“妙手公子?”安宁试探的叫道,前世,她是没有见过妙手公子的面儿的,只是听闻妙手公子的事情,对他也有一定的了解,正是因为这一份了解,所以,她才能够成功的将妙手公子从炎州引到了京城。
想到前世关于妙手公子的传闻,妙手公子医术卓越不错,性格怪癖也不错,但鲜少人知道他身体的状况,这个医者同时也是一个病人呢!
看他此刻的状况,他的身体似乎比她想象中的还要糟糕一些,敛了敛眉,安宁大步上前,朝着蜷缩在被子里的男子伸出手。
妙手公子见这二公子不过是十六岁的模样,也是皱了皱眉,这么小的公子,真的有他想要的东西?
见二公子伸出手,妙手公子便也没有拒绝,伸手过去,拉住他的手,就着他的力道起身,要知道,昨天他在这里等了一天,到了晚上也不见人,他本来要走,可一想到二公子引他来的筹码,他还是打消了念头,他宁愿自己多等一些时间,也要确定二公子手中是否有他要的东西。
妙手公子起身,倒也没有拐弯抹角,直接开口道,“东西呢?”
安宁凝眉,看来这妙手公子还真是急啊,等的这几天,怕是让妙手公子尝到滋味儿了吧!
将手从他手中抽出来,安宁转身看向远方,嘴角微扬,“妙手公子该不会认为天下有免费的午餐吧?”
妙手公子自然不笨,如此一听,便明了对方的意思,看了看手中的紫金暖炉,“二公子要我医治的人是谁?”
说到此,妙手公子还上下打量了一番眼前这个二公子,眉毛微挑,难掩挑衅,“应该不会是你吧?这身板儿虽然单薄了点儿,但倒也健康。”
安宁的嘴角不由得抽了抽,看妙手公子的眼神多了几分了然,看样子,昨夜自己让他在这里等了一晚,他心中的气怕是难消吧!也罢,是自己理亏在先,让他揶揄两句,也不会少了一块肉不是。
脸上绽放出一抹笑容,这倒是让妙手公子怔了怔,心中暗道,这二公子倒也大度,顿时对这二公子多了几分好感。
“实不相瞒,在下的嫂子眼睛因为受了打击,眼睛看不见了,所以才劳烦妙手公子亲自来京城跑着一趟,给妙手公子造成的诸多不便,还请妙手公子不要责怪才好。”安宁稍早也收到了豫王赵正扬从炎州送回的信,信中提及妙手公子那个医馆奥秘所在,心中了然,那也是为什么妙手公子鲜少出诊的原因吧。
这妙手公子身患寒疾,因为医馆的奥秘所在,才能安稳度日,这一出医馆,便是秋季,他也怕是比处在冬天还要寒冷。
妙手公子敛眉,再次抬眼,看安宁的视线变得锐利,“好,我会治好她的眼睛,不过,我必须要看看,你信上提及的东西到底在不在你的手上。”
他千里迢迢的赶来,可不能在没有确定自己想要的东西是否真的在这二公子手上的前提下做任何事情。
安宁自然是明了他的心思,耸了耸肩,淡淡的开口,“冰寒之毒,中毒者每日承受寒冷折磨,身体日渐虚弱,如果我猜得不错,以公子中毒的年限,怕是没有几年可以活了吧。”
妙手公子脸色一沉,那明显苍白的脸,隐约浮出了一丝青色,咬了咬牙,“现在就带我去见你那嫂子。”
这二公子说的不错,他确实没有几年可活了,所以,他在得知这二公子有解寒毒之方法的时候,想也没想的就来了,他的寒毒是从母体带来了,已经折磨了他二十多年,寒毒已经侵袭了他整个身体,若再找不到解寒毒的方法,他便只有等死。
对于一个风华正茂的人来说,等死无疑是最痛苦的事情,所以,此刻他便也只有赌一把了。
这个二公子若没有解寒毒之法,怕也不会有如此足的底气,让他连续吃了好几天的闭门羹。
安宁满意的一笑,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妙手公子,请!”
妙手公子一甩衣袖,看了安宁一眼,眉心紧蹙,大步走出了亭子。
安宁将妙手公子安置在了云锦住的地方,方便为韶华郡主看诊,妙手公子的医术卓绝,果然不是虚传,单单是看了韶华郡主一眼,便知道她失明的原因,安宁见妙手公子泰然自若,好似没有将韶华郡主的病看在眼里,一派从容的模样,安宁便安心了不少,她就知道,不管是什么病,到了妙手公子的手中,都不会再是病。
仅仅是半月的时间,韶华郡主的眼睛就有了起色,虽然眼前模糊,但已经不再是一片黑暗,最开心的莫过于云锦,这些时日,云锦按照安宁的吩咐,旗下许多产业,已经全面对林家发动攻势,林家所面临的,便不仅仅再是粮食的危机。
一月之后,韶华郡主的眼睛便完全康复,安宁依旧记得那日府中的高兴,云锦表哥喜极而泣,韶华郡主更是激动得无以复加,她在眼睛看不见的那一刻,本以为这辈子再也不能重见光明,再也不能见到她最爱的锦哥,此刻,能够再次看见,无疑是老天对她最大的怜悯。
韶华郡主再次看到二公子之时,竟顾不得府中所有下人,以及她的五个侍女,还有裕亲王在场,当场和二公子拥抱在一起。
不知道二公子身份的人看了,嘴角抽搐,甚至还十分怪异的看着云锦,似乎是在猜测着他的反应,嫂子和小叔子的关系便是再好,也不能当着丈夫哥哥的面儿,这般拥抱吧,这银面公子就不会吃醋么?
云锦自然是不会吃醋,韶华能够重见光明,宁儿是最大的功臣,不是吗?
不过,之后云锦倒是心中有些堵得慌了,自从韶华的眼睛好了之后,只要安宁一回到这里,韶华便将他丢下,常常往宁儿的阁楼跑,二人好似有说不完的话。
以前,隔壁的苍翟每次翻墙到宁儿的院子中,他多少有些不满,但现在,苍翟甚至在前些时日,将隔在两个院子中间的墙给打通了,云锦都没有什么话说,他能说什么?他高兴还来不及,至少苍翟在宁儿院中的时候,韶华便也只能回到他的怀抱。
按照韶华的话说,宸王表哥在,她若不走,怕都要被宸王表哥那凌厉的眼神给灼穿了。
一月又一月,因为太子楚的死,南诏国国主尤为愤怒,但终究是没有起兵,只是,南诏国主在得知太子楚是被璃王赵景泽所杀之后,便将这仇记在了璃王赵景泽的头上。
又几月过去,安宁过了十六岁生辰,东秦国内,粮食的恐慌依旧持续着,如今的东秦国,要问谁是最得民心之人,那无疑便是二公子了,就连崇正帝也比不上。
崇正帝身为皇帝,自然是不会允许有人的民心超过他,他不是没有起杀意,但是,一想到二公子身后的海飒,崇正帝多方考虑,最终对二公子采用的方法便是笼络。
宸王苍翟和二公子的传闻依旧没有停止,百姓们都已接受,唯独苏琴和南宫天裔对苍翟分外不满,最严重的还是苏琴,有几次,苏琴还专程到安平侯府的听雨轩,对安宁倍加关怀,说了好些安慰的话,比如:世间好男儿多的是,不止苍翟一个。又比如:苍翟有眼无珠,不知道珍惜你的好。
诸如此类,安宁静静的听着,嘴角的笑分外诡异,不过,苏琴对她的关心,她是记在了心里,偶尔吩咐食为天的人给苏家送去一些粮食,以示关怀。
第二年的五月,传出了韶华郡主怀孕的消息,云锦自然是最高兴的一个,在安宁看来,便是那面具也遮不住他的笑脸了。
阁楼上,安宁坐在窗户旁,看着楼下对面的院子,好长一段时间,那书房的门都没打开过了,一个月之前,苍翟说他要去一趟北燕境内,安宁知道,自从苍翟告诉自己他所肩负的仇恨之后,苍翟便在加快步伐的为复仇铺路。这一去,已经是一个月,不知道事情是否顺利。
脑中浮现出苍翟的身影,她发现,这一个月竟没有停止过对他的思念。
正想着,却感觉一个高大的阴影将她罩住,安宁一抬眼,脸上立即绽放出一抹笑容,“你回来了。”
那语气像极了等待着丈夫回家的小妻子,安宁起身,如乳燕一般扑入苍翟的怀中,苍翟将他圈在双臂之间,他以最快的速度赶回来,刚到京城,还没有回宸王府,便来了这里,此刻,看到安宁对他的热情,苍翟嘴角的笑意越发的浓郁。
再多的劳累好似也在这一刻被怀中暖软的身体驱散掉了。
二人紧紧相拥,安宁早就习惯了他的怀抱,就这样靠着他,享受片刻的宁静。
“舅舅五十大寿,北燕国的人会来。”苍翟一把打横将安宁抱起,安宁双手圈住他的脖子,本以为他会将她放在榻上,却没有料到,苍翟自己坐下,直接将她放在腿上坐着。
安宁心中浮出一丝异样,但听得苍翟方才说的话,眉心微皱,想起前世崇正帝五十大寿发生的事情,心中一怔,抬眼对上苍翟的眸子,只见他深邃的眼中多了一丝冷冽。
经过前世,他自然是知道谁会代表北燕国来向崇正帝贺寿,北燕大皇子以及詹家主事者,那个在北燕国地位仅次于北燕皇帝和凤家老太爷的詹家老爷。
除了这二人之外,还有凤家大小姐凤倾城和墨家大小姐墨无双。
北燕皇室,凤家,詹家,墨家都是苍翟的仇人,所以,安宁完全能够体会苍翟此刻的心情。
“北燕国的人来便来吧,我们还怕了他们不成?”安宁靠在苍翟怀中,低声开口,那坚定的语气却是让苍翟怔了怔。
苍翟看着安宁,眸中的冷冽慢慢的被一抹宠溺所取代,低低的笑出声来,“是啊!我们怎么会怕了他们?”
苍翟意味深长的咀嚼着“我们”二字,别说他一个人的时候,他没有怕过什么,现在多了宁儿在身边支持着他,他更加无所畏惧。
安放在安宁腰腹间的手紧了紧,让她更加贴近自己,哼,根据他所得到的消息,北燕皇室和三大望门都派了人来,还是第一次对他东秦国如此重视,他们是真的重视舅舅的寿辰吗?怕不尽然吧!
不管他们来东秦国真正的目的是什么,他苍翟都不会退缩,这么长时间的蛰伏,他已经做好了战斗的准备,为了宁儿,他也希望能够早日和他们交锋。
距离崇正帝五十大寿还有一月的时间,这一日,安宁从外面回侯府,在经过花园的时候,正好见着三夫人和六夫人坐在凉亭中,似聊着天,安宁心生诧异,正要离开,却听得三夫人的声音响起。
“宁儿,你回来了,这些时日怎的总不见你在听雨轩里,外面可是有什么好玩的吗?这你就要和我说说了,你不知道,念儿那丫头三天两头的吵着闷得慌,实在是难缠得紧,我都焦头烂额了,你要给三姨娘支支招啊。”三夫人见着安宁,满脸温和的笑意,立即起身朝着安宁这边迎了上来,那言语中的热络,让人一点儿也不容忽视,走到安宁身旁,更是亲昵的拉着安宁的手。
安宁脸上也立即绽放出一抹笑容,从容应对,“三姨娘,哪有什么好玩的地方啊?宁儿不过是在府中待得久了,闷得慌,所以就偷偷的出去走了走,三姨娘可不要告诉爹爹啊,不然宁儿又要挨骂了。”
三夫人呵呵的笑着,“出去走走何必要偷偷摸摸的?谁说女儿家就不能出去抛头露面的?以我看,宁儿若是身为男子,这安平侯府交到你的手上,怕也只能发展得更好。”
安宁眸子一紧,这三夫人是明显的在试探她啊!她是察觉到了什么端倪了吗?安宁不着痕迹的看了一眼雪儿,却只见雪儿神色如常,心中便有了底。
这个三夫人是在一边试探,一边诈她吧!若是三夫人知道了自己的秘密,那么,她此刻就不是试探,而是当众拆穿了,敛下眉眼,眼底划过一道不着痕迹的光芒,表面上依旧不动声色,焦急的道,“三姨娘,这话可莫要让爹爹听了去,别说宁儿是女子,宁儿若真身为男子,也是一个碌碌无为的主。况且,安平侯府有二少爷在,三姨娘这是在让宁儿不好做人哪。”
眉宇之间的慌张与怯懦,那般真切,便是三夫人也看不出丝毫端倪。
安宁猜得不错,事实上,三夫人确实是有些好奇安宁时常不在府中,到底是去了哪里,她命凌伯跟踪过安宁几次,但却没有什么收获,之所以会将安宁和二公子联系在一起,完全是因为他们二人的年岁相当,那二公子的背景又成迷,她才大胆假设,其实心中也不确定。
刚刚将雪儿唤来,是因为她总觉得雪儿和安宁是一起的,有时候,她甚至觉得,这个雪儿看安宁的眼神,就如奴才看主子一般,所以,她才将雪儿找来,看看能不能够从雪儿的口中探出什么端倪,可是,方才二人闲聊了一个多时辰,却没有得到任何有用的信息。
三夫人心中浮出一抹失落,但脸上却依旧是那般温柔的笑容,“宁儿,陪三姨娘和你六姨娘到凉亭里坐坐可好?”
安宁点了点头,她自然是没有拒绝的道理,到了凉亭,安宁给六夫人微微行了个晚辈对长辈的礼,没有丝毫破绽,安宁坐下,看到身旁在凉亭外站着的人,眼中竟划过一道精光。
那个丫鬟打扮,一脸不甘,又满眼怯懦的丫鬟,不是原来的大夫人刘香莲又是谁?此刻的她,手中端着茶壶,低垂着头的模样,倒真是和以前的她大相径庭啊。
刘香莲被休,沦落为安平侯府的下人已经好几个月了,不过听说她身上的伤因为当时没有医治而落了病根儿,下人房那边,每晚都能听到刘香莲的痛苦的呻吟声。
平日里,刘香莲都是做些粗使丫头的工作,今日怎的倒伺候起主子来了?
“没长眼吗?瞧见二小姐来了,也不倒茶?”开口的是三夫人,脸上虽然温和,但语气却带着一丝淡淡的冷冽,安宁听在耳里,眸光微闪,看来,这三夫人还是没有对大夫人打她的那一耳光释怀啊。
刘香莲身体一怔,不敢有丝毫怠慢,忙端着茶壶上前,倒了一杯茶,这几个月,她原本的棱角在一日日的被消磨着,表面上温顺了许多,但心中的傲气却只是潜伏着,并没有消除。
她不认命,但却不得不屈就于现实。
“你这是什么态度?茶倒好了,便没事了吗?”六夫人雪儿挑眉道,倒不像三夫人那般可以掩饰对刘香莲的刁难,雪儿也无需掩饰,现在刘香莲落得这步田地,她可没有什么顾忌。
要说这安平侯府之中最大的乐趣嘛,便是欺负这个刘香莲了,想到刘香莲曾经对她做过的事情,雪儿就丝毫不会像以前那般压抑她的仇恨与愤怒。
所以,只要有机会刁难刘香莲,她是丝毫都不会放过的。
刘香莲狠狠的瞪了一眼雪儿,心中暗道:这个贱女人现在看她落魄,竟爬到她的头上,肆意践踏她了吗?也不想想,她雪儿能够当上六夫人,还是她刘香莲的功劳呢!
只是,她却不知道,这六夫人的位置,并不是雪儿想要的,她自私自利的作为,对雪儿来说,是无尽的地狱。
“瞪什么瞪?你还以为你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大夫人吗?你信不信,我可以求老爷将你卖了,你说春晖苑怎么样?”雪儿嘴角勾起一抹邪恶,想当初,大夫人也是这般逼迫威胁她的呢!只是,说道这里,雪儿不屑的看了刘香莲一眼,轻笑出声,“我倒是忘了,你都是个老女人了,卖到春晖苑,人家还不一定会要呢!”
刘香莲那素来高傲的性子,又怎容得下雪儿如此贬低?当下便怒了,重重的将手中的茶壶丢在地上,“雪儿,你……”
“住口!”三夫人大吼出声,冷声吩咐道,“看来,这么几个月,你还是没有学好规矩啊!顾大娘,老爷是怎么吩咐你的?叫你将她调教好,这就是你的成功吗?”
顾大娘忙跪在地上,跪行上前,拉住刘香莲的衣服,“奴婢该死,奴婢一定继续好好调教。”
树倒猢狲散,以前因为刘香莲是大夫人,顾大娘的身份便是这下人之中最高的,现在,刘香莲一失势,顾大娘也跟着成了侯府最底层的下人了,刘香莲虽然曾经是她的主子,但是,她现在自保都难,不得不听从现在主子们的吩咐啊。
“刚才她敢顶撞主子,你觉得,该怎么惩治?”三夫人敛眉,淡淡的开口,这侯府的主子们,对于刘香莲,他们几乎都默默的达成了共识,那就是欺压,往死里面欺压,狠狠的将她踩在脚下。
“该掌嘴。”顾大娘眸光微闪,瑟瑟的道。
“那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动手!”雪儿厉声道,眸子在那一刻紧了紧,当初这刘香莲没有少指使顾大娘打她的耳光,经常将她的脸打得红肿不堪,现在,她就是要让刘香莲曾经的丫鬟,来亲自掌刘香莲的嘴,替她报仇。
她相信,这耳光不只会打在刘香莲的脸上,更会打在她的心里。
刘香莲心中一惊,还没有来得及反应过来,顾大娘的大掌便打在了她的一半边脸上,刘香莲紧咬着牙,满心的屈辱。
“怎么了?顾大娘你没力气吗?”三夫人显然是不满意这样的力度。
顾大娘微怔,接下来的一个巴掌,却是比方才的那一耳光响亮了一倍,打得大夫人嘴角溢出一丝鲜血,三夫人这才扬起一抹笑容,雪儿更是满面激动,看着大夫人挨打的惨况,眼中甚至有火焰在燃烧着。
畅快啊!有什么比看到自己的仇人受着折磨更加畅快的呢?
刘香莲,你曾加注在我身上的痛苦,我雪儿定要百倍还之。
安宁淡淡的看着这一幕,心中甚是满意,她明了雪儿的心思,自己又何尝不跟雪儿一样呢?大夫人害了她的娘亲,前世骗了她,利用她,她的仇比雪儿更深,仅仅是挨打,不过是平日里小惩小戒,她可是已经准备好了一份大礼,给大夫人呢!
嘴角扬起一抹笑意,眼底光芒闪烁,搜寻前世的记忆,快到崇正帝五十大寿了,想到崇正帝五十大寿前夕发生的事情,安宁嘴角的笑意越发的意味深长。
这一次,她不但要送刘香莲一份大礼,还要为林家和安平侯府各自准备上一份儿。
云家销声匿迹已经三年多了,是该重新出现在世人的视线中了,趁着崇正帝五十大寿,她要亲手将云家推到世人的面前,将安平侯府和林家带给云家的灾难还给他们!
刘香莲不断地受着责打,两边脸颊很快便已经红肿不堪,在座的几个主子都没有开口喊停,顾大娘自然也不敢停下来,三夫人看了看身旁的安宁,扯了扯嘴角,“宁儿啊,不是我心狠,这下人啊,就是要好好调教,方才你也是看到了……”
“这是自然,三姨娘掌管着府中当家主母的大权,只不过是职责所在,我想,谁也不会觉得三姨娘心狠的。”安宁嘴角扬起一抹笑意,对上三夫人的视线,二人目光相触,许多事情不言而喻。
正此时,一个家丁急匆匆的跑了进来,“三夫人,府外有一个公子求见三夫人。”
三夫人一听,脸色立即沉了下去,但却又很快恢复如常,“怕是侯府生意上的伙伴,老爷不在,我便去看看,切莫要怠慢了客人。”
安宁却没有错过三夫人方才那一丝异样,眸光微敛,关切的道,“三姨娘,让宁儿陪你一起去吧。”
“不用不用,应该也不是什么重要的客人,就不劳宁儿操心了,我稍早送了一些布匹到你听雨轩去,你且去看看,若是满意,三姨娘就让裁缝将那些布料都给你做成衣裳。”三夫人满面笑容的交代着,似对安宁格外上心。
安宁故作惊喜,“真的?那宁儿就回听雨轩了。”
说罢,便先三夫人一步,走出凉亭,朝着听雨轩的方向而去,身后的三夫人好似松了一口气,想到方才家丁的禀报,公子?会来找她的公子?脑中浮现出某个身影,三夫人眼中划过一丝不悦,大步朝着大厅走去。
而安宁在离开一会儿之后,却停下了脚步,三夫人今日这般异常,端倪定在那个求见她的公子的身上,眸光微闪,她倒是想看看,能让三夫人如此时常的公子又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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